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一千一百五十八章天道與人道正文卷一千一百五十八章天道與人道←→:、、、、、、、、、、、、、、:xbiqugu
葉祖洽之前十余年為官經歷,從沒有今日這么難。
交引所并非葉祖洽一人決斷,當初章越設置交引所時,辦了一個董事會,是作為隔絕交引監直接管理交引所的隔離之用。
葉祖洽雖可以干涉或直接任命交引所的董事長,但是交引所平日管理,則又是由大掌柜及掌柜等人負責經營的。
經過這么多年的經營,交引所的股權結構已是極為復雜。
其中有皇室,兩宮太后的,外戚宗室的,還有朝廷三司和原陜西路轉運司(永興府路轉運司),以及韓琦、曾公亮、文彥博、富弼、吳充、章越等曾經的或在任的元老重臣,黃履,蔡京,葉祖洽等交引所出身的新貴官員,沈立這樣的管理層,對鹽業舉足輕重的陜西大鹽商們,最后是老百姓和普通商人這些散戶。
這樣錯綜復雜的結構,導致了朝廷沒辦法當交引所的家。王安石當年主政,也沒有動交引所。
王安石要理天下之財,怎不思將交引所完全納入朝廷的掌控,但其中牽扯干系太多,最后令他放棄。
與交引所類似的還有熙河交引所。
熙河交引所里不僅有汴京交引所的股份,還有熙河路經略司,秦鳳路轉運司,以及章越,王厚,高遵裕等人股份。
所無論是交引所和熙河路交引所的大掌柜由每年一次的董事會任命,而大掌柜可以不買葉祖洽的賬的。
現任的大掌柜是沈陳,正是他的眼光最早入股了交引所,而作為回報章越也給了沈家叔侄一直以來的支持。
如今沈家已是汴京舉足輕重的家族。
沈陳的叔父沈言早已過世,沈陳作為沈家如今的掌門人,他秉持著沈家經商的宗旨,那就是經營任何生意,一定要與朝廷打好關系。
沈家如今能夠有一個官商的身份,是多少普通商人所夢寐以求的。
沈陳自是穩字為主道:“章公還繼續為相,還是不可將這些衙內得罪太深才是。”
葉祖洽道:“可是章公已是嚴詞說了,要收市時,十五貫一席鹽鈔。”
沈陳道:“章公的意思,咱們自然要辦。如今還早著,這樣咱們先不托著。中途讓鹽鈔跌下來,給昨日賣空的衙內們一個機會,后面咱們再拉上去。”
葉祖洽道:“你是說故意先漏一張網,放走幾條大魚。”
沈陳點點頭道:“打獵都要圍三面,否則有人會狗急跳墻。”
葉祖洽道:“只是章相公為此事倒是謀劃甚久,這樣……”
沈陳道:“肯舍一些錢買平安的人,也算是聰明人。至于不聰明的,料想章公也沒必要手下留情了。”
“你我這也是為了章公計啊!”
葉祖洽道:“也好。”
他們二人桌前,放著一堆條子。
而身在酒樓的一眾衙內,正焦急地踱步。
“降了降了!”
“鹽鈔從十二貫一席降至十貫一席……”
眾衙內都露出驚喜之色,但旋即又皺起了眉頭。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昨日五貫多賣的鹽鈔,今日要他們十貫買進,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忍受斬倉割肉的損失。
王仲修掀開窗簾看著交引所里不斷出入的人流,都是聞風而來的商人。
一旦官鹽放開,商運商搬,憑鹽鈔便可自由購買官鹽,所以以后要買官鹽只有憑鹽鈔支取的,以后鹽鈔會更貴。
這是誰都料到的事,所以商人們都是聞風而動。
確實王仲修作為衙內的判斷還是有的,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蔡京放開官鹽商運商賣,一切憑鹽鈔支取后,各地商人購鹽熱情奇高無比。
只是蔡京之后濫發鹽鈔,并不斷用舊鈔換新鈔的辦法坑害鹽商,最后導致此良法變惡法。
但章越卻反其道而行之,沒有新發鹽鈔,倒不是他能管住手,而是交引所的利益更大。
酒樓的雅間中,因為四面隔著窗簾的緣故,故而白日也亮著燈火。
王仲修來回踱步然后道:“稍后我會親自與葉祖洽,沈陳商量,然后親自叩門拜訪章丞相,看看能不能將鹽鈔交割之日后延。我想一時有些難處,拿不出鹽鈔來交割,交引所那邊也是可以理解的,章丞相不會這般不通人情。”
“這些年咱們大風大浪也經得不少,能同在一條船上也不容易。當然諸位你們要去買的便自己去買,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沒有理由非要綁死在一起。”
眾人聽了王仲修之言都是稱是。
酒樓里的衙內也是經歷過不少風雨的人,有了王仲修的話便稍定下心來。
雖說如今可以賠錢離開,但人總是不甘心的。
但也有少數人悄然下樓。
其中一人拿了巾帕抹了抹嘴,走到一旁對一人吩咐道:“將昨日沽空的鹽鈔都買回來。”
“郎君這……可是虧了一大筆錢啊!”
對方道:“王仲修不聽他爹的話,以為能走通章三的路子,真是做夢。”
“以往我等高高在上,俯視眾生,沒將旁人當人看。沒錯,我們確實憑此賺了很多錢,但如今朝廷已是出手了。”
“但該舍還是要舍,莫作貪得無厭之念,就當這數年白辛苦一場了。”
“郎君,那我去了。”
對方點點頭,臉上露出了艱難決絕之色。
隨著數人下場購買鹽鈔,當場交割賠本離場,頓時鹽鈔的價格更是繼續猛漲。
得知此事后,沈陳和葉祖洽都是松了一口氣,聞得消息蜂擁而至的商人,輕易地將鹽鈔炒高,最后收市時落在了十五貫。
王仲修待得知鹽鈔又漲上去后,便在收市之前與高士充等人一并前往了章府。
王仲修投遞拜帖,就和沒事人一般來拜見章越。
章越見了王仲修,高士充本要與王仲修一起進入章府最后還是膽怯了,他與其他人一并在府外的馬車上等消息。
王仲修道:“聽說鹽鈔如今漲上了天,此于國計民生不利,當年太皇太后委相公平抑鹽價之事歷歷在目,不知如今相公有何妙策?”
章越道:“解鹽鹽池被淹,令朝廷一年損失鹽利五百萬貫,官鹽百萬余席。”
“本相若能從別處找來這百萬余席鹽鈔,何必發愁呢?”
王仲修道:“丞相剖析厲害,王某佩服之至。”
“只是民心如沸,物議滔滔,天下庶民又有幾人能解相公這番苦心呢?”
“恐怕到時鹽價一旦漲起便難抑。”
章越笑而不語。
王仲修道:“相公鎮定自若,看來胸中早有良策,怕是我多慮了。家父常道相公是臥龍鳳雛一般的人物,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臥龍鳳雛……章越道:“令尊謬贊了,這些年也頗多受之教誨,實在是受益匪淺。”
“如今我有一句肺腑之言與衙內道之。”
王仲修道:“下官洗耳恭聽。”
章越道:“你要狼嘴里搶肉吃,下手一定要快,要趁著狼嘴咬下之際,將肉奪出否則就要斷了一只手。”
“該收手時便收手。”
王仲修道:“敢問相公一句,狼嘴是何?”
章越笑道:“是規律,是天道。”
王仲修道:“可是據我所知是,相公下得令,難不成相公自比為規律和天道不成嗎?”
章越聞言笑道:“衙內錯了,錯了。”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余。”
“炒買炒賣鹽鈔之物,若走到最后便是贏家通吃,一旦如此此物也就壞了,故而朝廷行的是天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說白了,就是不能讓贏家賺得太多,也不能讓輸家輸得太慘。否則掀翻了桌子,誰都沒得玩,這就是規律,這就是天道,這就是損有余而補不足。”
“就算沒有我下此令,難道就沒有第二個人如此為之嗎?朝廷這個家還是有人要當下去的。”
章越這番話可以用一句臺詞概括,經商你既要懂得市場經濟學,也要懂得政治經濟學。
既要憑著本事吃肉,更要懂得看天色。
如今天色變了啊!
王仲修臉色難看,端起茶盅又是放下,章越道:“衙內,我與令尊既是師生,又是同殿為臣,你有什么話不妨與我直說。”
王仲修此刻已是方寸大亂,聽章越之言沒放在心上,而是問道:“什么話?”
王仲修有些狼狽,旋又抬起頭道:“相公,此中是否你布得局?”
章越搖頭道:“此中沒有什么局。只是我奇怪,整個汴京的市面上最多也不過百萬席鹽鈔。”
“但昨天一天賣空鹽鈔的空單竟達二十余萬席。”
“到底哪有這么多的貨?又哪有這么多的錢?真是喪心病狂啊!”
王仲修重重坐下,其中這些鹽鈔大多是他們在市面上拋空的。
王仲修道:“相公……”
章越道:“你們拋空了多少?能接得回來嗎?”
王仲修大怒,若是能接得回來,自己還用得著上門嗎?就算接得回來,自己就要傾家蕩產。
“可否寬限些時日?”
章越搖頭道:“不能。其實幾十萬貫的銀錢,你讓朝廷往哪里找?”
王仲修欲言又止。
旋即章越又道:“不過也不是不行,這里是紙筆,你將所有的事都寫下來!”
“先寫下來,后面慢慢再說!否則你便按收市時的十五貫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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