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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鄭大香主驟然吃了一驚,無法理解眼前所見。
有那么一瞬間,他還以為是自己驅使了青衣惡鬼這種遠超了自己極限的大邪祟,因而法術出現了某些自己不知的變故。
可也同樣在這一刻,那轎輦上面放著的惡鬼面具,也忽地散發出了無形陰氣,隱約間化作了一個身穿青袍,青面獠牙的惡鬼模樣,它看到了那持鏈而來的皂衣人,也又驚又懼:
“你們是何人,竟敢拿我?”
但那些皂衣人,赫然絲毫不理會,或者說,有種不屑于理會的感覺,半空之中,鐵鏈嘩啦啦作響,直向了青衣惡鬼脖子上纏來。
堂堂青衣老爺,自然不肯被這般拿走,青色袍子鼓蕩,一口陰氣狠狠向前吹了出去。
空氣里響起了金戈交鳴之聲,無數青袍,刀劍斷裂,掉落下來。
其中有半截鏈子掉在了鄭大香主身邊,他撿了起來一看,整個人卻都已經懵住。
哪有什么金戈鎖鏈,威嚴皂衣,居然只是半截枯萎的藤條。
真就只是普通的藤條,上面竟感受不到分毫法力或是陰氣的存在,倒像是被人從林子里隨手扯來,胡亂編織而成的。
是什么人,使了這等東西,就來拿青衣老爺?
一驚之下,顧不上別的,抬眼看去,便看到青衣老爺何止是不受人拘,甚至鬼氣森森,怒氣沖沖,滾蕩的鬼氣沖天而起,向了皂衣人來處直沖而去。
他是青衣惡鬼,這段時日里,受貴人之命所束,不得不被鄭知恩這樣的小小走鬼人驅使,便已經是滿懷不滿,如今居然又有人用了這等強硬的法門來拘自己,心里又如何能不大怒?
或許,大怒之外,還有一點點不可察覺的恐懼。
畢竟它自從成了道行,甚至沒成道行之前,也一直被人供著,奉著,以禮相待,何曾有過這種蠻橫霸道的法壇?
盛怒之下,他使出法力,不僅要將這些過來拿自己的皂衣撕裂,還要直追源頭,把那個在背后施法的人找到,直接一口氣,吞了那人血肉……
而如今的胡麻,坐在火盆之后,只覺一股子陰氣,撲面而來。
火盆已是極特殊的事物,火也燒的極旺,但還是一下子差點被吹滅,吹到自己臉上。
眼角余光瞥見,一顆心都猛得一縮。
那三枝香,赫然正在飛快燃燒,中間一枝略長,兩側卻是飛快下降。
兩短一長,大兇之相!
“呵呵……”
但也就在此時,他眼前一花,看到老樹樁子出現在了米字圈內,樹樁子上的人影,靜靜的循了那股子向自己吹過來的陰氣看了過去。
也只是這一眼看去,陰氣森森的周圍,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
“那是……”
青衣老爺一聲怒吼,吹散了皂衣,還要看向源頭,是誰在施法來拘自己。
它也認為自己可以看到,因為幾乎沒有什么能阻擋自己,眼看著自己的目光,正快速的向前推進,看破了那些皂衣,看到了遠處的一片高房大瓦。
看向了里面,看向了最深處,那案后坐著的,向自己施法的人。
但卻也在這一刻,他忽然看到了一座大山。
那大山突兀至極,冷不丁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自己的目光完全被擋住。
自己吹過去的陰氣,也忽地撞在了山上,然后折返了回來。
青衣惡鬼察覺了不妙,猛得收回法力,便欲逃走,在這一刻,他甚至起了把那位貴人的吩咐都忘掉的打算,只想立刻便逃走,離這里的事情越遠越好,逃到沒人尋見自己的地方……
……是了,就去老陰山,老陰山里最安全了。
可這終究只是一個想法,它甚至只是剛剛才這么想了,便忽地看到,陣陣陰風卷到了自己身上,那剛剛過來捉拿自己的皂衣,又已趕到了自己面前。
而且它們一個個的身形都變得無比清晰,如同高山一般,手里的刀劍紛紛斬落,瞬間便將自己的手腳都劈落了下來。
鏈子向前一甩,便已纏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拴了一只豬狗,向前拖去!
“成了?”
老陰山邊緣,胡麻忽地察覺,有東西被拘到了自己身前,猛然睜開了眼睛。
而荒丘之上,鄭大香主正自滿心驚疑,豁地站了起來,他不明白自己如今看到的是什么。
只隱約覺得,似乎當初自己那個走鬼人師傅,跟自己講過類似的事情,但他能意識到如今出了變故,很大的變故。
他是反應快的,自然也從這變故里,忽然猜到,可能有人出手了。
而出手的這個人,難道就是那位貴人……
一念即此,他猛得抬頭,看向了身后飄著的七八道黃色幡子。
這些幡子分別指向不同地方,其中,只有一條斷裂了,而斷的那條正是……
“青石鎮子?”
他猛得一驚,心里的驚駭無法形容,立刻便想通知那位貴人。
但卻也在這一刻,他忽然聽到頭頂之上,四分五裂,就見所有的黃色幡子,齊齊斷裂,隨著陰風,被撕成了布條,飄飄蕩蕩,不知去向了那里。
而正急著沖到木架子下面的自己,卻也在奔出了兩步之后,忽然看到,那木架子下面,赫然還坐著一個自己,正滿臉吃驚。
“我……”
他猛然抬手,看向了自己的手掌,虛幻無物,不似實體,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扯出了身體。
那人使的拘字令太過霸道,不僅拘去了青衣惡鬼,就連自己,也被扯了出來……
絕望的話無法出口,他便已飄飄蕩蕩,隨了這股子陰風,被扯了去。
“這……哪里來的這么多厲害行子啊……”
青石鎮子一帶,以紅燈娘娘會下設于此的莊子為中心,周圍都亂了起來。
這幾天時間里,已經有很多走鬼人得著了信,趕了過來幫著除祟,本以為有了這么多人搭手,這里的問題怎么也解決了,卻沒想到,形勢一下子惡化,兇險也一下子增加了起來。
到處都是邪祟在害人,還有鬼里鬼氣的青衣童子,四下里作亂,殺人。
他們擅長除祟驅邪,但卻不見得擅長與人搏殺。
很多走鬼人,這輩子也沒有與人打過架,更有一些,因為平時與邪祟打交道多了,又不懂得養法,也沒有那么多的血食來供養自身,身體本來就比普通人還虛弱。
他們撐著,憑了自己的經驗與手段,與那些邪祟對抗,但是,又怎么能夠對抗得了那些四處殺人的青衣童子?
為什么,已經封了禍根,鬧祟反而更厲害了?
為什么,無冤無故,這些惡鬼一般的青衣童子,上來就要吃人?
那是人還是鬼?
絕望的氣息,壓在了每個人的頭頂,天色昏暗的如同進入了午夜,走鬼人的眼中,到處都是驚慌奔逃的百姓與晃動的鬼影,到處都是哭喊聲與求救聲。
而他們身處混亂之間,卻已經生出了一種無力與迷茫感,若說走鬼人是循著陰陽分界線行走的人,那現在算什么?
走鬼人的法,根基便是這條界限,這是所有規矩里最根本的一條。
可是如今,這條界限卻忽然之間被人抹掉了,自己守了一輩子的規矩,什么都不是。
“打,打,打!”
有蒼老的老人,學了一輩子的法門,在這時完全沒有了用處,他抽出了自己的扁擔,向了那些鬧祟的影子,狠狠的抽了過去,這當然是對付不了祟物的,但這已是他最后的方法。
有人苦苦的念著咒,眼睛與耳朵里都流出了鮮血。
他只想驅走那只迷了一大片人,往池塘里跳的鬼,半條命都搭上了。
卻在眼看要成功時,被人踢翻了法陣,一睜眼,就看到了青衣童子猙獰的笑容。
有村子里正當壯年的壯勞力,他們看不慣那些到處殺人的青衣童子,壯起了自己這輩子的膽量,紛紛拿起了鋤頭與叉子,向了那青衣童子沖了過去。
他們用這輩子最大的力氣,插在了那青衣童子的胸口,卻發現這怪物一動不動,還抬起頭來,眨著眼睛,向他們怪笑。
“別分開,用大網……”
人群里響著周大同等人的聲音,已經嘶啞,仿佛嗓子都充了血:“一分開會死的……”
他們駕了驢車,在追著那些青衣童子,對方則戲謔的耍著他們,終于有一個被他們追上時,周大同已經拼了命的叫著,一張用童子尿浸過的網向對方兜頭罩了上去。
但對方卻只是露出了一個鬼氣森森的笑臉,忽地雙手一扯,便將這張網給扯破了,目光森森看了過來。
莊子里的伙計,也一時絕望,對這東西,誰能有辦法?
絕望壓在了心尖,有老漢痛苦的向了昏暗的天空,嘶聲大罵著:“究竟是什么狗糴的行子,敢這樣的鬧,難道……”
“難道就沒有人治得了你嗎?”
這種哭喊,當然沒有用,任何時候,哭喊都是最無力的。
但卻也已經是一個人心底,最后的不甘。
然后,也就在這吼聲響起的一霎,空中忽然響起了一陣狂風,隱約有一個聲音: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
“生人閉眼,陰陽歸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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