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二十章新宰執一千兩百二十章新宰執(1/2)
官家看蔡確所查的弊案不由震怒。
不僅是太學里的直講,監丞,甚至還牽連到參知政事元絳及開封府知府許將這等高層。
場上最淡定的也唯有蔡確以及去年新任的判國子監李定了。李定當年因選人官拜諫官,遭到以蘇頌為首的中書舍人封還敕命,鬧出三舍人事件。
但是李定一直仕途無礙,王安石之后,李定又搭上了蔡確這條船,官至寶文閣待制,知制誥。
之前蘇軾往湖州時,正是李定摘抄出蘇軾的奏疏中‘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這句話,最后釀成了蘇軾被捕進京的烏臺詩案。
蔡確許諾李定,若他為中書,將全力支持他為御史中丞。
這太學弊案是出現在李定判國子監之前。
李定當即言道:“陛下,太學弊案,一是因三舍法之故,因上舍一等可出仕為官,二等免禮部試,三等免解試,故而至學生奔競于講師及權貴之門,爭補上舍。”
“臣以為要革此弊,要么取消三舍法,要么取消上舍生為官的資格。”
這其實是章越的意思,他要改革太學。不過自己不好說,便讓蔡確通過李定來說。蔡確這時候欲上位,正是最好用的時候。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官家回復李定道:“此事待宰執議再稟朕。”
官家看向元絳,許將。
元絳出班道:“陛下,此事乃臣子之罪。臣愿獻上平生祿職,求陛下免臣子之罪。”
元絳之子元耆寧被蔡確下了詔獄。
知道蔡確此人夠狠,元耆寧怕被蔡確拷打,將一切都招供了。
元絳言語懇切至極道:“求陛下念臣老,免去臣子之罪。”
官家見元絳這般微微點頭。
在眾目睽睽之下,元絳拜倒在地道:“臣謝過陛下。”
元絳雖免去其子之罪,但眾人都看出對方在中書的位置是到頭了。
元絳如蒙大赦,垂淚連連的樣子,倒是令人同情。元絳雖不清楚為何蔡確突然出手,但他猜測到多半是蔡確與章越之間有什么默契。
從當年三司縱火案起,他與章越的梁子便結下了。
可是這場縱火案的起因,章越只是一個方面。因為當時三司不為中書所掌控,多次在財政政策上與中書對著干。
故而呂惠卿火起授意三司使元絳下狠手,直接燒了三司,接著又上演了章惇帶著軍器監的兵卒救火的戲碼。
元絳想到這里,知道成王敗寇,已無什么道理可言。他此刻實恨蔡確,之前與他關系還算密切,這一次突然翻臉,對方居然以其子脅迫他就范。
元絳心道,花無百日紅,我倒要看看蔡持正你能紅幾日。
元絳退下后。
許將亦是向官家請罪。
最后官家給元絳,許將二人作了出外為下州知州的決定。
宰執和開封府知府的處置由官家欽定。
其余涉案關于官家皆允了蔡確,輕則罰銅,中則免去現職改以他官,最重的就是免官勒停。
至于那些行賄的太學生,最重的徒二年,其余的也是被除名,朝廷永不敘用,再無做官的資格。
從上到下一共處罰了上百人之數。
相州殺人案,鄜延路案至太學虞蕃案,皆是蔡確經辦,都可謂從嚴治吏。
朝會之后,眾宰執們奏過事后。
王珪,章越二相留身奏對,官家對王珪,章越道:“朕近來身子也好些了,可重新安排經筵。”
經筵之事,既關乎天子所聽,也是官員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
以往天子剛親政時,倒是一個非常重要選拔人才的機會,如今官家早有定見不好忽悠,但也是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換了以往面對此職,王珪和章越肯定是要爭一爭的,這是安插黨羽的好機會。各自都要列一個長長的名單。
但今日官家突然提及,二人都是官場上混跡多年,哪有不明白的。
王珪道:“臣以為左諫議大夫,直學士院,知審刑院安燾,學識淵博,經義精深,可為翰林侍講學士。”
官家顯然對王珪的人選,顯得很滿意。
章越則道:“臣以為戶部郎中,侍御史知雜事陳睦,之前出使高麗不卑不亢,不辱國體,學問古今照用,可為天章閣侍講。”
對王珪和章越推舉的安燾,陳睦二人。
官家道:“這二人朕都允了。”
“如今元絳出外后,參知政事空虛,不知兩位卿家有什么考量?”
官家先賣一個人情給章越,王珪,隨即問參知政事的人選,顯然內心早有答案。
見王珪,章越不作聲,官家道:“朕以為中書門下,還以兩相兩參罪為合適,兩位卿家看呢?”
王珪道:“啟稟陛下,臣以為蔡確,章惇二人都是合適。”
聽了王珪之言,章越暗罵了一句,以往官家也是向二人推薦過蔡確,章惇二人,不過不是被王珪便是給章越否了。
這就和網上著名笑話段子,印度要進聯合國五常一樣,每次五常其余四個表示同意,然后讓任一國輪流行使否決權。
一千兩百二十章新宰執一千兩百二十章新宰執(2/2)
章越,王珪恨不得中書門下就一個宰相罷了,什么兩相兩參,兩相一參,都不如一相零參。
不過這一次官家有點認真了。而二人一再拒絕官家也不好意思,這事只能拖。
畢竟皇帝其他的任命,要通過中書來實行。
但宰執這個層面,皇帝可以直接通過‘白麻’來任命而不需要事先通過中書,中書只是要在任命后補一道手續確認。
不過此舉無疑會傷害宰相們的感情,而且新的人選也容易遭到宰相們的排擠架空。
所以官家還是要與宰相們商量,以往王安石強勢時,官家有讓張方平任相卻遭王安石反對作罷的例子。
這一次王珪則搶先放棄了立場,順著官家的意思推舉了蔡確,章惇。
如今壓力給到了章越一邊。章越也不好再反對,再反對便有抓權攬權的意思。不許新參政入中書,你章越要干嗎,要把中書門下搞成密不透風的地方嗎?
所以還是要與皇帝有商有量的,你一再反對,以后皇帝都不與你商量了怎辦。
一再反對也容易得罪了蔡確,章惇。
章越則道:“陛下,中書門下兩相兩參有所不妥。天下之數莫過于三。老子曾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多則亂,亂則難決,遇事容易推諉。臣以為不如先添一名參知政事。”
王珪聽了章越說完,亦立即道:“陛下,臣以為集賢所言極是,在蔡確章惇二人中增補一人入相便是。”
官家道:“既是如此,蔡確章惇二人中選何人入相呢?”
章越道:“陛下,良臣如益友。”
“君擇臣與擇友都是一般,何為益友?何為損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侫,損矣。”
官家心道章越又有什么說辭,孔子說了交朋友要交正直的,寬容有諒的,見聞廣博的。
而不要交走歪門邪道,喜花言巧語,喜歡阿諛奉承的損友。
官家問道:“章卿如何交友?”
章越道:“臣現在交友不交逢己者。遇上什么事不問對錯,便先偏幫于臣。”
“臣欲為一件事,既不問對錯成敗,便賭上身家性命,愿與臣同去。”
官家笑道:“這不是好友嗎?”
章越道:“臣年輕時也這么認為,如今遇事多了,方知這等朋友之惡更甚于損友,乃至于惡友,遇上必敬而遠之。”
官家心道,蔡確倒是這等事事迎合于朕的,如章越這般所言惡友。
但章惇卻未必,這一次鄜延路用兵失敗。
他正要斬一名漕官。
眾宰執都道:“不可斬。”
官家怒道:“此人為何不可斬?”
王珪道:“祖宗以來,未嘗殺士人,臣等不欲自陛下始。”
官家當時沉吟良久又道:“可與刺面配遠惡處。”
章惇出班道:“如此即不若殺之。”
官家還道章惇是支持自己的問道:“何故?”
章惇道:“士可殺不可辱。”
官家聲色俱厲地問道:“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
哪知道章惇一點也不客氣地頂了一句道:“如此快意事,不做得也好。”
這一句頂得官家至今肺部隱隱生疼。
官家想到這句話心道,章越看來意屬章惇,而不是蔡確。
坊間說此二人不和,看來未必是真的,莫非是誆朕的?
蔡確的府上。
蔡確正給其母明氏洗腳。
蔡確動作十分仔細,一絲不茍,等服侍好其母后,其妻孫氏幫著端走了洗腳水。
明氏看了一眼孫氏的背影道:“聽說你要為宰執了,近來不少族親和姻親都找上門來,你如何打算?”
蔡確坐起身子道:“娘,當年爹爹去世時,那些族親和姻親是如何待咱們的,你難道都忘了?”
“爹爹出殯時那人情冷暖,我可是一輩子都記得。”
“三郎說我這人自寒微而起,故六親不認。這話他說得不錯,什么世態炎涼都見過了,我這心早已是冷了。”
明氏長長嘆了口氣道:“我知道那些人當年沒好好待過你,你爹為官又一輩子窮困潦倒,否則你何必這一條路走得這般艱難呢?”
“官家讓你辦了那么多得罪人的事,我真怕。”
蔡確道:“娘,我有分寸。苦日子過去了。”
“如今我們蔡家還有一樁大仇沒辦。我答允過爹爹,日后有機會定報復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