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布良斯克前,石泉特意又跑了一趟位于養老院下面的黑市,這次他從列昂尼德手里又額外買了四張列寧格勒保衛戰中德軍使用的地圖,六張蘇軍使用的地圖,甚至還買到了三張芬蘭版地圖。
一共13張地圖,如果仍舊找不到那支失蹤的運輸隊,那么石泉也只能愛莫能助了。甚至他本人其實更加傾向于找不到,因為很明顯那支運輸隊沉湖的概率更高!
不過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既然接了委托,石泉并不介意為一位蘇聯女英雄做點兒什么,況且這件事自己并不吃虧。
雖然就像大伊萬所說,卡佳奶奶并不是個富人,但她的影響力卻足夠大。對于除了大伊萬之外在俄羅斯根本沒有任何人脈可言的石泉來說,這可比真金白銀還值錢。
從布良斯克趕到拉多加湖單程足有1000公里,石泉帶著何天雷,兩臺車幾乎全程沿著俄羅斯邊境線一路開往圣彼得堡,不算中間扎營休息的時間,這趟長途用了足足13個小時他們才趕到緊挨著圣彼得堡的拉多加湖。
原本這次大伊萬也想跟著,但最終還是被石泉用那臺重型摩托需要盡快修復為借口趕回了斯摩棱斯克。畢竟時間緊任務重,他可不想帶著大伊萬這個歷史書成精的壯漢,不然很可能會被他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異常。
不過雖然大伊萬不能跟著,但何天雷卻可以放心帶著。這貨就是個純粹的理工男,而且最主要的是,只要石泉不說,他很少主動問,這可比大伊萬那個話嘮要穩當多了。
兄弟倆將車停在奧西諾維茨生命之路博物館停車場的時候,時間才剛剛早晨十點半,這座隸屬于俄羅斯中央海軍博物館的分館每天上午11點才開放,所以他還有時間。
特意挑了一張蘇軍一張德軍地圖蓋在手腕上,紅光接連閃過,地圖視野里出現了一綠兩黑三枚箭頭。
“開局不利啊...”
石泉看著那兩枚位于拉多加湖里的黑色箭頭難受的直嘬牙花子,這還是第一次黑色比其他顏色箭頭更多的情況。
打開大伊萬給打印好的全彩衛星地圖,石泉對照著箭頭的位置在地圖上找了一圈,還好還好,這兩枚箭頭都位于拉多加湖中的兩座小島上,得虧了這是衛星圖,如果是普通手機地圖估計根本不會顯示這兩座看起來只有針鼻兒大的小島。
暫時沒管這兩枚黑色箭頭,石泉把注意力轉向了那枚綠色箭頭。
它位于和奧西諾維茨隔著拉多加湖相望的科博納港,兩地之間的直線距離僅僅30公里左右,但如果沿著拉多加湖岸邊開車過去的話卻有將近120公里的路程要走。反過來說,這也是冰上生命之路的意義所在之一,它不但繞過了德軍的封鎖,更縮短了路程。
同時這枚綠色箭頭所在的科博納港還是拉多加湖冰上生命之路的起點,從這里,一袋袋的面粉,一箱箱的藥品和武器彈藥被冰上運輸隊們冒著生命危險送到了圍困中的列寧格勒。
腦子里復習著自己所知道的歷史資料,石泉兄弟倆傻等了二十多分鐘,博物館的主展廳終于開門迎來了今天的第一批游客。
跟何天雷約定了等下在外面集合的時間,石泉拿著個小筆記本裝模作樣的鉆進了博物館。
就算那位卡佳奶奶再急,他也不可能一點兒鋪墊沒有的直奔箭頭標記的埋藏點。而這座館藏有大量關于拉多加湖冰上公路的博物館就是他接下來行動的最佳背鍋俠。
雖然只是過來敷衍了事,但石泉卻沒有走馬觀花,這里的很多資料能幫他理清接下來尋找的重點方向。
別的不說,單單展館里那張冰上公路的線路圖介紹就是一大助力。
這條東起科博納港西至奧西諾維茨的冰上生命線在列寧格勒被圍困時最多每兩周就必須更換一次路線。
這么做一來是為了躲避德軍的空襲,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拉多加湖冬季只有沿岸會結冰,而這些脆弱的冰層根本無法長時間經受重壓,而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經常更換航線,讓這些救命的冰層歇一歇凍一凍。
這樣既躲開了德軍的空襲又避免了運輸物資的汽車掉進冰窟窿里的危險,同時也能躲開德軍飛機空投下來的罐頭炸彈,避免沿著冰上生命通道逃離列寧格勒的災民以及同樣饑餓的運輸隊會忍不住撿拾那些只要打開就會爆炸的鐵皮罐頭。
在博物館里逛了一圈,石泉驚奇的發現了大伊萬提供的那張卡佳奶奶和運輸隊的合影。只不過這張放大了好幾倍的照片里完全沒提到那支失蹤的運輸隊,倒是詳細描述了卡佳奶奶這些拉多加湖冰上生命之路的引航員。
根據這里的介紹,在當時的拉多加湖冰面上有至少500名引航員,他們大多都是像卡佳奶奶一樣的女人。不分晝夜,不分狂風還是暴雪,這些堅強的蘇聯女兵每隔一公里一人站在隨時有可能破碎的拉多加湖冰面上舉著紅色信號燈為運輸隊指引方向。
他們還負責隨時準備救助落水的運輸兵以及快被凍僵的災民,而與此同時,還要時刻防備著來自德國飛機的襲擾。
這些德國飛行員知道只要能躲過拉多加湖兩岸的高炮飛到結冰的湖面上就沒人敢怎么樣他們,因為一旦他們被擊落,墜毀的飛機肯定就砸爛冰面,當時的列寧格勒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災難。
所以他們會飛的足夠低,甚至低到能讓這些披著白布罩的蘇聯女兵能看到他們臉上猥瑣笑容的高度。而后者哪怕身上裝備著足夠射殺這些飛行員的武器也只能為了大局選擇趴在雪地上等待空襲過去。
相比那些頂風冒雪的運輸隊,這些引航員的傷亡比例更高,因為他們在每天只能配給200克食物的情況下還要保證手里的信號燈不滅,保證及時救助需要幫助的運輸隊,更要隨時監測冰層的堅固程度。
卡佳在俄羅斯文化中只是個再不普通不過的名字,但至少她被官方和媒體記錄在案并且得到了英雄該有的體面。
但更多的生命之路引航員卻根本連名字都沒能留下來,他們或者她們死于低溫,死于落水,死于長期饑餓導致的營養不良,更多的則死于德國飛機的空襲。同時,他們很少能留下尸體,大多都直接被送進了冰冷的拉多加湖。
因為當時沒有人有時間、有多余的力氣去幫他們收尸,而且犧牲士兵寧愿戰友把他們沉湖也總好過被那些忍著饑餓逃離列寧格勒的難民拿來果腹。
很難想象這被圍困的900多天他們是怎么堅持下來的,但博物館里展出的那個名叫塔妮婭的小女孩涂鴉般寫下的日記卻讓包括石泉在內的每一位參觀者不寒而栗:
1941.12.2812:30熱尼亞去世了
1942.1.2515:00奶奶去世了
1942.3.175:00列卡去世了
1942.4.132:00瓦夏叔叔去世了
1942.5.1016:00阿廖沙叔叔去世了
1942.5.137:30媽媽去世了,薩維切夫一家都沒了,只剩下塔尼亞一個人了....
這幾張日記下面的介紹里,這位塔妮婭雖然撐過了封鎖期,但最終還是在列寧格勒解救后不久便死于長期的營養不良,時年僅僅12歲。
從博物館里出來,石泉守著垃圾桶點上煙三兩口抽完總算勉強壓抑住了起伏的心緒。
這座博物館雖然會讓每一位觀眾在離開前心情變得沉重,但卻多少為石泉接下來的尋找提供了一些思路。
在假設這支運輸隊沒有沉湖的前提下,至少他已經圈定了接下來的尋找范圍。如果那支失蹤的運輸隊也是從科博納港出發的話,那么他要搜索的面積就小了很多。
而考慮到當時的暴風雪,運輸隊當時最明智的操作就是盡量靠左盡量靠岸走,這樣雖然有可能遇到德軍,但至少總比偏航向右最終迷失方向掉進根本沒有結冰的拉多加湖中心要好。
但如果這支運輸隊的方向徹底跑偏了呢?
石泉回到房車里,將拉多加湖地圖鋪在桌子上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他雖然沒經歷過拉多加湖的暴風雪,但卻在蒙古國經歷過一次草原暴風雪。
那場暴風雪的狂風夾雜鵝毛大雪的恐怖場景直到現在想起來仍舊讓他有些后怕。這還是陸地上,這還是他躲在擁有三防駕駛室的太脫拉房車里。
很難想象同樣的暴風雪如果是在拉多加湖的冰面上,如果駕駛的是只有一層薄木板的雪地摩托,那么大的風吹過來,也許早就在這支運輸隊的駕駛員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吹的偏離了方向。
如果這個猜測是正確的...
石泉不由的把注意力投向了拉多加湖的東岸部分,如果把拉多加湖看作一塊正方形面包片的話。這塊面包片左下角也就是西南方向是列寧格勒,也就是今天的圣彼得堡,左上角緊挨著俄羅斯和芬蘭的邊境。
如果再沿著這塊面包片的對角線來上一刀,右上角那一半屬于卡累利阿如,也就是今是俄聯邦的加盟國。
如果真的偏航的話,這支運輸隊的位置只有三個可能,一種是向西北錯過了圣彼得堡直奔當時的蘇芬邊界。第二種則是往湖心方向,拉多加湖里有將近700個島嶼,如果他們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在冰面破碎前找到一座小島暫時棲身。
可如果他們被暴風雪完全吹反了方向的話,那么他們很可能已經和列寧格勒背道而馳跑到了如今的卡累利阿,也就是這塊面包片的右下角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