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如何處置

一千一百七十七章如何處置幸福來敲門本章字節數:4033

眾臣都老狐貍了,知道官家突然這么說,絕對是意有所指。

眾臣不免目視左右,無一人進言。

在場兩府官員中,王珪,蔡確,王安禮是沒有嫌疑的,因為他沒有與遼國西夏打交道的經歷。

馮京,薛向,章越,呂公著,孫固都有辦外交經歷。

其余便是御史中丞李定及翰林張璪等,懷疑的可能也很小。

王珪作為首臣道:“陛下,殿內都是忠直可信的大臣,眾所周知,天下之正邦在于大宋,大臣們絕對無里通外國之意。”

官家道:“朕也是突然這么說。朕常思國家危難之事,不愿所托非人。殿內諸卿都是朕信得過的,但是西夏遼國對本朝滲透不止,諸位守國家機密,身邊人是不是也能信得過呢?”

王珪等人都知道,官家常這般有事沒事地對下面敲打一下子,是不是有的放矢,只有天曉得。

在場官員都與天子保證一定約束家人。

這時薛向說起了改保甲法之進度。

“原先天下盜賊眾多,后朝廷不得不行重法重地,窩藏重法,原本只是汴京治下,后河北,京東,淮南,福建各路也是推行。”

“熙寧間推行保甲法后,這數路盜賊確實收斂不少,舒國公曾言汴京的盜賊比之昔日少了十之七八。”

“臣這一次征求河北,京東數路意見,他們都言保甲法可廢,但地方治安如何辦。盜賊復起又如何?”

官家聽了薛向之言有些不滿,變法之后各地盜賊激增是不爭之事,故而他才行重法治盜。

又為了捕盜和裁軍,而設保甲法。

官家沒有將心底想的放在臉上,而是道:“如今遼國再度侵境,河北又要廢保甲法之議,二事一起看來,朕著實憂慮。”

薛向道:“如今看來確實是官軍捕盜不力,唯有保甲可用。”

正規編制的不能用,只能用編制之外的。砍了編制內的數量,拿錢補貼編制外的。之后財政更難,索性連編制外的也一起砍了。

這就是保甲法興廢的過程。

章越道:“陛下,臣以為京城與河北之保甲法可以廢除,可以用保甲錢從河北另募新軍。”

“其余諸路保甲法可以暫時不廢,但上番之制必須罷掉。”

“至于河北新募之兵可由帥臣操練,臣之前所舉的章衡,曾布皆是精明干練,不遜于郭進和王漢超。”

章越說完,眾人看向官家的反應。

官家道:“既是如此,中書議過便舉之。”

到這里官家又道:“說到郭進,朕不免想起他當年于城北治第造宅,宅成后,聚族人與土木之工并坐。族人大是不滿,為何與工徒并坐。”

“郭進對工徒道,此造宅者,又對族人道,此賣宅者。郭進死后,此宅果被族人賣了。”

“天下之富貴安能長久,固道德傳家,可以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再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

眾大臣們聽皇帝說了這話,這不是都是平日讀書人治家格言嗎?怎么今日官家與大臣們大講這個。

蔡確出班道:“陛下所言即是,臣想到昔日郭子儀在長安造宅,對工匠道,好筑此墻,勿令不牢。工匠答說,幾十年來京城達官家墻都是我筑的,只見到人賣宅易宅,從未見墻塌。”

“只要大臣悉心奉于王事,安愁不能富貴傳家久矣。”

看著蔡確與官家二人一唱一和,眾大臣都不知這二人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不過這一番話說得下來,可能在場兩府重臣除了蔡確之外,多多少少有一些心虛。

議事后。

蔡確離去。

蔡確以往都是騎馬入朝,而今則都是坐馬車。

蔡確坐馬車有一個習慣,就是自己上車后,車夫必須拉著馬立即就行,絕不可有任何停留。

蔡確的心腹明白。

蔡確辦了相州案,太學案后,得罪了不少人。上一次鄜延路大敗,清理一百多名官員武將,也是蔡確辦的。

京內京外怨恨蔡確的人著實不少。

所以蔡確出入都是緊著,左右元隨侍從都是嚴加戒備。

故蔡確一登上馬車,老練的馬夫就立即一提韁繩,馬車便走了。多停留片刻,不知會不會有什么刺客。

蔡確見馬車行駛在道路上,方才閉起雙目,將心底這根繃緊的弦稍稍松一松。

蔡確回到府中后,便收到不少士子的詩文。蔡確以擅詩聞名,京中不少讀書人都呈詩文給他以求博得賞識。

不過能合蔡確心意的著實太少。

蔡確正在洗腳,聽得稟告御史中丞李定拜訪。蔡確便自己動手匆匆擦干腳,吩咐李定入見。

“見過丞相!”

蔡確道:“我素來不在私宅談論公事,你為何不能在朝堂上稟告我?”

李定道:“朝堂上耳目眾多。下官此來是為前宰相陳執中之子陳世儒其母之死的案子。”

蔡確道:“講來。”

陳世儒其母之死的案子,其實過程不復雜。

陳世儒生母張氏性情暴戾,張氏是妾室出身卻非常得到陳執中的寵愛。

一日她的一個侍女迎兒頂撞了她幾句。

張氏便命人剝光迎兒衣服,捆綁雙手,關進黑屋,斷其飲食。時值寒冬臘月,沒幾天迎兒便因凍餓而死。

另外兩名侍女為迎兒鳴不平。張氏便令手下惡奴毆打兩位侍女,極盡侮辱。兩位侍女不堪其辱,先后自縊身亡。

這便是一妾殺三婢之案,震驚了整個京師。此時令歐陽修、蔡襄、趙拚

等有正義感的大臣看不過去一起彈劾陳執中,仁宗皇帝雖有心偏袒陳執中最后頂不住言官壓力將陳執中罷相。

張氏不僅殺婢還凌辱正妻,陳執中正妻謝氏還是大臣謝泌之女。但在陳執中縱容下,張氏屢屢凌辱謝氏。

以妾欺妻此乃大逆不道之舉,還是在宰相家出現這種事。

張氏為何如此跋扈?

他為陳執中生下了陳世儒。

陳世儒娶妻李氏,李氏乃大臣李中師之女。

李氏與這般惡毒的婆婆張氏相處本就不睦,陳世儒出外任太湖縣知縣后,婆媳二人的矛盾終于爆發。

一日李氏對婢女們說,她想陳世儒能夠回京守孝,只要你們能辦到此事,要金銀的我給金銀,要出嫁的我讓你們出嫁。

這意思已是很明白了。

張氏平日對婢女下人如何,從當年打死三婢就可見得。府里從上到下都是非常厭惡張氏。

但一群婢女對殺人沒有經驗,先是下毒毒張氏不死,后來又拿了一根鐵釘,釘入其后腦才將對方殺死。

最后此案案發被人告上開封府,頓時群情嘩然。

連官家也對此案非常重視。

張氏此人惡貫滿盈,死不足惜,但此案畢是竟以孝治天下的宋朝最不能容許的‘惡逆’,而且還是前宰相的家中。

此案還有一個很關鍵的點,就是牽扯到呂公著。

李氏之母呂氏是呂公著的兄長呂公綽之女。此案爆出后當夜,呂氏就拉著女兒來到呂公著家中,哭著哀求身為樞密副使的呂公著幫忙往開封府說情。

至少讓李氏不能被拿入開封府,有什么事往陳府問話就是。

呂公著當時道:“朝廷有相州案的前車之鑒,正是有人在其中說情,被御史臺拿下數百人之多。”

“我出面救你們就是害了你們。更何況你女兒犯的不是小案,而是十惡里的‘惡逆’。”

李氏而被拿入開封府后,矢口否認是她殺了張氏。她說她只是讓婢女們好好照顧張氏,等日后陳世儒回來了必有重賞,并沒有授意殺人。

此外此案最大的疑點就是,陳世儒是否知情?

張氏死時,陳世儒當時在外任官,應該是不知道的。

但據李氏供認張氏死后,她剪了一個番字給陳世儒,到底傳達了什么消息?現在開封府以‘惡逆’之罪將李氏和陳世儒全部收押。

蔡確聽著李定的稟告,他回憶起了很多年很多年在陳州的日子。

他的父親蔡黃裳為陳州錄事參軍,那是深秋的一日蔡黃裳回到家中面對蔡確與其弟蔡碩忽是垂淚道。

“為父再也不能再供你們讀書了。”

蔡確當時已十八歲,對此事一清二楚。

從此以后蔡確一家在陳州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甚至連返回泉州老家的路費也沒有。

一直到了他中進士后,家里境遇方有好轉。

此番張氏被鐵釘釘死,安排其家中婢女往開封府告狀,正是蔡確一手安排的。

否則此案又豈會通天呢?

有恩未必還,但有仇一定報!便是蔡確的性格。

開封府就李氏和陳世儒是否授意群婢殺了張氏不能定論時,蔡確授意大理寺彈劾開封府此案久不能斷,故移交大理寺。

之后又從大理寺移交御史臺。

如今蔡確目標已不僅僅是一個陳世儒。

李定道:“呂公著雖說沒查得與此事有所牽連,但他的侄兒大理寺評事呂希亞過問過案情,同時陳世儒朋友之婿晏靖過問過此案,晏靖又與司馬光之子司馬康談論過案情。”

“此外呂公著的兒子呂希績,呂希純及女婿也過問過此案。”

李定辦事風格完全繼承自蔡確,那就是四處攀咬。

“還有陳世儒也無實據與指示殺人有關,下面怎么辦,還請相公示下?”

蔡確道:“今日官家不是在朝堂上說得很明白了嗎?道德傳家可以十代,富貴傳家不過三代,至于道德無方還用說嗎?”

李定心道,蔡確好狠。

李定旋又道:“近來何正臣聞得實據,章丞相在與遼談判之際,與遼國魏王私通,收下他所贈的一箱北珠!”

“今日我聽聞陛下所言有大臣里通外國,似意有所指,故稟于相公知道。不知此事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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