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

第十二章

第三部第十二章

楊陸順結婚前幾天籌備婚禮都沒怎么好好休息,婚禮前兩日沁言回了娘家等接親,他獨自在新房就接待了不少前來賀喜的人,主要是廊柱市市直和區縣的同志,來人幾乎涵蓋了上下各線單位的頭頭腦腦,紅包收了不計其數,當然楊陸順只收單位名義送的,個人名義的一概拒絕,完全是沒辦法的事情,真要膽大臉皮厚,什么紅包都拿,他楊陸順就此步入了小康水平。饒是如此,他也心驚不已,思忖著是不是該把自己親身體會向市委王書記匯報匯報,真要領導默許此風,他也得隨大流,他可不再想標新立異,只求一個穩字。

原想結婚了好好休息,和沁言舉案齊眉,從此就過上快快樂樂的小日子,沒想沁言鬧出這么一出,當然社會在發展時代在進步,不等于所有人是思想都能與時具進,但楊陸順還是沒想到沁言骨子里的傳統觀念那么強,要說新婚之夜沒落紅,對于初婚的沁言是失落。可身為丈夫的他都不介意,那她還有什么不能釋懷地呢,楊陸順可以肯定沁言是守身如玉的好女人,在兩人交往里就能感覺到。沁言流露出的害羞完全是天性自然的反映,要裝是裝不出地,他好歹也三十多歲、結婚十來年,閱人也算頗多,這點他不懷疑沁言在欺騙他。

楊陸順艱難地起床。他不僅要抵抗渾身酸痛,還得拿出最溫和地語氣最信任的微笑去安慰沁言。用胳膊環住沁言,只覺她先是一震然后身體緊繃,沒回頭,甚至眼珠也沒瞬瞬,依舊失魂落魄地盯著窗外。

楊陸順柔聲說:“沁言,看你臉色不好,晚上沒休息好吧,身上也冰涼冰涼的,你再去躺躺暖和暖和,我做早餐你吃。好不好?”楊陸順就覺得沁言緊繃的身體在一點點放松。知道這個女人重大局,又笑著說:“呆會我爹娘姐姐們來了,新娘子還得端茶,你得精神點,免得我娘罵我不心疼她媳婦兒。”

楊陸順看到沁言原本干涸的雙眼迅速被淚水蒙住,泫然欲泣地模樣分外惹人愛憐,不由從身后擁住她說:“沁言。別這樣。我們歷盡艱辛結合在一起,就是莫大地幸福了。還有什么比我們能白頭偕老更重要呢?”感覺到淚珠滴在手背,楊陸順把沁言板轉過來,緊緊摟在懷里。

好半晌才感覺沁言劇烈顫抖地身體逐漸平復下來,這才把沁言抱起放到床上,很是溫存地替她蓋上被子,見沁言慢慢側過身子蜷縮起來,大為心疼,哄孩子一樣說:“肚子餓不餓,我給煮面條吃,放兩個雞蛋好不好?”

終于,沁言聲音沙啞著說:“我吃不下,謝謝你!”

楊陸順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臉龐說:“謝什么,我們都是夫妻了還同我客氣?哦,我知道,這叫相敬如賓,呵呵,還是吃一點吧,我煮一大碗面,兩人一起吃。”

沁言忽然翻身下床,強笑著說:“陸順,還是我去吧,新婚第一天讓你下廚,還要我這個堂客什么用呢!”

楊陸順看著沁言匆匆離去地背影,默默嘆息,到了客廳打開電視盲亂地選著頻道,其實什么也沒看進去。這時沁言從廚房出來,見楊陸順頭發蓬亂的就在看電視,就踅進了衛生間,給他牙刷擠上牙膏、洗臉盆里放上熱水,才出來說:“去洗漱一下吧,天氣也涼,加點衣服。稍等會就有面條吃了。”

楊陸順笑著站起來說:“夫人,你也沒洗吧,走走,一起洗個鴛鴦澡。”拉起她的手就要進衛生間,也是想營造點夫妻情趣氣氛讓沁言高興起來。

哪知沁言使勁甩開手,急急地進了廚房,倒是讓楊陸順很掃興,自己匆匆忙忙洗了個澡,穿戴整齊就被沁言叫進小餐廳吃面條,餐桌上只有一碗面,上面蓋了個煎雞蛋,楊陸順說:“你多少也吃點啊,白天事多著呢。”

沁言垂著頭說:“我真吃不下,你吃啊,看我做得還可口不?”

楊陸順就大口吃起來,說良心話味道真一般,還是嘖嘖稱贊道:“嗯,味道真好,特別是煎雞蛋,我最喜歡內嫩外焦的溏心蛋了。”

沁言見丈夫吃得開心,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喜悅,這才去衛生間洗漱。

楊陸順自己吃飽了,就剝了幾粒干桂圓荔枝用開水泡著,還放了點冰糖,他見沁言也這么弄過,說是有營養,至于究竟多有營養,他也不知道。

沁言洗漱完了,在臥室簡單化了點淡妝掩飾面容的憔悴,見時間還早,就坐在梳妝臺前發呆,她實在難以面對不計較自己的陸順,要是陸順罵她也許她不會這么難過,偏生......

楊陸順在客廳等好久不見沁言出來,就端起那杯桂圓荔枝糖水進去獻殷勤了,見沁言坐在鏡子前發愣,獻寶一樣說:“親愛的,你沒吃早餐,我給你泡了點桂圓荔枝糖水,你說營養的,趕緊趁熱喝了吧!”

沁言見陸順這么體貼自己,感動之下又要哭,楊陸順說:“沁言,我昨天就說了,我相信你。我愛你,我不會那么俗氣的,你就別再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

沁言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說:“陸順。你、你真不在意?”

楊陸順心里在嘆息,中國傳統觀念之深入人心,可見一斑了,即便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男女之防大開。依舊有人如此固執,他的確不介意。至少此時此刻對沁言是絲毫不介意地,忙把頭點得小雞啄米一樣說:“我真地不介意,再說我自己也是離婚再結婚的,能找到你這樣的好老婆已是前世積德了,我只想我們能幸福地生活,能有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孩子,就心滿意足了,真地,沁言,你能拒絕堂堂的廳局級領導卻鐘情我一個坐冷板凳的落魄離異男人。就這一點。我楊陸順也要今生今世永遠愛你!”

沁言搖著頭說:“這不同地,我知道你是離婚了地,可我是個未婚女人,我應該是完璧無暇才對得起你,我寧愿等你也不胡亂找個男人一嫁了事,我就是希望......陸順,我真沒其他男人。我、我......”

楊陸順只得又一次擁住沁言。說:“傻丫頭,我真地相信你。真地,我也說了有意外,不一定是有性生活才那個啥地,我以前在新平鄉當計生鄉長,我都知道,所以我相信你。再說你也是有文化有修養的黨員干部,封建糟粕怎么就掃除不盡呢!?”

沁言艱難地說:“陸順,我、我怕是有心里陰影。我才十一歲的時候,我大伯家的二姐出嫁,我二姐真的很漂亮,比我好看百倍,嫁的是南風縣縣革委會主任的兒子,我那姐夫長相一般,我都覺得是癩蛤蟆吃天鵝肉,可結婚沒多久,我那堂姐就跳河自殺了,原因就是不是處女,被那人打得遍體鱗傷,連帶我大伯伯娘都做不起人.......雖然我大學就戀愛了,我一直心有余悸,死也不敢亂來,那會發誓即便嫁個我不喜歡的人,也要沒話讓人說,不讓父母受牽連,可老天弄人,我終于找到了心愛的人,卻不能完完整整地奉獻給你!”說著再次痛哭起來。

楊陸順這才明白沁言的心結,還能說什么,只能說命運多桀了,當初苦戀多年地男友出車禍,這會苦等數年終于如愿結婚了,又鬧出新婚之夜沒落紅,為什么好事總多磨呢!對這個貌似堅強其實內心柔弱地女子,他心里除了更加疼愛,也增添了更大責任,就是一定要讓她不再受到任何傷害,真正幸福快樂地生活。

楊陸順苦口婆心甚至指天發誓地哄著勸著,沁言才逐漸停止了哭泣,才小口小口地喝了糖水,才再次補妝,只是怎么也掩飾不了紅腫雙眼里的那絲驚惶。

上午九點,楊家的老父母五個姐姐及些晚輩都到了新房,新平老風俗,新媳婦得給婆家長輩敬茶行禮,沁言只得收拾起情緒強打精神強做笑臉應對,如今日子好過了,公公婆婆打發的紅包都是厚厚的,姐姐們也都是打發的封了兩百元的紅包,鬧騰了一上午,中午就安排虹鼎區招待所開席,因為沁言娘家地兩個親哥哥還有送親地親戚們得打發回程,要按老黃歷也就每個大人一段料子布、小孩子們封個小包封,只是楊陸順父母年邁,這些都是楊陸順指派武輝去辦的,那就客氣多了,大人都是好煙一條好酒一對,小孩子們全是百元紅包。

沁言地兩個哥哥嫂子在妹子出嫁送親,見識了領導辦事的派頭,絡繹不絕的人客、名頭官銜響亮的領導,往來車輛都是高檔進口的,入住的賓館也是包了下來的,能見面握手寒暄的,報出來的全是處級以上領導,就連跑腿打雜的都是平常他們眼里的領導,比方說虹鼎區的區委辦副主任、廊柱市委機關科室的科長副科長們,全程陪高賓的是廊柱市副市長劉海鑫,夠高級別的了,堂堂的市婦聯主席副主席與沁言的嫂子姐妹相稱,讓沁言哥哥嫂子們不枉此行。

新婚第三天就是新娘子回門,這會才簡單點,只有楊陸順夫婦,司機也是新郎官充當,難得楊陸順還和氣得很,對前來抽熱鬧的鄰居們很客氣,徐家人有楊陸順這個女婿算是出了口惡氣,不僅有地位還尊重老人。徐母聽了鄰里熟人們的客氣話什么滿妹子找了個好男人、滿妹子一世不愁衣食、就等著抱外孫云云,數次激動出了眼淚。

楊陸順到了南風市,要請客吃飯的熟人朋友實在太多,可時間有限。就只請了政研室地馬主任、新榮升南風市委秘書長的顧憲章為主客,老馬主任還是老樣子,顧憲章就有點春風得意了,趕末班車趕上了市委秘書長,即便以后沒了發展。到老也是個廳級干部離休,何況他能順利提升。楊陸順多少也有牽線搭橋之功效,是以賓主甚歡。

接連數日喝酒應酬,晚上還要洞房花燭夜,饒是楊陸順身子骨結實,也經受不住,晚上在沁言家陪岳父母聊天,再如何抑制也是哈欠連天,好在徐父母體貼女婿,借口老了瞌睡早,早早進房。免得女婿熬壞了身體。沁言同樣憔悴得很,雖說陸順溫存又體貼,可她自己耿耿于懷,白天忙于應酬還得強打精神,晚上實在沒房事的心情,可為了不掃陸順的興是竭力迎奉,只是久久不能入睡。好容易迷糊一下。新地一天又到來。

是夜在岳母娘家過夜,楊陸順當然不能在這里放肆。這樣老舊的家屬房隔音跟差,可又怕冷落了沁言再給她添傷害,夫妻洗漱完了,楊陸順借口看會電視讓沁言先睡,是想等沁言休息了,免得兩人同在一個被窩情不自禁。只是太累了,一根提神煙沒才抽完,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被沁言拍醒,看掛鐘足足睡了一小時,歉意地跟沁言進了她當初的閨房,鉆進被窩,還刻意不去碰沁言,他覺得沁言到底是初體會男歡女愛,幾乎是一碰就動情,就要房事,看沁言實在需要休息,就老老實實躺在床上不動彈,只是到底三十六的人了,瞌睡沒以前那么大,小睡后竟然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也不能再起床驚動沁言,還真是有點難受。

黑暗中楊陸順忽然聽到沁言幽幽發問:“陸順,你怎么都不挨著我?你就開始厭煩我了嗎?”

楊陸順大驚,忙伸手摟住沁言道:“哪里的話,我是見你太累了,怕挨著你影響你休息,千萬別胡思亂想啊,你要是喜歡,我天天摟著你睡好不好?”嘴里這么安慰著,心里還是擔心沁言如此敏感地心理狀態,怕要影響生活。

回門一天,次日楊陸順和沁言就去了趟南平,真正領著媳婦看望老父母,夫妻借著婚假好好孝敬下老人,以后真正分管工作忙活起來,就難得在父母膝下盡孝了四姐見沁言似乎精神頭不好,跟結婚那天差挺大的,心疼弟媳婦,就悄悄對楊陸順說:“六子,你要照顧好沁言,她到底是才結婚地黃花閨女,你看結婚幾天給弄得,不知道心疼媳婦!”

楊陸順當然不好如實解釋,只是說:“也許結婚太操勞,來客太多,一時沒適應,我也看出來了,這不帶回家讓姐你好生滋補滋補的嗎。”

四姐這才喜滋滋地說:“這還差不多,沁言真好呢,大小也是個領導干部,也不嫌棄我這個農村人,進門真真切切叫我姐,幫我搞這忙那的,多好的妹子,可要心疼她啊。”

楊陸順開玩笑地說:“姐,有你說的那么好?她才進門總要表現表現吧!”

四姐不同意,說:“姐是農村人不假,可看人也還準的,沁言妹子是真心實意的,文文靜靜也沒什么漂亮話,可做事干活還搶著跟我挑臟的重的,喏,剛才還幫娘擦鼻涕呢,換了外人瞅著就惡心,還能幫把手湊那么近去擦?!”說著拍了拍楊陸順肩膀后背的灰,拍灰不是重點,重點是親昵和關心,笑盈盈地說:“跟你前頭那個比,強太多了,六啊,以后享福嘍!”

說是回家盡孝,其實也就是陪老父母嘮嘮嗑散散步而已,硬著頭皮跟老人看一段老戲,如此而已,既然是專程回家盡孝,也就沒打算驚動縣里地同志,按說他這個市委副秘書長也算一方領導,縣委政府地人知曉了出于禮節都要請吃飯的,何況南平還是楊陸順工作多年的地方呢,抱著能安靜幾天就是幾天的想法圖個寧靜。

他和沁言的臥室還是從前的二樓,只是家具擺設全換了新的,旺旺地房間基本還保持原樣,大幅照片掛在客廳,很招人喜愛,燦燦也知道討沁言舅媽高興,床上用品基本都按沁言喜好地顏色款式購買的。

這一天在楊家,沁言算是開朗了很多,與四姐商量著怎么做可口地飯菜,給燦燦出主意怎么購置結婚用品,不時也能聽到她的笑聲。

晚上沒啥活動,入夜后到樓上看了會電視就早早休息,只是楊陸順夜里醒來,卻不見了枕邊人,起初因為去衛生間,好一會沒聽到任何動靜,楊陸順不由披衣起床,客廳衛生間也沒人,尋到旺旺的小房間,原來沁言縮在小床上,也沒睡著,聽到開門聲就轉過臉來,微微一笑顯得歉意。

楊陸順坐在床邊疑惑的問:“沁言,怎么睡到這里啊?那床不舒服嗎。”

沁言搖搖頭說:“我有點失眠,加上你的鼾聲太大,我只好躲到這里了。可惜還是睡不著......”

看著沁言憔悴而歉意的臉,楊陸順突然長嘆一聲,茫然起來。(本文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