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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支廳外的大雨依舊在下著。
雨水從檐下滴流匯入天井的溝渠之中,不少匠人正檢查著各屋的頂棚,若是一旦屋頂滲水,那么存放文字的賬籍必受影響。
如今重要的賬冊庫房頂上,都已蓋上了一層毛氈子。
“這雨水也未免下得太大了。”韓絳感嘆了一句。
然后他的目光收回看了一眼案上的算盤。
韓絳聽章越言語這算盤,已是覺得可以在三司里推廣,于是下面又問章越道:“除了算盤,
還有什么可以在三司推行?”
章越微微猶豫。
韓絳則道:“你以往在老夫面前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怎地如今老夫作了你的上官,倒是生分了。”
章越想了想道:“啟稟省主,下官還以為用文字為三司記賬實在太過麻煩,可以化繁為簡。”
韓絳道:“如何說來?”
章越當即提筆在紙上寫‘一,二,三……’十個字。
然后又在這十個數字下,
分別寫作‘〡、〢、〣……’等符號。
韓絳,吳充看了都是大惑不解道:“這是什么?”
章越道:“這天下之數皆可用五根算籌擺成,
此吾稱為算籌字,是由算籌變來。”
“省主,你看這‘〡’便是一根算籌,‘〣’即是三根算籌,‘〤’可作‘四’,還有‘六’即‘〦’,一根算籌為橫,一根算籌為豎這便是六,諸如此類類推。”
“那此有何用呢?”
章越道:“可以簡化,譬如4022即是四千零二十二要從上到下寫六個字,若用算籌字可以寫作‘〤〇〢二’只占一格而已,似此位字可改豎為橫。”
章越所向韓絳推介的便是‘蘇州碼子’。
其實阿拉伯數字很早就傳入中國,但卻沒有在商業中應用,
這是為何呢?因為中國傳統的帳本都是豎式帳本,
從上往下寫,如此阿拉伯數字來作帳就很不直觀。
而蘇州碼子就是從算籌演化而來的,普遍用于做賬,
而且這帳本一般非專業人士看不懂。
聽章越詳解后,韓絳仍是有些一頭霧水,不過卻對吳充道:“似可以推行之。”
吳充道:“省主,小婿不過一時興起罷了,不說算盤,就拿這算籌字易之,在司里官吏上下會生出多少不便來。”
韓絳道:“法無定法,只要能有利的,便可以一試。似度之這算盤便比算籌好上十倍,可是你為何不在交引監里全面推行呢?非要從新人來嘗試。”
章越心道,韓絳這步子邁得比自己還大。
但韓絳確實很有想法。
他在川蜀也是很有政績,川蜀時從張詠起朝廷給券給貧民,讓他們春天時持券買米,秋天時持券買鹽,但久而久之券都到了富人手中。
韓絳知蜀第一件事便是廢舊券,行新券,不使富民得利。
章越起身道:“是下官目光短淺了。”
韓絳示意章越坐下,然后對吳充道:“令婿是可用之才,
我想起當年使河北時,
路遇一對父子欲為衙前役,父對子說,若是我死了,咱們家就不是雙丁戶,可免去你為衙前受風雪凍餓之苦了。說完其父投河自盡,其子在旁嚎哭,此為我在道旁親眼所見。”
“我使江南時,曾見江南有百姓將其祖母嫁人,與母分居之法以避衙前之舉,此實大逆不道也。更有不少地方,貧民鬻田給官戶,田歸免役之家,降其戶等,使其差役盡歸原先同等之戶。”
“沖卿,我知蜀之前曾與令婿言之,言天下最壞莫過于衙前州役,此實在是害民無數。”
“我問他如何更易之,令婿與我道可用免役之法,量民之戶等隨賦均取,還以祿仕于公之人,此法有致君澤民之意,我在川蜀曾于一縣嘗試行之,讓百姓出錢雇衙前赴役,百姓皆稱其便。”
“但來京之后卻可惜了……”
吳充道:“哦,敢問此法為何不推行呢?”
韓絳嘆道:“此番我就任三司使,曾與司馬君實等諫官言之我在蜀中推行的此法,司馬君實卻當著眾人的面譏我,說如今衙前手掌官物,敗失者破萬金之產,怎么可能為了千五百錢,兩斛之谷而來應役?”
“左右官員皆是附司馬君實。本司也是無法,只好作罷。”
章越聽了覺得很奇怪,因為司馬光也曾建議廢除衙前,他曾向仁宗提議要衙前募人而為之,但為何韓絳提出時便遭到他的反對。
章越感覺司馬光這人非常的矛盾。
在王安石與司馬光決裂之前,二人政見其實都差不多,但決裂之后,簡直可以用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來形容。
吳充又勸韓絳上疏言免役法之事,韓絳搖頭道:“若司馬君實不肯,此事不可為之,暫且緩一緩。”
章越心想,就算明知不成,也先上疏讓官家與百官知道免役法的存在,若能進行討論,也是比什么話都不說來得強。
不過韓絳沒有答允,不愿與司馬光撕破臉,故而此事最終沒成。
章越見此感嘆,難怪歷史上朱熹曾評論韓絳與王安石,說韓絳要變變不成,到了王荊公作了參政,一變就變了。
不過韓絳也難能可貴,比起呂公著,呂公弼兄弟。
韓絳作為世家子弟出身,不維護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是一心想要變法改革,這在官宦世家之中已經很難得了。
但話說回來,唯有不近人情之人,才能辦得成大事。
但韓絳還是對章越表示了讓他將算盤與算籌字盡快推行,從交引監再至三司,立即培養一批能夠上手的官吏。
見韓絳三言兩語便放手讓自己為之,章越還是很高興的。
蔡襄當初也自己,不過在自己很多事上都是持反對之見的,總是說此事沒有先例,你步子不要邁得太快。
蔡襄是按照規矩辦事的官員,但韓絳更講得是效率。
韓絳與章越商量了公事走出公廳后,卻聽一名官吏來報道:“省主,連日暴雨汴河溢滿了,兩岸的民舍皆遭水浸!”
吳充看了一眼天色,不由道:“這雨下得真是邪氣!”
韓絳道:“不僅這雨,這汴河通至黃河,平日就是泥沙淤積,雖每年都有人清淤,但仍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且近來汴京官宦不少人侵占河道,以往包龍圖為開封府尹時尚且無人敢為之,但如今卻無人敢管之。”
這時候章越出面道:“省主,一旦汴京內澇,此事不堪設想,還請早作籌謀?”
韓絳問道:“你有何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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