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十七章宋夏大戰(兩更合一更)一千六十七章宋夏大戰(兩更合一更)(1/2)
熙州。
李憲將出兵的密旨給經略使章直,兵馬副總管王厚過目。
對于天子這般不經過樞密院,直接下命令給一線將領的模式,章直王厚都是習以為常。
章直看密詔上所書李憲留守熙河路,秦鳳路。
而涇原路,熙河路總制為王中正,似自己堂堂一路經略使與涇原路經略使沈括還要聽命于一介宦官,頓時大為不滿。
倒不是歧視對方是宦官,似李憲也是宦官,但對方能文能武,也能尊重前方將帥的意見。
但這王中正什么貨色,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當初為熙河路走馬承受時,便為了執行天子的命令與章越沖突,二人的官司最后打到了天子面前,官家才將王中正撤回。
之后王中正一而再再而三地中傷章越,章越忍無可忍將王中正從天子的馬車上拽下,令對方大失顏面。
這一下子二人矛盾公開了。
之前王中正節制涇原路與他章直可謂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竟節制起熙河路兵馬,讓自己聽他調遣,章直心下轉著念頭。
李憲看章直眉頭緊鎖,知道對方是喜怒形于色之人。
李憲卻喜歡對方的性子,從他與章越,章楶,章直三任熙河經略使打交道的經驗來看。章家之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以用兵而論,章越似最差的一人,處事也是含而不露。但偏偏就是大巧不工,同時能以身作則,
章楶則謀定后動。
當初洮水之戰前,西夏國相梁乙埋率大軍抵達銳氣正盛,處處向宋軍搦戰,但章楶就是隱忍不出,避其鋒芒。
夏軍見宋軍不出,便在熙河路大搞拆遷,縱兵劫掠,焚燒田地。
宋軍看不過去屢屢向章楶請戰,但章楶一句話‘敢言戰者斬’。
一直到了李憲與阿里骨談判成功,以割讓一州的代價換青唐退兵。梁乙埋得知宋與青唐議和消息大驚,當即退兵時。
在宋境劫掠得滿載而歸的夏軍在洮水遇到章楶所率的怒氣沖沖的宋軍。
洮水之戰,西夏七萬大軍被殺的十不存一。
至于章直則剛直勇烈,能與士卒同甘共苦,非常得人心。此人天生自帶魅力,李憲觀其任官以來的履歷,不僅一路過來天子對他贊賞有加,連王安石對他也是交口稱贊。
這使得后任參政章越不得不對他‘批評’幾句,以免對方鋒芒過露。
章直當年說服廣銳軍投降,之后又協助章越退了幾十萬陳師在邊境的遼國大軍。
不過章直的缺點就是太‘直’了。
李憲安慰章直道:“陛下詔書中所言,這是分路之前如此節制,待攻下鳴沙后兩路合兵一處,再任命總制統帥!”
章直道:“那便是最好,若攻打興、靈二州時,由此人畫一節制我等,豈非敗軍之像。”
李憲想了想心道,官家心底未必沒有猜忌你們章家之意,若攻討興州,恐怕很難任命你們章家的人為統帥。
要知道章越,章楶已經收了青唐,若再由章直打破了西夏,好么有這么一個家族在,天子以后晚上要睡不著覺了。
李憲道:“此事咱家會替節帥稟告陛下!”
章直頓了頓道:“陛下手詔上言與涇原路,鄜延路約期于六月一并起兵,不過我想我們熙河路提前一個月先打蘭州!”
“打蘭州?提前一個月?”
李憲吃了一驚。
章直道:“不錯,我熙河路地形據河上游,水陸皆可進討,如今青唐已服。”
“可以讓青唐主董氈兵出湟州,我熙河路主力則進討蘭州!先拿下此地!”
卻見章直大手一揮,重重地蓋在圖上蘭州所在。
李憲看地圖道:“不錯,董氈出兵佯出湟州,出賊之背,我則攻蘭州,作出直取甘涼之狀,調度西夏兵馬防守此處,然后再出會州與涇原路合取鳴沙,天都山一線!”
王厚笑道:“不錯,自我們取湟州后,西夏在涼州布重兵設防備,就恐我們截斷其商路,一旦我軍作出取涼州的態勢,西夏必全力來守。”
“這一次雖是佯攻,下一次就未必了。”
李憲道:“妙策!妙策!先是向甘涼虛晃一槍,實則取蘭州,有了蘭州后,河南之地形勢便全了,之后經略使再率軍出會州直取天都山。”
“我等立即聯署向天子上呈!”
章直,王厚皆撫掌大笑道:“當如此!”
當即三人聯名上疏,并加急稟告天子。
從熙州至汴京信件至少要十幾日,但如今章越以郵政之法改進了驛道,此信只是八日便將信件送入官家的御案前。
官家看了信,他心底計劃中還是以鄜延路兵馬為這一次攻夏的主力。
涇原路次之,而熙河路僅出兵兩萬余。
但是李憲,章直,王厚的建議也令他心動,若佯攻甘涼,攻取蘭州之后,必然吸引不少西夏兵馬,為涇原,鄜延路進兵創造良機。
官家將信給徐禧看了,徐禧毫不猶豫地道:“陛下此策可行!”
官家道:“你也覺得這般嗎?”
“但朕怕分心,一旦熙河路攻蘭州,若吸引西夏重兵南下,這邊章直又取天都山一線,如何是好?”
徐禧道:“陛下,西賊未必肯傾巢出動與我們爭蘭州,再說只要能攻下興靈二州,即便失去了熙州蘭州,于我也是劃算的!”
官家踱步細想了片刻道:“正是如此。”
當即官家令徐禧立即書寫手詔。
手詔如下,事有主次,輕重緩急,朕實知之。但兵爭之事,朕屬之在于將帥。若能知趨利避害,則朕何需居中預度,此實難矣。
今寄爾等臨敵自圖擇之。茍能奮張威武,鼓勵三軍之士,徑指梟巢,與諸將合力俘執丑類,是為上策。
出甘涼,攻蘭州之事,爾等便宜施行。
旨下熙河后,李舜舉攜種諤奏疏進京。
種諤在奏疏一力鼓吹伐夏在疏言‘夏國無人,秉常小兒,臣往提其臂而來降耳’。
官家見種諤之信大喜,下詔嘉獎,加種諤為環慶路經略副使,賜種諤金帶,賜銀萬兩,并在詔中言若破夏,種諤可比之狄青,郭逵之遇。
說白了就是向種諤作出了樞密使承諾。
鄜延路確實為此番征討的重中之重,開封府,京西京東等畿內精銳禁軍全部撥至鄜延路方向,歸高遵裕節制,官家又調了西軍名將姚麟為環慶路兵馬副總管。
種諤,姚麟官名雖在環慶路,卻在鄜延路聽用,因為官家還是要高遵裕節制一切。
最后官家令李舜舉向中書樞密府大臣們稟告鄜延路,涇原路進兵大致方略。
王珪、元絳事先還知道一點點、但馮京、薛向、曾孝寬、章楶直到現在才知曉天子這一次出兵的細節,之前他們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官家從沒有找他們商量過。
李舜舉進京向二府稟告,大致就是給個通知,爾等知道就行,而不是商量。
官家都如此打算,二府宰執聞此都是很感動,幾乎要感激涕零了。官家到了最后這個節骨眼上終于將伐夏方略給我等講了,實在太令人感動了。
官家又命蔡卞、李舜舉至章府向章越單獨稟告。
一千六十七章宋夏大戰(兩更合一更)一千六十七章宋夏大戰(兩更合一更)(2/2)
章越也沒什么好說的,自己并非名將之姿,論排兵布陣只是三流將領的水平,以往都是依賴王韶,后來則依靠幕僚團及種師道的集體發揮。
他最擅長的只有以勢壓人一個套路,一旦勢均力敵就要寄了。所以章惇,王韶整天對人道,章越是‘拙將,也不是虛言。
對于官家這一次進兵布置,他覺得有些不妥,但哪里不妥,章越又說不出來。但是章直能夠‘自作主張’,在官家的決策上相應單獨作出佯攻甘涼,攻取蘭州的計劃,他還是非常贊賞的。
雖說是‘搶戲’,但攻下蘭州后,相應的整個熙河路秦鳳路防線便完固了,擁有了黃河之險。不用時刻提防西夏重兵渡過黃河,取道蘭州南下。
同時也為下一次打涼州,做好了準備。
章越當即回復李舜舉言對鄜延路有些擔憂,其他則無話。
李舜舉回稟官家,官家在戰略上不聽章越的,在戰術上卻言聽計從,又調了西軍另一將門狄青的次子狄詠的三千兵馬劃入了高遵裕的帳下。
狄詠本是要去涇原路或作為環慶路預備隊的,但官家聽從章越之言加強在了鄜延路方向上。
于五月之前,官家對攻夏完成了最后布置。
熙河,秦鳳路計有將帥李憲、章直、王厚、苗授、李浩等,不計進攻蘭州,涼州的布置,四將兵馬兩萬余。
涇原路計有王中正、沈括、種師道、劉昌祚等,七將兵五萬余,民役十余萬。
鄜延路計有高遵裕、種諤、夏元象、姚麒、狄詠等,一共一十六將,兵計十萬,民役逾二十萬。
在攻下鳴沙之前,王中正兼管熙河路、秦鳳路、涇原路三路兵馬,行遣三路文字。
高遵裕則照管環慶路,鄜延路,河東路(麟府路)三路兵馬。
三路兵馬約定一起會師于興州城下后,再決定伐夏總節度的人選。
王中正,高遵裕一個宦官,一個外戚居然成為破國之戰的兩路兵馬的最高統帥,也是一樁奇事,而名義上王中正,高遵裕二人由中書,樞密院管制,但實際上直接聽令于天子。
在下達進兵詔令之前,天子使出趙家傳統藝能對各路將領‘頒下陣圖’,規定日后進兵必須一日一奏,前線將領若遇大事,必須向天子請旨。
對此連高遵裕,種諤都是拍手稱快,章越當初對于鄜延路一線的郵路還沒有鋪設好,使得官家對此有點鞭長莫及。
倒是苦了沈括,章直二路兵馬。
不過官家直接指揮也有好處,那就是對于錢糧,兵械,中書和樞密院及陜西,河東各路官員都不敢怠慢,簡直是不計成本地供給補充,而且辦事效率極高。
以往一萬石軍糧到前線都要拖拖拉拉許久,還要打個三成的折扣,如今看在官家的面子上,通通只要一折,簡直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對于各路兵馬所缺的戰馬,車輛一應補齊。
于宋朝而言,變法十年內庫里可謂堆積如山。官家自己可謂省吃儉用,衣舍不得穿,龍袍破了內打著補丁再穿,菜舍不得加一道,每日飲食不過三五樣小菜,不許御廚上珍肴,并約束宮嬪不許攀比。
天子不事游幸,不修殿宇,對自己可謂摳門到了至極。
但在伐夏之事上卻大方至極,軍需不足全部從封樁庫撥出。
章越數言陜西百姓窮困,民力疲憊,官家也是有所醒悟,在元豐元年免去五等戶役錢的基礎上,今年又免去兩稅的一半,同時從封樁庫里拿錢對從軍的民役進行補貼,令官吏們必須親自將錢送到民役家中,膽敢中飽私囊者一律流放三千里。
官家下旨三令五申,不許官吏們借征調民役之事苛待百姓。
官家為這一次伐夏,可謂孤注一擲,一幅遼闊的地圖在他面前徐徐展開,一連串人名敵軍,兵馬番號縱橫交錯于圖上,注視于目光之下。
后面是陜西,河東二路的數十萬民役,數百萬百姓,如強勁有力地搏動的動脈一般源源不絕向前運輸的錢糧輜重,以泰山壓頂之勢緩緩向西北之一角傾斜!
懷中興之抱負,繼六圣之余烈,復漢唐之故土,皆看這一役了。
元豐二年,五月。
官家圣旨下熙河路時是由童貫親自送達,并帶來了對董氈、溫溪心等青唐部上下的封賞,這錢當然也是從封樁庫里出的,并許諾日后攻下涼州與青唐,回鶻諸部共有之。
董氈,溫溪心也非常給力,表示青唐各部加上甘州回鶻,一共會出動八萬兵馬從兩路圍攻甘涼。
至于李憲、李浩、王贍、苗授、趙思忠,包順等率領已完成動員的十余萬蕃漢兵馬將圍攻蘭州城。
章直、王厚率四將兩萬人馬進駐會州城。
與熙寧三年伐夏之戰一樣,熙河路將作為助攻,提前涇原路和鄜延路兵馬一個月進攻涼州和蘭州。
宋軍這一次動員極大,不說陜西草木皆知,就連西夏這邊早在三四月就聽說了宋朝要大舉伐夏的消息。
西夏在陜西、河東諜報極多,對于李秉常、梁太后和國相梁乙埋而言,他們都已是大略了解宋軍兵力集結,以及大致出兵各路方向。
與之相反的是,宋朝的中書和樞密府卻被官家瞞得緊緊的,對此竟然一無所知。
而宋朝大舉伐夏的消息,傳至夏國時,朝堂上下震動,興州城中一夕數驚。
一個大國一旦被動員起來,是非常可怕的,西夏的大臣們仿佛聽到從遠方傳來震天動地的戰鼓聲、號角聲和馬蹄聲,仿佛見到了那烽煙四起下、那赤色軍旗及一望無邊的軍陣。
轉眼間宋軍的神臂弓射出遮天蔽日般的箭雨,同為黨項種的宋軍番騎向他們的族人們發起了驚濤駭浪般的沖擊!
戰爭真的來了!
經洮水之敗,青唐臣服大宋之后,西夏舉國有個不小的聲音,如今西夏的國力不比李諒祚之時,更不比李元昊之時。
而宋朝這些年名將如云,謀臣如雨,譬如章越,蔡挺,種諤,王韶,種師道等其事西夏上下耳熟能詳,更有章楶之名能使小兒止啼。
西夏這一刻從上到下都意識到,夏國似已經存亡旦夕之間了?
而朝內遇到這種情況,從古至今都是兩條路線一派主和,一派主戰的。
以夏主李秉常,李清為首的主和派,而另一派是以梁太后,梁乙埋一方為主的主戰派。
西夏興慶府。
也就是這一次宋軍兩路會師的目的地。
寶元元年,李元昊在此建都稱帝,將興州改名為興慶府,從此作為西夏國都市。
元昊宮中。
方親政不久的李秉常仍有些瘦弱,他在外朝上仍穿著黨項的傳統服飾,但回到內朝他則換上漢人的衣裳。
李秉常欲改漢制,親善宋朝是眾所周知的事。
“東朝在鄜延路、涇原路、熙河路都兵馬調動,同時據我朝在青唐的首領稟告,董氈受宋使厚賞,已傳金箭令各部點集!”
李清道:“陛下,經過洮水之敗,董氈和阿里骨都臣服了,如今宋朝非昔日可比,戰不得,戰之必敗!”
聽到洮水之敗,西夏國相梁乙埋臉色一青,這是他生平之恥,敗在了宋將章楶手上。
“臣以為當以割去定難五州為條件,向宋朝請和!”
此言一出,西夏滿朝文武都是色變。
定難五州即夏州、綏州、靜州、宥州、銀州,是西夏的龍興之地,黨項首領因擊黃巢有功,被唐朝封為定難軍節度使,這五洲一直是黨項人必爭的。
宋朝時一度收復,但宋真宗為了避免遼夏夾擊,又將定難五州割讓給了西夏。西夏也因此坐大難制。
定難五州對西夏而言,堪比遼國的燕云十六州,現在就要被漢臣李清的一句話如此被割讓給宋朝了嗎?
李清此言一出,官員們都是議論紛紛。
驚慌恐懼確實有之,但更多的則是憤怒和不恥。
“李清賣國!”
李清之言遭到梁氏一方的部落酋長們反對,不少年輕將領不僅不懼宋朝,反而向梁氏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