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正月官放關撲,不僅是男子,連女子出門也不禁。
不少攤販深諳女子喜好,擺上各樣好看的服飾,似如銷金裙、緞背心、緞小兒、銷金帽兒、抹頭子、花環釵朵、篋兒頭、銷金帽兒于攤邊。
琳瑯滿目,令趁著正月關撲夜游縱賞的女子們不由看花了眼。
此刻潘樓大街上,遍扎彩棚,處處高懸燈火,照得整條大街猶如白晝般。
耳邊滿是攤販們關撲的吆喝聲。游賞的男女各個身上著錦,女子頭戴珠玉,就連年少風流的少年們也是紛紛簪花出行。
一時大街上紛紛濟濟,滿街的喧鬧,汴京的繁華,真如天上人間一般。
不過此刻章越卻無暇看這街上盛景,與十七娘二人兩相對望,可惜中間隔著一位婢女。
氣氛有些微妙,章越趕緊找話題道:“姑娘自元夕別來近一年,不意至此方見一面。”
十七娘向章越微微欠身道:“章君幸會。”
久別重逢,一時千言萬語,不知如何提及。
婢女看看二人也是笑而不語。
而這邊攤主已是開口道:“小娘子,你這螺鈿盒子還博么?”
十七娘點點頭,一旁婢女故意開口道:“博得,不過我家娘子不善此道,不知章家郎君可否博之?”
章越一愣,這沒問題啊,問題是自己出門忘了帶錢啊。
章越往錢囊一探,唯有幾十個銅錢只好道:“本該為姑娘效勞的,可惜出門匆忙忘了帶錢。”
說完章越舉起錢囊一抖,果真是解釋了什么叫窮得叮當作響,只好作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攤主不由瞠目結舌心道,小子實在是厚顏無恥的可以啊,身上一文錢不帶,居然也敢出門約如此美貌的女子在此,你這人品……
見章越作無奈之狀,十七娘眼含笑意地看著章越心道,章君真乃實誠君子。
十七娘對婢女道:“將錢袋給章君吧!”
婢女稱是然后解下腰間錢囊遞給章越,章越入手后覺得手底一沉,里面皆是銀笏。
果然是有錢人的千金,隨便出門逛逛就帶這么多銀笏。
攤主沒好氣道:“郎君咱們這就博?”
章越聽口吻看來攤主已將自己定義為從小腸胃不好的男人。
章越看了一眼身旁佳人心道,沒辦法,誤會就誤會了吧。
“博吧!”
“好咧!”
說完攤主取了五個銅錢出來。
章越問道:“慢著,規矩是渾純,還是渾成,還是間背。”
攤主道:“咱們都下的規矩就是渾純,若擲出四純五純,此螺鈿盒子都歸小郎君……不,是都歸小娘子了。”
章越心道,四純五純這概率不大。于是他言道:“慢著,這鏝兒先我驗看一遍”
攤主笑了笑將銅錢遞給章越,章越看這銅錢沒有輕薄不一之處后,當即從錢袋中取了一銀笏丟在攤邊。
攤主當即將銅錢往地上一擲,卻見銅錢急溜骨碌滾了一陣,最后是三個字朝上。
一旁婢女與十七娘都露出惋惜之色,差一個字就成了。
見攤主笑嘻嘻地將銀笏納下,章越自是不甘心又拿出一枚銀笏。
又擲了一次,又輸了一個銀笏。
章越心道,自己還說不看不賭的,但如今就賭起來。曾有一個宋人欲博一個黃柑,花了一萬錢也吃不到口中。
這是舍不得投入成本,果真此道還是不要沾的好。
“小郎君還博不博?”攤主笑著言道。
看著十七娘與婢女,章越心道再博一次好了。
章越道:“再博。”
說罷丟了一枚銀笏于攤上。
攤主大喜道:“好咧。”
章越道:“慢著,這回換我來博。”
攤主笑道:“也行。”
章越將銅錢放在手中捂了一陣,往地上一擲。
此刻婢女緊張得都閉上眼睛。
章越卻見銅錢轉定,正好是五個字朝上,終于贏了。
攤主見了章越本以為大賺一筆,如今則有些懊惱道:“居然是五純,好吧,這螺鈿盒子就歸小郎君了。”
章越大喜道:“多謝店家。”
攤主笑道:“不客氣,不客氣。”
說著攤主將螺鈿盒子遞給章越時,然后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間,用等男人都明白的言語低聲道:“小娘子這相貌哪怕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是,小郎君真不知從哪修來的好福氣!”
攤主言語里滿是羨慕,章越聽了心道,這攤主雖別的不怎么樣,但這眼光還真是挺好的。
然后章越將螺鈿盒子交給十七娘。
十七娘自是不勝歡喜,手指著眼前一對的琉璃彩燈言道:“章君,還有那對琉璃彩燈,還請你也幫我博來。”
好啊。這是博上癮了。
章越自不會拒絕又幫十七娘博了幾樣器物這才罷了。
這時潘樓街上最熱鬧的時候已是過去了,正是夜暖風和之時,章越十七娘一并漫步汴京街頭,至于婢女手里拿著一堆東西滿是怨念地跟在身后。
十七娘看中攤邊一件男子的皮襖,不過卻要十貫。十七娘也不嫌貴,當場買下然后贈給章越道:“章君,貢院甚寒,有這件皮襖在身可幫你御風寒。”
十七娘此刻已是放下女兒家矜持,大方地將袍子贈給了章越。
章越還能說什么當即收下,這飯只要吃了一口,就有后面的無數口,好像最近自己的腸胃也不太好。
片刻后,章越,十七娘終于遇見吳安持與其妻王氏。
王氏驚訝地看著與十七娘站在一起的章越不由打量了一番心道,此子真是儀表不凡,當日爹爹怕是識人不準啊。
章越不知該不該與吳安持打招呼,但吳安持卻似裝作沒看見章越一般對王氏道:“娘子,我們這里再看看,我給你買對釵。”
章越聞言滿滿地感動,二舅哥真是好人啊,這是給自己創造機會。
王氏滿是笑意隨著吳安持轉身離開道:“這章家小郎君與十七妹妹看起來真是般配,一對璧人啊!”
吳安持笑道:“那是,這可是爹爹親自挑的女婿。”
潘家大街上,章越與十七娘相對。
沉默了片刻,章越道:“多謝姑娘送我的牛耳筆和寒衣,省試時我帶著它們身上進考場。”
十七娘面上露出羞色然后道:“章君馬到成功……奴家但盼……但盼君心似我心!”
說完十七娘向章越鄭重欠身一福別去。
婢女也匆匆向章越一福然后跟著十七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