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四百五十章 章府喜事

與趙頊結下交情后,便是三位講官王陶,孫思恭,韓維。

王陶這人很有性格,他是韓絳與韓琦推薦出任言官的,結果王陶一成為言官即攻訐了韓絳。

王陶在立儲之事有贊立之功,但與韓琦卻有不和。

韓琦將他推薦為皇子趙頊講官首席,似有給自己埋禍患之舉,文彥博曾寫信給韓琦,說王陶此人浮躁,且見利忘義,攫搏是為,毫無羞惡之心,不可舉薦此人。

但韓琦還是舉薦了王陶,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但孫思恭,韓維都是韓琦的門人。

而韓維作為韓絳的弟弟,與章越也有往來。。朋友的朋友兄弟未必是朋友,不過章越與韓維卻是投機。

韓維也是歐陽修推舉知太常禮院,在章越修撰太常因革禮時,章越時常請教韓維。

加上韓絳的關系,二人早已是十分熟悉,成為忘年交。

韓維與司馬光,王安石,呂公著四人摯友,號稱是嘉祐四友。

呂公著如今是龍圖閣直學士,正給天子講書,順勢就推薦了好朋友韓維則給郡王講書。而據章越所知,韓維當初也在王安石面前稱贊過自己的才學,只是王安石當初不以為然罷了。

韓維與章越坐下聊天,章越向韓維道:“韓五丈,我方才聽殿下多有親近法家之說,想必是出自你的教導吧。”

韓維笑道:“我與吾兄,介甫對韓非子之說都頗有認同之處。說來度之怎么看儒法二道。”

章越道:“吾以為儒家之學乃近乎于人情,法家之學在乎于不近人情。唯有不近人情方可近乎人情!”

韓維笑道:“儒里法表,不外乎如是,若不能富國強兵,

空談仁義道德又有何用?”

章越點點頭,

韓絳,

韓維,王安石都屬于務實派。

韓維又對章越言道:“殿下好學請問,至日晏忘食,

常與我言欲問西北二境之罪,實乃慨然興大有為之志,

假日時日必為……一位好殿下。”

韓維這么說,

其中意思已是溢然言表。

當今天子是什么德行,

其實章越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說他不是一個好皇帝,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所謂普通人就是一切利害都從自身出發,

而不會站在國家天下來考慮。

比如之前繼承皇位,他不是不想,但怕擔干系故因此堅決不去。

傳位那天晚上,

先是堅決不肯,

弄得七宰執強行穿龍袍的一幕,

接著又提出諒陰之說,

讓韓琦攝政,自己三年不管朝政。

他不是虛偽,

就是害怕而已。

當了皇帝后,因韓蟲兒的事,整天害怕被曹太后廢除,

以至于發了瘋。

如今他眼見皇位有些坐穩了,馬上要親政了,

于是缺錢便伸手問交引監討錢花,這樣的話,

你一個皇帝居然也開得了口。

天子的生存智慧玩得溜,否則也不會搞出濮議的事來。

天子不是一個昏君,

但干得不少都是昏君之事。

換了未來的神宗皇帝,絕對不會如此。

韓維又對章越言道:“度之我有一事想拜托于你。”

章越道:“韓五丈盡管開口。”

韓維道:“我的內弟如今在洛陽,如今游手好閑,高不成低不就,也沒個正經差事,想托度之安排個差事。”

章越很干脆道:“既是韓五丈開口,此事著落在我身上,

我寫份薦書至洛陽分引所便是,先侯闕兩三年,再轉為正名!或者日后調至汴京也不在話下。”

韓維聞言笑道:“度之真是爽快人,有勞了。”

章越笑道:“韓五丈的事,

便是我自家的事。”

章越說完,卻是心想韓維推崇是法家不近人情之舉,但辦事還是儒家近乎人情的一套,看來不是真法家。

數日之后,十七娘終于生產了。

章越在外徘徊等候,他將京師里最好的穩婆請來,如今正在房里給十七娘接生。

章越在外頭看著陳媽媽張羅,丫鬟燒著熱水,遞著巾帕等等。

至于章實直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院里轉來轉去的,簡直比自己還焦急萬分。

終于一聲嬰兒的啼哭傳來,章越與章實都是大喜,一并聚到門前。

章實不由問道:“是男是女,若是男兒那邊好了。”

章越聽了對章實道:“哥哥,便是女子也一樣好。”

章實聽了道:“誒,女兒自是不錯,

但終歸還是男兒好啊!”

章越重復道:“男女都一般好。”

章實見章越如此說,也是順著他的話道:“還是男兒好,男兒好!”

話雖說這么說,但章實還是小聲反復默念,

弟媳一定要生個男兒來!

章實這么說時,

一名女使已是走出房門向章實,

章越道賀道:“恭喜賀喜,夫人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好好好!”章實連道三個好字,然后笑得是合不攏嘴,“男兒好,男兒好。”

章越也是高興萬分。

不久陳媽媽就步出了向章越道喜,她是真心為十七娘高興,一下子給章越生了兒子。

她也知道這樣官宦人家的事,因嫡妻膝下沒有子女,老爺就名正言順地一房一房地納小妾進門。嫡妻不僅要忍氣吞聲,還要將小妾的子女視如己出,最后攢下的畢生家財都要便宜這些小娘養的。

自己老爺的親二哥不是如此入了別家的門么?

如今自家姑娘不僅給老爺生了兒女,還是一個兒子,那便是多好啊!

有了親骨肉,自家夫人便能細心栽培,絕無半點隔閡,日后章家家業也是繼承有人。

陳媽媽是打心眼里地為自己夫人,老爺高興。

章越此刻也是沉浸在作父親的高興之中,不久章越,章實入內。

章越看到穩婆抱著自己的孩兒不由大喜。

一旁的穩婆笑道:“爹爹是狀元,兒子日后也必定是狀元郎才是。”

章越搖頭道:“不用的狀元,他喜歡如何便是如何。”

一旁章實道:“說什么話了,侄兒出息不好么?”

章越則道:“兒子若是出息,那日后此身必是為朝廷國家所用,何時方能有一身自由。我倒盼著兒子不出息,如此愛作什么作什么,也能長伴身邊,承歡膝下!”

說完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覺得章越似在說笑話而已。

章越看了一眼孩兒,又看向靠著迎枕上有些氣力虛脫的妻子,但見她的臉上帶著微微喜悅,仿佛一等很溫馨的感覺。

她的目光此刻看著自己,滿是溫柔。

章越連忙走到十七娘的床榻邊,握住十七娘的手,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后只是一句道:“娘子……娘子,你受累了。”

十七娘握住章越的手道:“官人,你方才說的,也是我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