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而毫無溫度的陽光再次照亮廢棄的瓦利庫梅時,大伊萬已經帶著水手長拉達和幾名涅涅茨水手驅車抵達了十多公里外的的佩韋克去打探那位羅曼船長的情況。
而與此同時,何天雷以及包工頭老張也正帶著鄧書香等人開始對岸上那些危房進行爆破拆除。
相比這些人的忙碌,平頭哥號破冰船的醫療室里,被咸魚撿回來的羅曼船長也早就清醒過來,此時正半躺在床上喝著張初晴給他倒的一大杯解酒用的伏特加,順便還要回答石泉的各種問題。
“所以你跑到這里來除了躲債,也是為了等熬到夏天的時候找份兒工作?”
“麻煩再來一杯”
羅曼船長仰脖子喝掉最后一口酒,將手中的玻璃杯遞給站在病床邊的阿薩克,直到確信對方根本不打算給他續杯,這才迷迷瞪瞪的糾正道,“那筆債務我會還上的,我來這里并不是躲債,只是因為這里不用掏房租而已。”
“就當你不打算躲債吧”石泉心不在焉的問道,“你找到工作了?沒工作你拿什么還債?”
“我肯定會找到工作的”
羅曼倒是格外的自信,“我從蘇聯解體之后就一直在跑這條航線,整個北方航道沒有比我經驗更豐富的船長。”
“整個北方航道有沒有比你經驗更豐富的船長我不知道,但肯定沒有比你運氣更差的船長。”石泉饒有興致的調侃道。
長相看起來不大聰明的羅曼船長臉色有一絲絲的僵硬,死鴨子嘴硬一般重復道,“我肯定會找到工作的”。
“那就預祝你盡快找到工作吧”石泉說完,起身就準備離開醫療室。
“能不能把我的佩槍還給我?”羅馬探著上半身大喊著問道。
“會還你的”石泉晃了晃手里的手槍,拉開艙門走了出去。
等到何天雷他們對城鎮里的那些危房完成了爆破拆除之后,大伊萬也從十幾公里外打開了電話。
“尤里,那位羅曼船長在佩韋克港可是個名人。”大伊萬等電話接通之后便幸災樂禍的說道。
聽著電話另一頭兒狂躁的音樂,石泉走遠了些,“說說你問到什么了?”
大伊萬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換了個噪音稍微小點兒的地方說道,“這個倒霉鬼名聲還算不錯,幾乎所有認識的他的人都公認他是個經驗豐富的極地船長。”
還不等石泉說些什么,大伊萬卻話鋒一轉,“和公認的豐富航船經驗一樣,他的運氣也是公認的差。破產之后他在佩韋克港找了不少的工作,但每個工作基本上連一周都堅持不了就會遭遇些不大不小的意外,直到最后再也沒人愿意用他,這個人才從佩韋克港消失。”
“他是不是得罪人了?”石泉皺著眉頭問道。
“接下來就是我要說的”
喜歡賣關子的大伊萬這才倒出實情,“根據娜莎讓安德烈先生幫忙弄來的地下情報看,羅曼船長搶了別人的生意,說不定連那次翻船都是有人搞的鬼。
而且安德烈先生幫忙弄來了羅曼船長之前為極地科考站工作的履歷,對他的評價很高,唯一的缺點就是酗酒,不過這并不算什么大問題。”
不算什么大問題?
石泉咧咧嘴,恐怕也就是在俄羅斯才不算什么大問題。遠的不說,看看人家苗船長,別說輕易不喝酒,就算喝酒也是選在停船的時候,甚至喝了酒之后連駕駛臺都不進去。可再看看之前接觸過的俄羅斯船長,不喝酒?不喝酒怎么開船?
囑咐大伊萬早點兒回來搞定羅曼船長,石泉這才掛斷了電話。直等到夜幕再次降臨,滿身酒氣的大伊萬這才帶著一眾水手從佩韋克港趕回來。
有這貨出馬,本就在找工作的羅曼船長高高興興的接下了接受了這份從天而降的工作。在這里掙扎求生了幾個月的時間,堪稱妻離子散的羅曼早就沒了自己再買條船跑運輸的心思。
等洗刷干凈的羅曼船長換上了一身兒不太合身的衣服,順便還自己剪了個發型,然后這才坐在了石泉的對面。
和當初的流浪漢相比,捯飭干凈的羅曼船長總算有了個人樣兒,只不過那狗啃似的發型實在是有些破壞形象。
“我們這趟航行的終點是摩爾曼斯克港,中途會有幾次停靠,在到港之前,你先去哈士奇號上跟著船長熟悉下操作,等抵達摩爾曼斯克之后,如果我們覺得你能勝任這份工作。哈士奇號依舊就由你駕駛。如果我們覺得你沒辦法勝任這份工作,也會給你一萬美元的遣散費。”
石泉說完之后看向桌子對面坐的筆直的羅曼,“船長先生,你還有什么問題想問的嗎?”
“確實有幾個問題”
羅曼船長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和偶爾亮起的極光,“尤里先生,你的哈士奇號看起來怎么和失蹤的柳波芙·奧爾洛娃號郵輪這么像?”
石泉只是笑了笑卻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有其他想問的嗎?”
羅曼似乎已經是石泉的笑意中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答案,帶著些許凍瘡的臉上閃過一絲絲的驚訝,隨后斟酌著問道,“如果我能得到這份工作,輪機和機工是繼續用船上的人嗎?”
“如果你有更好的人選可以自己去招募”石泉怎么會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不過水手和水手長將會由我指派的人擔任。”
“沒問題!”羅曼立刻站起身,“我現在就去柳波芙哈士奇,我是說哈士奇,我現在就去那只雪橇犬上的報道!”
“你好像對柳波芙·奧爾洛娃號郵輪很熟悉?”石泉在對方離開會議室之前問道。
“我和那艘郵輪同一年出生”羅曼船長轉過身說道,“我第一次跟著父母來北極,就是乘坐的那艘郵輪。”
“預祝你工作愉快,羅曼船長。”石泉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送走了羅曼船長,稍作準備之后,兩艘船在夜色中披著時不時亮起的極光離開了楚科奇灣,繼續向西探索屬于他們的航線。
經過多個小時的航行,時隔數年,石泉和大伊萬以及何天雷兄弟三個再次登上了冷戰棄城季克西。
和上次三人三車不同,這次他們不但開了兩艘船過來,同時還帶著個將近百人的觀光團。這對于這座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城市來說可是極少遇到的情況。
再加上安德烈提前打過招呼,幾乎在他們下船的同時,季克西當地的負責人便已經帶著幾輛產自蘇聯時代的大巴車早早的等在了碼頭上。
別看這百十號人不多,但對于同樣不大的季克西來說,哪怕他們在這里只是住一個晚上,吃幾頓飯,都能讓當地人和負責人都賺到一些外快,甚至如果他們愿意在這里玩幾天就更好了。
等到維卡帶著哈士奇號上的全員以及苗船長等人領了通行證登上大巴車,石泉等人卻押送著一只從船艙里運出來的集裝箱,在當地駐軍的帶領下進入了連當地居民都難以踏足的季克西軍事區。
不久之后,一架龐然大物般的米直升機從軍事區內部的直升機起降平臺起身,吊裝著那只集裝箱,沿著勒拿河一路往東飛往了一千公里外的號礦場。
充斥著噪音的機艙里,石泉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耳機里聊著當初在號礦場的生活,同時也在擔憂著那位獨自住在荒野的老人尼涅爾。
自從他們從海參崴出發開始,大伊萬就在試圖聯系那個老頭兒,但鬼知道怎么回事兒,當初給他的衛星電話卻一直都是關機狀態。
在眾人隱隱的擔憂中,經過四個多小時的噪音和震動璀璨,龐大的米直升機吊著裝滿各種生活物資的集裝箱總算抵達了依舊被漫天大雪覆蓋的號礦場。看著從那棟板樓里延伸出來的壁爐煙囪仍在往外冒著單單的白煙,他們這才略微松了口氣。
等到直升機將集裝箱四平八穩的放在板樓正前方的空地上,然后另外找了個位置降落之后,石泉和大伊萬立刻拉開艙門,帶著其余人小跑著沖向了他們當初生活過的板樓。
厚實的樓門已經被積雪蓋住了大半兒,大伊萬試著推了推,這樓門仍舊是反鎖的狀態。根本沒有浪費時間,在石泉的示意下,鄧書香掄起他的寶貝搟面杖三兩下便砸開了樓門上的窗戶,然后剪開里面的鐵絲網,順利的打開了里面的插銷。
陰冷的樓道里充斥著濃郁的狗屎味道,幾只臟兮兮的哈士奇在樓道里呲牙咧嘴的發出威脅的咆哮。然而等到跟著一起過來的冰糖從艾琳娜的懷里挑出來之后,這幾只狗子立馬便搖起了尾巴。看它們那真舔狗的模樣,顯然還記得這個喵星來的好朋友。
“這些傻狗怎么只記得冰糖不記得我們了?”大伊萬略有些不滿的將剛剛撕開的一根火腿腸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所以說多學一門兒外語是有好處的”石泉拐彎抹角的調侃了大伊萬一句,隨后一馬當先的走向了散落著木材的樓梯。
一行人剛剛走到三樓,卻發現蒼老了不少的尼涅爾正拄著一支包裹著狼皮的莫辛納甘步槍費力的從房間里往外一瘸一拐的挪動。
“你這是怎么了?”石泉驚訝的問道。
“原來是你們來了”尼涅爾松了口氣,將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拿出來,順勢將原本緊握的一支手槍遞給了趕過來攙扶他的大伊萬。
將這老頭送回他的房間,石泉和大伊萬以及何天雷不由的皺起了眉頭,相比他們上次來這里時看到的干凈整潔,如今這個房間里已經丟滿了各種碎骨頭和沒有洗過的鍋碗瓢盆。
“發生什么了?”石泉再次問道。
“半個月前不小心把腿摔斷了”尼涅爾渾不在意的解釋了一句,“你們怎么來了?”
“過來看看你”何天雷解釋了一句,隨后給身后的劉小野讓開了位置,“這是我們的隊醫,醫術非常不錯,也是我的女朋友,讓她幫你看一下腿上的傷。”
“看來你們過的不錯,相比上次我們見面,都有這么多幫手了。”尼涅爾頗有些欣慰的說道,“而且你都學會俄語了”。
“相比我們,你這個老家伙混的可有點兒慘。”大伊萬從旁邊的一個不銹鋼小盆里拿出一塊根本沒切過的鹿肉排骨啃了一口,“這肉都沒烤熟,而且怎么連鹽都沒有。”
“因為那是給我的雪橇犬準備的”
尼涅爾一句話,頓時讓大伊萬臉色變的格外難看,吐掉嘴里剛嚼了兩口鹿肉,在眾人的哄堂大笑中跑出房間開始扶著墻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