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春暖

第九章 夜祭

第二天,上了車,車子不急不緩的往前走著,李小暖靠在靠枕上,專注的翻看著手里的書,冬末微微有些拘謹的半靠著坐在車廂里,沒有象前兩天那樣,放肆的躺著占了大半個車廂去。

走了七八天,進了廣德城地界,冬末微微帶著絲興奮,描述著廣德城的熱鬧繁華,可一行人并沒有在廣德城里停留,徑直穿過繁華的廣德城,酉正時分,住在離廣德城十來里路的太平鎮上。

住進客棧的時候比平時晚了一個多時辰,李老夫人讓人傳了話,古蕭和李小暖的課業停一天。

吃了飯,周夫人帶著丫頭婆子,在院子里查看周管事從廣德城采買的東西,古蕭、李小暖、古云姍和古云歡圍著李老夫人說笑著。

窗外,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下來,孫嬤嬤腳步微微有些匆忙的進來,笑著曲了曲膝,貼到李老夫人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李老夫人漸漸斂了笑容,面色凝重起來,轉過頭,目光溫和的掃過眾人,聲音平緩的吩咐道:

“天也晚了,明天還要趕路,都回去歇著吧。”

李小暖眼角瞄過古云姍,跟著站起來,曲膝告了退。

“蕭兒等一等。”

李老夫人叫住了古蕭,李小暖垂著眼簾,隨著古家姐妹,輕悄的退出來,跟著冬末回去房里了。

李老夫人看著李小暖等人出了屋子,扶著碧蓮下了榻,牽了古蕭的手,轉頭看著孫嬤嬤吩咐道:

“你和碧蓮跟過來侍候著就行了。”

孫嬤嬤曲膝答應著,走到門口取了燈籠在前面引著,碧蓮輕輕扶著李老夫人,一行四人急步往前院走去。

前院門口,周管事提著只小燈籠,正滿臉焦急的往里張望著,見李老夫人牽著古蕭出來,忙上前彎著腰見了禮,一邊急步在前面引導著,一邊低聲稟報道:

“一刻鐘前來的,一共兩個人,都裹著頭臉,只說要拜祭老爺,一句多話也不肯說,小人也沒敢多問,現在里面了。”

李老夫人神情凝重的“嗯”了一聲,一行人很快轉進了東面大車房。

大車房最東邊,古志恒古大人厚重的棺槨前,三個瑩瑩的紅點閃爍著,飄著淡淡的檀香味,一個黑衣人滿身靜穆的肅立著,看著半跪在棺槨前,正沉默的焚化著祭文的另一個黑衣人。

微弱的火光照著黑沉沉的衣服和那人修長均稱、慢慢轉動著的手指,在無邊的黑暗中,透出股溫暖卻蕭索的荒涼來。

古蕭只覺得鼻子酸著,眼淚滴了下來。

李老夫人牽著古蕭,站住腳步,輕輕揮手斥退了周管事等人,警惕而傷感的看著兩人。

兩人聽到動靜,站著的人抬起頭,看著到李老夫人和古蕭,半跪在棺槨前的黑衣人忙將手里快要焚盡的祭文抖了抖,扔在了地上,緩緩起身,遲疑了下,走到李老夫人和古蕭面前,躬著身子,長鞠到底。

李老夫人輕輕示意古蕭,古蕭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黑衣人忙上前幾步,拉起古蕭,蹲下來,滿眼憐惜,仔細的看著古蕭,伸手撫了撫古蕭的鬢發,沉重的嘆了口氣,牽著他送回到李老夫人身邊,拱了拱手,聲音低沉的說道:

“老夫人,晚生有禮了,老夫人請節哀,古年兄……”

黑衣人猛然哽住,頓了頓,才長長的嘆息著,低聲說道:

“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人請節哀!”

李老夫人緊緊抓著古蕭的手,身體微微顫抖著,眼睛里涌滿了淚水,目光卻驟然亮了起來,重重的點著頭,

“好,好!公道自在人心!這位大人,老身多謝了!”

古蕭的手被李老夫人捏得痛不可當,仰著頭看著微微發著抖的祖母,張了張嘴,卻沒敢說出話來,只好咬牙強忍著。

黑衣人帶著滿眼敬重看著李老夫人,恭敬的長鞠至地,退后兩步,拉起風帽,和一直跟在后面的黑衣人一起,轉身離開了。

李老夫人挺直著腰背,看著兩人隱入了黑暗中,站了半晌,拉著古蕭,慢慢往黑漆漆的棺槨前走了幾步,伸手輕輕的拍著古志恒的棺木,低低的似悲似喜的說道:

“恒兒,你聽到了吧?公道自在人心,公道……”

李老夫人眼淚涌了出來,哽咽著說道:

“自在人心!”

古蕭微微有些膽怯的看看黑漆漆的棺槨,又仰頭看著李老夫人,緊緊抿著嘴,不敢說話。

李老夫人抽出帕子,拭了拭眼淚,拉著古蕭,轉身出了大車房,孫嬤嬤和碧蓮急忙迎上來,李老夫人頓住腳步,聲音平和的吩咐著周管事:

“辛苦你了,入了夜也當心些,好好派人看著各處。”

周管事急忙躬身答應了,李老夫人牽著古蕭,步履穩穩的回了內院。

接下來的行程,比之前加快了不少,一行人每天早上提前半個時辰啟程,晚上要到天傍黑時,才能趕到客棧住下。

因為路上趕得緊了,古蕭和李小暖的課業就先停了下來。

大家每天在晃動著的車廂里呆著的時候就更長了,臨近越州時,李小暖已經慢騰騰的讀完了古蕭送來的幾本書。

第二天就要進入越州地界了,晚上在客棧歇息下來,吃了飯,李老夫人打發古蕭等幾個孩子去歇息了,留了周夫人商量道:

“明天就能進了越州界了,小暖倒還罷了,她父母的棺槨,跟著咱們進越州可不大合宜,我想著,干脆明天讓人帶著她和棺槨,直接回去秀州安葬,你看呢?”

“聽母親安排就是。”

周夫人微笑著溫婉的說道,李老夫人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這一路上,我看著這孩子倒是個極聰明的,心里也有數,舉止言談,真不象個六歲的孩子。”

周夫人微笑著點著頭應承道:

“母親說得極是,我也留心看著她,不過幾天功夫,這孩子在舉止禮儀上頭,就大不一樣了,倒是個肯用心的。”

李老夫人笑著點著頭,

“你也這么看,那就最好了,我想著,明天就讓孫嬤嬤走一趟,送她回去安葬父母,你再挑個穩重知禮的管事跟著,若是她家里叔伯親戚難得是個好的,肯收留她也就罷了,若不好,不如接過咱們養著,將來,也不過就是破費一幅嫁妝罷了。”

周夫人忙點頭答應著,

“母親說得極是,這丫頭,瘦不露骨,手小腳小,倒是個有福氣的。”

周夫人說著,輕聲笑了起來,接著說道:

“這丫頭能得母親這樣疼愛,可不就是個有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