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一千一百章 結義

一千一百章結義一千一百章結義(1/2)

鳴沙城下。

黨項軍用五日完成了對鳴沙城三面包圍,其間宋軍不斷出城襲擊夏軍,雙方互有勝負。

最后黨項仍是摧毀了城墻外圍的石壘,羊馬墻。

到了第六日,黨項開始攻城,確實如游師雄之前所言,鳴沙城周圍沒有樹木。

到處是光禿禿的沙灘,河灘,最多只有些不到半人高的草植。

黨項千里輕騎而來,也唯有蟻附攻城一條路,游師雄之前在城頭上多蓄大石,守城士卒用石擊退了黨項數度攻城。

到了第七日時,土石已是用盡,宋軍傷亡便多了起來。

這些日子章直每日懷揣兩個燒餅登城巡弋,宋軍只有十日糧草,若不省吃儉用,十日以后便沒有食處。

章直身為主帥卻與士卒卻能同甘共苦。

章直用兵確實平平,但待士卒手足,平日他能記得不少士卒名字,守城數日,他將城內數千士卒名字記下了一小半,至于軍官更是全部記得。

每逢作戰,章直便立于城頭。

他甚至不要書記,也不要軍官,自己親自記錄士卒,軍官的表現。

不論士卒是斬將奪旗,甚至稍有出色表現,他都會記錄在案,至于臨陣而潰,甚至逃跑的,章直也不會放過。

對于奮勇殺敵者予以重賞,對于退縮不前予以重罰。

這是章越手把手教給章直的,他多次告訴章直,為主帥者只要能辦到能識人用人,賞罰分明這兩點,便可以躋身名將之列。

所以章直這兩點上非常出色。

軍中有什么錢財,都是毫不吝嗇地賞賜下去,這一次困守孤城,章直將隨軍錢物都拿來賞賜士卒。對于奮勇作戰負傷的士卒都是親自探望。

到了第九日,黨項軍發動了進攻。

這一次攻勢如潮,章直上城廝殺,連他本人都遭遇到了危險,身上鎧甲都被砍了兩刀,幸虧游師雄,王贍二人最后時刻趕來救援,才將黨項兵擊退。

雖是守住了城池,但黨項如這般再攻一次怕是守不住。

章直,王贍,游師雄都知道,這城他們守不住。力幾乎全軍覆沒,其余各路膽戰心驚下,根本不敢來援。

不如就這般拼死趁夜突圍出去,能活幾個便算幾個。

甚至有的將領暗示索性投降西夏算了。

聽到投降,章直搖搖頭,他不用多說了。王贍,游師雄二人的家小一個在秦州,一個在長安。

朝廷對于邊將,領兵官員家中都有安排,他們若戰死疆場,家里都有撫恤,若不然……

即便如此朝廷對他們仍不放心,否則何必用王中正來典兵呢?

章直生出天地皆棋局,而城中的士卒將領不過棋局上一枚枚棋子罷了,說到底自己其實也是一枚棋子而已。

章直默默嘆了一聲,心腸微硬,覺得沒什么的,見過了生死,便不把人命,也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屋內王贍,游師雄都是默不作聲。

章直看向王贍,游師雄二人道:“兩位若非蒙你救命之恩,我今日已死在黨項的刀劍之下。”

王贍,游師雄皆道:“節帥不敢。”

章直低頭笑了笑道:“如今城池危如累卵,我等都要死在此處,便沒什么節帥之分了。”

二人都是沉默,臉色灰暗。

章直道:“我今日有一不情之請,相與兩位商量。”

王贍,游師雄抬頭道:“節帥盡管吩咐。”

章直似喃喃自語地道:“我自幼就是獨子,自小便是讀書,沒什么兄弟,朋友。我爹爹待我很好,但平日沒說什么心底話。我三叔能與我說心底話,但他卻甚嚴厲,于功課上督促甚嚴。”

說到這里,章直低笑道:“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話,你們二人對我是救命之恩,又肯陪我困守這孤城,足見生死與共,故我想……我想今日與二位結拜為兄弟!”

王贍,游師雄聞言皆是一愣。

章直道:“以后你們之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我父母也是爾等父母,我便效桃園劉關張,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兩位意下如何?”

王贍,游師雄對望一眼,然后皆是拜下道:“大帥何等身份,與我們二人結義為兄弟,我們二人真是三生有幸。”

章直大喜,當即扶起二人笑道:“太好了。亂軍之中,就不敘繁文縟節。”

“序年齒,景叔為兄長,我次之,王將軍最少,委屈你為弟了。”

“大哥,三弟,請受我一拜!”

游師雄,王贍見章直如此情真意切,不由感動,忙扶起對方。

眾人相互拜過。

游師雄道:“大帥,今日一番大戰,黨項固也死傷枕藉,若是今夜前往偷營,必有奇效。”

一千一百章結義一千一百章結義(2/2)

章直道:“我們連日偷營,都沒撼動西賊,今夜為何能成?”

游師雄道:“大帥,一來今夜是無月之夜,二來我在城頭觀望多日,黨項西北處兵馬一直不強,陣容不整。三來鏖戰一日,兩軍都是疲憊,黨項也萬萬料不到我軍居然有余力廝殺。”

章直道:“好啊,也不妨再多試一次。”

王贍道:“以往我們都是半夜偷營,不勝則退,如今我們再來一次,先是半夜偷襲,不勝而退,令黨項以為我們技窮,今夜到此為止。隔半個時辰再攻,則可出其不意。”

章直,游師雄都稱是。

王贍回到軍中,他心底有幾分激動,深知要是平日,自己一個武將絕不可能與堂堂一經略使結拜。

而今日他明知章直雖有些收買人心的意思,但也是甘之如飴。

他便是經略使的兄弟,以后二人就可以推心置腹了。甚至日后見了章越,也可以以子侄自居。

都說你之父母便是我父母,那么你之三叔,也是我之三叔了。

王贍是個干大事的人,富有野心。

別看白日拼殺個你死我活,士卒疲憊至極,其實

圍城時士卒們并不是眾志成城。

自古圍城都是圍三缺一,看似給你一條生路,其實也是不想將守軍逼死。所以很多老兵都留了心思,看準了生路,一旦鳴沙城破,他們便拼著從黨項人沒有包圍的一路縋城逃亡。

盡管失去了建制,而且黨項騎兵可以沿途追殺,但終歸有一線生機。甚至逃出城后也可向黨項投降。

王贍對日卻是不同。

今夜王贍將心腹將領全部召集起來,眾將領見王贍神色凝重,以為對方要開城降夏,又或是帶兵私下開門出逃了。

眾將見王贍召集后不說話,只是命士卒將珍藏的酒都拿出給眾人分享。

圍城之際還有酒喝,眾將都是酣然暢飲,唯獨不會王贍一口不喝,而是提筆作墨連寫了十幾個虎字。王贍粗通文墨,虎字是他寫得最好的字。

等眾將都喝完了后,他將筆一擲道:“諸位,有一場潑天的富貴,需拿命來換,你們愿不愿與我共享!”

眾將一聽都來了精神。

“我剛與章經略結拜為兄弟……”

眾將領聽了瞠目結舌,從未聽過文臣肯與武將結拜的。

王贍看向眾將道:“所以你們曉得……”

而此刻身在西夏大營的彭孫對李清道:“我家經略使已是答允先歸蘭州,會州以后再說,換城中將士平安。”

李清道:“不成無論如何,蘭州會州要一起歸還,否則吾主不會答允!”

彭孫道:“你也知道我等身為邊臣,能辦到這一步已是不易了。”

李清道:“那是你們的事。”

二人言語之際,忽聞外頭喊殺聲。

彭孫笑了笑道:“看來鳴沙未必如閣下所言掌握在手。”

李清面無表情地道:“你不用拿話試探我,區區一座鳴沙是否能拿下,這是誰都看得到的。”

彭孫道:“那好,容我連夜返回稟告沈經略。”

李清冷笑道:“我也不怕你來窺我虛實。”

彭孫見李清底氣十足的樣子知道對方此言非虛,當即起身告辭。

說完彭孫出營帶著隨從來到附近高處望去,卻見鳴沙城下喊殺聲四起,宋軍士卒持火把正火燒西夏大軍。

彭孫不由心底叫好,守城最忌悶守。

宋軍苦戰一日,居然還能夜襲,可見士氣還是可以的。

彭孫看著宋軍連破西夏數座營壘,跟隨彭孫來的隨從無不在心底為宋軍叫好,甚至不顧身旁西夏兵卒為宋軍助威。

而一旁護送的西夏將領也不禁他們旁觀,而且還非常不屑地道:“宋軍又來偷營,此番雖有些新意,但也不過如此,此次必是有去無回。”

果真西夏兵馬齊出攔住宋軍歸路。

這名言中的西夏將領面有得色,但不久后臉色又恢復如常。

原來兩軍苦戰了一場,黨項十倍人馬沒可奈何宋軍,居然仍叫對方從原處又殺回了城去!

彭孫不由默默嘆息,果真最后沒有奇跡出現,但城中宋軍死中求生的斗志令他振奮。

“若章經略此戰能不死,本朝又多了一個曹彬般的名將啊!”彭孫如是在心底言道。

彭孫想到這里不再看鳴沙城一眼,而是疾馳返回葫蘆川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