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薩克,我是個獸醫...”斯科夫慌了慌張的擺擺手,“我只給馴鹿做過閹割手術。”
名叫阿薩克的壯漢伸出蒲扇大手,抓著斯科夫的后脖領子就往帳篷堆里拽。“都是從身體里往外取肉,快幫我救救她!”
“你等下!等下!”斯科夫一手扣著脖領子一手瘋狂的拍打阿薩克,“至少讓我去拿藥箱,快松開!”
阿薩克像拎著小雞崽子似的又把斯科夫拖回卡瑪斯的旁邊,扯著大嗓門焦急的吼道,“你快點兒!只要你能救活她,我的馴鹿都賣給你!”
“這可是你說的!”斯科夫頓時停止了掙扎,兔子一樣竄上了卡瑪斯的后車廂,同時語速幾塊的喊道,“斯科佳,給我幫忙!阿薩克,快上來,幫忙把照明燈和柴油取暖爐都搬到你的帳篷里!”
卡瑪斯的一邊,石泉等人隔著車窗看著瞬間便的熱鬧而忙碌的涅涅茨人營地,剛剛還在喝鹿血的那些涅涅茨人在阿薩克的大嗓門指揮下連手上和嘴角的鮮血都沒擦便烏泱泱的涌過來,一件件裝備從卡瑪斯的后車廂搬出來,被印上一個個血手印的同時往帳篷堆里快速傳遞。
“尤里,要不要幫幫他們?”艾琳娜嚴肅的問道。
隔著兩道厚實的車窗,石泉打量著一臉母性光輝的艾琳娜,轉過頭和另一面的大伊萬對視一眼,他最終還是抄起手臺,“小野,剖腹產手術能做嗎?”
“我只參與過兩次,而且我需要幫手。”
劉小野想了想,又說道,“只要那個產婦的血型和咱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血型匹配,車里的血庫就能保證她有很大幾率活下來,咱們的醫療保障車完全有能力支持這臺手術!”
“斯科夫!”
石泉推開車門,站直了身體扯著嗓子喊道,“還有那個阿薩克,我們的車上有完備的手術條件,而且有醫生。”
剩下的話不用多說,斯科夫驚喜的將剛剛翻出來給馴鹿做閹割手術的藥箱丟到一邊,“真的?!”
“如果你們信得過,就趕緊把那個產婦抬到車里,另外,我們的醫生需要幫手!”石泉語速極快的說道。
“沒問題!阿薩克!快把你的女人抬過來!”
斯科夫吼了一嗓子,繼而緊張的朝石泉說道,“我的妹妹斯科佳在護士學校學習過一年,我有7年的獸醫經驗,可以幫上忙嗎?”
“總比我們強!讓他們把馴鹿趕遠一點!”
石泉說完,抄起手臺喊道,“醫療車為中心,搭建營地。”
話音未落,四輛車按動喇叭驅趕著好奇心堪比傻狍子的馴鹿,動作迅速的將醫療保障車圍在了中間。
而與此同時,艾琳娜已經升起了液壓助鋤并且將車體全部脫展開給手術提供充足的空間。
何天雷和艾琳娜跟著小野,一個充當翻譯,一個充當助手。原本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繃著小臉看了眼被阿薩克抱上手術臺的女人,熟練的給她扣上氧氣面罩之后,老氣橫秋的命令道,“雷哥翻譯下,讓她先緩緩力氣,另外讓那個大個子離開手術室。”
趁著何天雷翻譯的功夫,小野取來產婦的血樣遞給艾琳娜,用僅會的幾個俄語關鍵詞說道,“血型。”
艾琳娜接過血樣,按照小野之前教的步驟一絲不茍的完成了血型化驗。自從小野這個小丫頭加入之后,艾琳娜可是跟著她學了不少手藝,別的不說,打針、縫合傷口以及化驗血型,甚至術前準備這些基礎的東西,平時可是沒少跟著小野一遍遍的練習。
俱樂部這個小團隊至今人數都不到十個,幾乎每個人都是身兼數職,換成國內那些黑心老板的說話,這就是個“學習型團隊”。
給同伴安排好了工作,劉小野帶著斯科夫和他的妹妹斯科佳兩人去做術前準備。
這兄妹倆一個是獸醫一個是護士,之前壓根就沒經歷過這種標準版的術前準備工作,以至于這倆的表現連艾蓮娜都不如。
不過現在可不是挑肥揀瘦的時候,等何天雷把身高兩米開外的阿薩克請出手術室之后,手術臺上的無影燈開啟,化驗出血型的艾琳娜按照之前小野教它的步驟有條不紊的幫忙做著術前準備工作。
“血型!”
快速換好手術服的劉小野舉著雙手一邊走向手術臺一邊問道。
艾琳娜說完,已經將回溫的血袋臉上了輸血設備,醫療車上的這個小型血庫幾乎算是整個車隊日常開銷最大的一項,但同時也是最能保命的一項,只不過誰都沒想到第一個享受這福利的竟然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涅涅茨女人。
手術室外,大個子阿薩卡站在不斷飄落雪花的臺階上,一雙染血的大手扒著已經鎖死的艙門,隔著僅有巴掌寬的防彈玻璃窗眼巴巴的瞅著躺在手術臺上幾近昏迷的妻子。
“抽支煙”大伊萬站在臺階下面,遞出一個皺巴巴的香煙,“我們的醫生也許不是最好的,但至少是目前能給你的妻子提供最好的醫療幫助的唯一選擇。”
安靜下來的阿薩克點點頭,接過香煙塞進嘴里,笨拙的點上之后狠狠吸了一大口,隨后便是劇烈的咳嗽。
“沒抽過?”大伊萬詫異的問道。
“這里可不像那些鎮子上,隨便走幾步就能找到商店。”阿薩克捏著煙瞅了瞅,“而且我可舍不得花錢買這種東西。”
“那你應該試試這個。”
大伊萬伸手掐滅了阿薩克手里剛抽了一口的香煙,然后從懷里摸出兩支裝在金屬管里的雪茄,“這個不用吸進肺里,就像漱口一樣在口腔里滾滾就行。一樣能讓人冷靜下來。”
成功轉移了阿薩克的注意力,兩個大個子屁股挨著屁股坐在寬度僅有一米半的伸縮臺階上品嘗著成年人的棒棒糖。而把守著出入口的太脫拉駕駛室里,石泉收回擔憂的目光,轉頭看向了被堵在外面的馴鹿和涅涅茨人。
在那些原住民的最前面,有個同樣一臉擔憂的老太太正用雙手托著塊鹿皮看著被房車堵死的出入口。
這老太太的身邊,是個年齡相仿老頭兒,他正用鞭子驅趕著不斷湊上來的鹿群,最后不知道是嫌棄這些沒皮沒臉的家伙還是擔心手術室的情況導致沒了耐心,這老頭兒摸出個亮晶晶的哨子吹了一下,隨后便從四面八方跑過來五六條毛色發黃的薩摩耶。
在一陣陣或長或短的哨聲指揮下,這些明顯智商絕對在線的薩摩耶相互配合著,只用了幾分鐘就把馴鹿群驅趕到了營地后面的圍欄里。
這些小傻子可不是城里那些養尊處優的寵物,他們從17世紀就是涅涅茨人的好幫手,除了管理馴鹿,狩獵,它們甚至還負責在天寒地凍的苔原上傳遞信息甚至救援落單的馴鹿或者涅涅茨人。
而“薩摩耶”這個單詞,其實是俄語里包含歧視的一個稱呼,其含義和北美大陸的“愛斯基摩人”差不多,都是指“吃生肉的人”。
因紐特人有“愛斯基摩人”的稱號,同時有阿拉斯加雪橇犬幫著征服北極。涅涅茨人以前被稱為薩摩迪人,他們培養出了薩摩耶犬。這詭異的巧合除了讓這兩個極地民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備受歧視之外,反倒是兩種傻狗跑到大城市里報復式的拆了不知道多少城里人的沙發和地板。
就在石泉盯著那幾只搖晃著蓬松的大尾巴跑來跑去的薩摩耶胡亂的時候,那些原住民已經自發的聚集在房車圈子外的空地上跳起了古老的舞蹈。
詭異而巨大的樺木面具,顏色鮮明的油彩以及悠長且不明語義的歌聲,這飽含宗教性質的集體活動源于古老的薩滿教也是這些原住民的唯一信仰。從華夏的興安嶺一路往北直到北冰洋沿岸,薩滿教遠比舉著十字架滿地亂竄惹是生非的白人教徒更信賴。
駕駛室的左側,被保護在營地中心的醫療保障車里依舊忙碌,駕駛室的右側,古老的薩滿教極盡真誠祈盼的新生命的降臨。甚至就連那些被關在圍欄里的馴鹿也一唱一和的仰著脖子發出一聲聲難聽卻響亮的鹿鳴,就好像在喊加油一樣。
直到那些原住民的舞蹈漸漸因為力竭而停止,醫療保障車的艙門終于被何天雷拉開。石泉見此立刻掛上倒檔打開了通道。
“阿薩克,恭喜你當爸爸了。”頭戴瘋馬皮眼罩的何天雷咧著嘴露出稍有些嚇人的笑容,“雙胞胎,兩個兒子!你的妻子也還活著!”
“噗通!”
剛剛小跑進來的老婦人一個沒踩穩栽倒在地,阿薩克趕緊過來攙扶,卻被那老頭兒推到一邊。
這老頭兒攙扶起年邁的妻子,隨后從腰間抽出一把鹿角柄的獵刀用力一劃,老婦人展開的鹿皮便一分為二。
這老太太在阿薩克的帶領下進入手術室沒多久,懷里便多出了兩個被裹在鹿皮里的嬰兒。
站在艙門口匆匆展示了一眼,圍觀的涅涅茨人發出震耳欲聾的的歡呼,隨后便有兩只最健壯的馴鹿被族人拽著鹿角牽到醫療保障車前的空地上。
阿薩克動作熟練的用刀割開兩只馴鹿的頸動脈,早有準備的涅涅茨人們各自拿著容器上來接了一口,先是用石泉等人聽不懂的涅涅茨語高聲說了些什么,最后才將端著的鹿血一飲而盡。
而那位疑似阿薩克父親的老頭兒則用手指頭蘸了一點兒鹿血抹在了兩個小嬰兒的臉上和包裹的鹿皮上。這略帶著血腥味的慶生儀式同時標榜著這個民族的彪悍和堅韌,也在暗示著苔原上生活的艱辛
“尤里,伊萬,我的朋友,謝謝你們!”阿薩克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鹿血找上了湊在一起,叼著小煙兒充當看客的石泉和大伊萬兄弟倆。
“你先喝!”石泉想都不想的把這榮耀甩給了大伊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