犯人們聞言,登時又罵了起來,叫嚷聲瞬間改過了廣播。
但他們罵了半天后才反應過來,怎么罵都沒用,生殺大權都在人家手里。
他們只好又繼續聽。
但廣播已經收聲了。
他們只好又跪在地上求。
幾分鐘后,好像經歷的巨大的心理斗爭一樣,廣播中的男人再次開口。
“根據管理手冊與相關規章,如遇無法抵抗的自然災害,應安排服刑人員進行緊急轉移……但現在我聯系不上上級單位,也找不到其他警員,恐怕無法進行轉移……至于具體到現在的這種失控狀況,規范中并沒有明確給出指示,因此……恐怕……我也無權進行任何處理。”
青年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似乎也很懷疑自己在做的事情。
聽到此,犯人們再次炸鍋。
“艸你媽的,什么情況啊?”
“要活活餓死我們?”
“我們也是人啊,不是天天都宣傳我們有基本人權的么?”
他們再次罵了半天,又再次發現沒什么用,再次停止。
廣播中的男人又隔了很久才哽咽著開口:“現階段,我只能根據更宏觀的原則進行判斷——人民安全與社會穩定是第一要務,抱歉。”
話罷,他切斷了廣播。
“別啊!!”
“就不管我們了??”
“至少扔點食物進來!監獄不是有很多儲備糧食的么!!”
犯人們吼了幾分鐘后,漸漸沒了力氣。
他們有些絕望地蹲在地上,有些開始哭,有些念叨著自己的罪行苦苦哀求。
苗慶東跪在窗前,陽光灑在了他一動不動的臉上。
“猴兒啊,讓弟兄們閉嘴。”他起身說道。
小眼睛立刻撲在門前吼道:“哥哥們都靜一靜,那個人可能還沒走,讓東哥說兩句!!”
囚犯們漸漸止住了啼哭面面相覷,最終都齊齊望向了站在牢門前的苗慶東。
苗慶東沒有任何表情。
他曾因為頭頂的刀傷,而導致面部神經麻痹。
但此時僵硬的表情卻好像是定海神針,穩住了所有人的心態。
他們漸漸止住了聲音。
苗慶東的身體逐漸開始抽縮起來,熟悉的是知道他是在笑,但不了解的人會認為,他在哭。
苗慶東腿一彎,雙膝跪地。
他面朝監控攝像頭的方向,雙手捧起手中自制的“圣經”,盡量放大聲音說道:“聽聲音……您是新來的碩士生李昊吧,整個監獄,就數您最有善心了,也就您一直都拿我們當人看……您走之前,能不能告訴我們,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讓我們死也死個明白。”
靜默,漫長的靜默。
犯人們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廣播再次開啟。
“外面……一個人都沒有了,我該走了……”
“您說,一個人都沒有了……”苗慶東嘟囔了一句,猛地抬頭道,“可您說,人民安全是第一要務對吧?”
“……嗯。”
“我們,也是人民對吧?”苗慶東抬起雙臂,“外面沒有人民了,人民都在這里關著呢對吧?我們這兩百多號人,才是僅存的人民對吧??”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苗慶東忽然舉起畫著十字架的小冊子,“現在外面人都沒了,就您還在,這都是……耶穌的安排啊,您就是……神仙童子……觀音菩薩兩邊的那種……”
小眼鏡實在聽不下去了,湊到苗慶東耳邊道:“天使,天使,傳達神諭,拯救眾生的天使,我們是迷途的羔羊。”
“對對對,您就是天使,我們是羔羊。”苗慶東連忙改口道,“您就是耶穌派來,專門來拯救我們的天使啊,李昊。”
廣播里的青年有些慌亂地答道:“我……我不是李昊,不要再試圖猜測我的身份。”
“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最后的人了……”苗慶東哀求道,“我在這里贖罪21年了,還有半年就要出去了……還有輝子,他是因為有人侮辱了他妹妹,才殺的人;啟東是為了治他媽的病才搶的東西……您,真的要放棄我們嗎?”
又是漫長的沉默后,青年再次開口:“如果……我現在開門,你們有什么打算。”
“這還用說?”苗慶東高高舉起了小冊子,“當然是行善積德了,耶穌留著我們,就是給我們機會贖罪的。他老人家是真神,現在顯靈了,我苗慶東這輩子都聽他的。”
“他還說過……要人們耕種,勤勞,互相尊重,繁衍生息。”
“必須的,那必須的!”苗慶東使勁逛蕩著身子點著頭,“我們出去,人手一本,每天都背,那是必須的!”
“……我要聽你們所有人說。”
“聽到了么?”苗慶東趴在牢門前喊道,“還不快謝昊哥,都給我信耶穌!”
犯人們眼見有戲,紛紛沖著監控攝像頭下跪磕頭,嘴里念叨著各自的好話,從如來佛祖到關二爺,能拜的全都拜了一遍,能叫的叫,能哭的哭,這輩子的勁兒都用出來了。
廣播沉默了很久才又說道:“外面也許沒有人了,也許有人……給你們開門……也許是最后的希望……又或者……是放出一群魔鬼……”
“哪能啊,神爺!”一個犯人飆著眼淚哭求道,“天王老子都顯靈了,老子出去就種地,什么壞事都不敢干了。”
“就是啊,求您積德,我們這也幾百條人命呢。”
“別餓死我們……給您磕頭了……磕頭……”
“救人一命勝造七個唐僧!”
廣播忽然停止了。
任犯人們如何哭爹喊娘,也沒再有任何回應。
正當他們絕望地又開始叫罵之時……
所有牢房的電子鎖同時彈開。
犯人們瘋了一樣沖出去,一股腦涌向監區的唯一出口。
那個門,竟然也一拉就開。
“哈哈哈哈。”
“臥艸這也行?”
“穌哥牛逼啊!”
“是他媽東哥牛逼!”
半個小時后,吃飽喝足的犯人們來到監獄大門口。
從頭到尾,他們也沒找到放他們出來的人,那個獄警大概自己也害怕,按下開關后第一時間就開車跑了。
犯人們倒也不在乎他,酒足飯飽后,這便分湊成幾撥,各自享受著自由的空氣。
但幾個關鍵的頭目和室長,都通通圍在了苗慶東周圍。
東哥,是他們的領袖。
苗慶東在這里服刑21年了,負責在獄警的權限之外對犯人進行管理,這個位置不僅要狠,更要會管理。
21年來,他也因自己的出色表現獲得了數次減刑,眼看無期徒刑減到了22年。
就在他即將熬出頭的時候,十幾年前的命案卻突然被翻了出來,這次的審判直接就是沖死刑去的。
得知這個消息后,除了苗慶東本人以外,最難過的就是獄警了,一個聽話的犯人領袖可以極大的方便獄方的管理工作,這樣的人需要時間才能培養出來。
至于苗慶東這種級別的領袖,可遇不可求。
這里的犯人們,本也都是亡命之徒的重刑犯,此時此刻,早該四散而去,但幾個頭目卻依舊守在苗慶東身邊,依舊認這個大哥。
當然,還有他們大哥的大哥——穌哥。
“穌哥……可真你媽管用啊……”光頭豪搓著手看著苗慶東手里的冊子,“今后……我也得弄一個備身上了……”
“這個?”苗慶東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抱著“圣經”,見光頭的樣子,忍不住渾身逛蕩起來。
他把冊子往地上一扔,接著一腳踩上去,笑個不停:“呵呵……呵呵……”
“不不不!”小眼鏡拉著苗慶東道,“輕點啊,東哥……這次的事兒這么邪……保不齊真是有什么神仙顯靈了……”
“那也不是他,呵呵,不是他。”苗慶東大笑著摟住小眼鏡,“他,要是真的存在的話,憑什么讓我們這些人都活下來?憑什么外面天天勤奮做好事的人都沒了?你倒說說,憑什么?哈哈哈哈哈!”
苗慶東控制不住自己,僵著臉張大嘴狂笑起來,哈喇子順著嘴角不住地外溢:“他肯定不存在的,你我的自由,不正好最好的證據么?哈哈哈哈,不存在的!什么勤勞耕種……我可去你媽的吧,哈哈哈!”
在苗慶東魔性的笑聲中,犯人們本來已被馴化得平淡的臉上,也漸漸現出貪婪的笑容。
那一張張毫不掩飾欲望的嘴臉,像是聞到肉腥的野獸。
小眼鏡也逐漸醒悟過來,更加崇拜地望向苗慶東。
“是東哥……東哥救了我們……”小眼鏡抬臂道,“東哥知道怎么對付書呆子,李昊要保護人民,那我們就是人民……是東哥用話術救我了我們!”
“東哥牛逼!!!”胖光頭順勢砸了一個酒瓶子,揮起胳膊扯著嗓子吼道,“牛逼!!”
罪犯們振臂高呼,聲音回蕩在整個山谷。
在這狂熱呼聲的炙烤下,苗慶東也變得更加狂熱。
“弟兄們!”苗慶東抬臂吼道,“什么神,公正,勤勞,全他媽是扯淡!我們活下來了!開始吧弟兄們,全是我們的,什么什么的,全是我們的!今天開始,我苗慶東就是這里的皇帝,你們就是王侯將相,我們去抓那些勤勞的傻嗶,他們不是喜歡工作么,就讓他們干吧,干到死!”
苗慶東的吼聲好像是一根火繩,瞬間將在場的犯人全部引爆。
他們瘋狂叫嚷著,謾罵著,興奮得像是一群闖入天堂的魔鬼。
這群魔鬼的歡呼,很快傳到了兩公里外的盤山公路上。
公路邊停著一輛車,車邊站在一個男人,正在用望遠鏡觀察監獄的境況。
嗒……
望遠鏡掉在地上,順著山坡滾落下去。
“我……我……”男人茫然地跪在地上。
我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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