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開了箱子,只見箱子里堆得滿滿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李小暖變腰掂起件木刻的猴子,仔細看著,古蕭的眼光極好,買來的泥人、木刻石雕、各色銅制茶壺茶碗,都極有靈性。
冬末興致勃勃的一樣樣取著東西,不大會兒,就擺滿了廊檐下的矮幾,又放到了地上,李小暖笑著止住了她,
“好了,這么兩大箱子,要是都取出來,這院子可就沒空地兒了,先關了箱子,有空的時候再慢慢理吧。”
冬末笑著指揮幾個小丫頭將取出來的東西拿進屋里,關了箱子,叫了兩個粗使婆子將箱子抬進耳屋。
李小暖坐到東廂榻上,不時住窗戶看著,過了沒多大會兒,蘭初匆匆進了院子,掀簾進了東廂,曲膝請了安,李小暖示意她坐到榻上,冬末也湊了過來,蘭初低聲說道: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兩個箱子,大小姐的兩個箱子一大一小,大得和咱院子里的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大的一半大,聽珍珠姐姐說,大箱子是大小姐讓少爺買的各色銀燭臺、銀掛鉤什么的。”
蘭初抿嘴笑了起來,
“必定是大小姐給自己買的嫁妝了,二小姐是兩只小箱子,我去的時候,二小姐正看著人開箱子取東西呢,都是些木刻啊、整套的銅茶壺啊什么的。”
李小暖慢慢舒了口氣,苦笑著看冬末說道:
“那些沒用的東西,買幾個是那個意思就是了,買那么幾箱子有什么用的?凈招人……”
李小暖頓了后面的話,苦惱的看著堆了半榻的小玩意兒,這古蕭,總是好心辦壞事,那年仆到湖里救她,害得她病了一場,直提心吊膽了小半年,今天又弄了這么兩個大箱子過來,若是和大姐姐、二姐姐一樣也就罷了,這樣明擺著的區別,若是夫人想得多了……唉,眼看著過了年自己就十歲了,古蕭也十二歲了,他和她畢竟不是嫡親的兄妹,再過兩年,古蕭也該議親了……
李小暖怔怔的出了神。
過了年,又是元農燈節,古蕭興奮著,早幾天就求了李老夫人,得了準許,元宵節那天,早早吃了晚飯,和古云姍、古云歡一起,在孫嬤嬤和幾個老成嬤嬤的陪侍下,上了船,順著河流往鎮上緩緩行去。
古蕭等人出去鎮上看燈,李老夫人看著四人出了院子,也無心去看下人放煙火,打發周夫人回去,就轉進后面小佛堂做晚課去了。
周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回到澄心院,歪下榻上,吩咐周嬤嬤取了繡坊送過來的古云姍的嫁妝繡品單子,和周嬤嬤一樣樣商量著。
周嬤嬤笑著說道:
“……這些簾子,帷幔、桌帷、椅靠,每樣都讓繡坊繡了四季花色。本來,還要到銀鋪子里配著打些新鮮花樣的金銀帷幔鉤子,昨兒大小姐差人說,新鮮的銀鉤子、燭臺之類,已經讓少爺從南邊買了一大箱子回來,算著銀的就不用再打了。”
周夫人滿意的點著頭,微笑起來,
“云姍這丫頭,從小就知道替心,要是蕭兒也象他姐姐這樣,我得少煩惱多少去?!”
周夫人說到最后,感傷起來,周嬤嬤小心的打量著周夫人的臉色,陪著笑說道:
“少爺可是一天比一天出息!前兒聽說,過了年就能開筆做文章了,少爺過了年,也才十二歲,多少難得!少爺這樣聰明,也不過明年后年,就能給夫人拿個解元回來了!”
周夫人臉上露出喜色來,周嬤嬤看著周夫人,也跟著笑容滿面起來,輕輕拍了下大腿,接著說道:
“大姑爺也是個少年有才的,已經是中了解元了,少爺這樣的聰明才華,日后必定能連中三元,青出于藍!姑爺若是也能連中三元,夫人可是要合不攏嘴了!這樣父子、女婿都金榜題名的,可是前也沒有后頭也難有的!”
周夫人笑了起來,微微直起身子,溫和的說道:
“連中三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老爺當年,也是天時、地利、人和,三時占全了,才有了那樣的福份,說起來……”
周夫人微笑著出了一會兒神,才笑著接著說道:
“我可沒敢奢求過什么連中三元,只求著蕭兒能有個一甲出身,就是我的福份了。”
周嬤嬤笑著念著佛,
“就是夫人這樣想的,才能連中三元呢!那千求萬求的,倒求之不得呢!象老祖宗,多少豁達,凡事看得開,老爺才有了那樣的福氣,如今夫人可比老祖宗還看得開呢!”
周夫人微笑著沒有說話,周嬤嬤留心著周夫人的神色,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說起這話,老祖宗不光豁達,這行善積福上,也讓人敬仰,表小姐說起來不過就是姓了李,老祖宗和夫人待她,可跟親生的孫女兒一樣!有些事,連大小姐、二小姐也排在表小姐后頭呢!唉!”
周嬤嬤重重感慨著,感動萬分的接著說道:
“老祖宗心疼表小姐,連家繡坊的股子,都分了給表小姐呢!這是多大的福份,真真讓人感動!”
周夫人臉上微微閃過絲不自在,沉默著沒有說話,周嬤嬤仔細瞄著周夫人的臉色,接著感嘆著:
“就連少爺,待表小姐也格外的好,在家時且不說,出趟門,隔三岔五的給表小姐捎那的回來,就這還不夠,這回來,表小姐的東西足足裝了兩只半人高的箱子!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東西,連表小姐的一半也不到!少爺對表小姐這份疼愛,真真是難得呢!”
周夫人輕輕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的看著周嬤嬤,沉默了片刻才帶著絲不悅的說道:
“蕭兒是個實心眼的,不過當小暖是自己妹妹一般疼著罷了,云姍和云歡都比他大,是姐姐,他偏疼妹妹些,也是他厚道處。”
“夫人說得極是,可不就是這樣,少爺心地純厚,這是夫人的福氣,也是少爺的福份,雖說不如表小姐那般聰明、靈透,可這人哪,厚道才是福!”
周夫人點了點頭,周嬤嬤瞄著周夫人,接著說道:
“說起這聰明,也怪不得老祖宗夸獎,表小姐真真是聰明懂事的讓人驚奇,就是在小姐,二小姐,有什么事,也愿意找表小姐商量商量呢!表小姐這份懂事聰明,跟少爺一比,真真是……說句打嘴的話,少爺在表小姐面前,可就顯得格外憨厚!”
周嬤嬤仿佛玩笑般說道,周夫人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半響才慢慢的說道:
“你說得極是,小暖是太民事了些,蕭兒是個憨的……”
周嬤嬤眼里閃過絲喜色,笑容滿面的轉了話題,周夫人一件件看起繡樣來。
古云姍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船艙里,慢慢喝著茶,對外面流光溢彩的花燈并沒有什么興趣,古云歡趴在船艙窗戶上,出神的望著岸邊各色流轉不止的花燈,悶悶不樂的想著京城、汝南一座,和那襲白衣。
船在碼頭上靠了岸,古云姍皺著眉頭,懶懶的轉過頭,看著古云歡說道:
“我有些乏,懶得動,你和古蕭、小暖去看燈吧,我在船上等你們。”
古云歡急忙搖著頭,
“我也乏,我也不想動!”
李小暖歪著頭看頭兩人,想了想,轉頭看著古蕭,正要說話,古蕭拉著她,帶著興奮說道:
“暖暖,她們不去,咱們去看燈去!”
李小暖猶豫了下,到底沒擋住街道上那熱鬧的誘惑,點了點頭,古云姍站起來,仔細交待了孫嬤嬤幾句,看著幾個婆子簇擁著古蕭和李小暖下了船,才懶懶的坐到扶手椅上,和古去歡一邊一個,各自想著心事出著神。
古蕭拉著李小暖的手上了岸,孫嬤嬤走在古蕭和李小暖前面半步,幾個婆子圍在兩人四周,順著人流,往鎮上熱鬧處走去。
和前年不一樣,孫嬤嬤只留心著古蕭的步子,跟著他往前走,并沒有象前年那樣,只引著他們往人少的地方去。
古蕭牽著李小暖,奔著熱鬧光亮之處一路逛了過去。
過了一座橋,就到了鎮上最熱鬧繁華處,元宵燈節,是這個世間的女子一年中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在街上和男子一樣閑逛玩耍的時候,唯有這一晚,男子要處處避讓著女子,男男女女可以正大光明的肩并肩走在一處,玩在一處、樂在一處。
這是這個世間的情人節啊,李小暖笑容滿面的想著,怪不得古云姍和古云歡兩個觸景生念,郁郁不樂起來。
街道上人流如織,一邊往東,一邊往西,如兩股不時交融沖撞、卻又流向分明的水流般,熱熱鬧鬧的緩緩流動著。
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了門,檐下高高的挑著各色各樣的燈籠,古蕭牽著李小暖,俯在她耳邊大聲說道:
“咱們去看燈棚去,昨天我問過山水了,他說鎮上最好看的燈,都在燈棚那邊!咱們去看看。”
李小暖點著頭,兩人順著人流緩緩走動著,往文廟方向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