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

第四十七章 (三)

王道德早已經是臉色蒼白,楊陸順念的東西字字敲打他已經脆弱了的心靈,陡然聽衛書記一喝,觸電般站了起來,卻不敢正視主席臺,一個腰怎么也支撐不起沉重的身體,軟軟地哈著,說:“我認錯,我不應該受向XX地蒙騙,為虎作倀,成為人民的罪人!”

王道德這副做派,活象了當年被造反派批斗的無辜群眾一樣,馬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人們的同情心特別容易泛濫,見到了弱者就會毫不經意地就流露出來,似乎忘記了這垂頭喪氣的人曾經是新平的王老虎。老賀也說:“老王,這不才提出來嗎,還沒經過證實,干什么這么快就承認!”

衛書記火了,嚴肅地說:“老賀,你這么說就不對了,一直在要求同志們批評與自我批評,要求對黨組織和人民群眾忠誠老實,已經給了充足的時間讓有問題的同志自我批評自我反省,無非也是想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我們的黨和組織一貫是允許同志犯錯誤,只要改了還是好同志!可某些就是抱僥幸心理,就是想門縫過關,這是堅決不允許的!”

老賀按道理是不敢跟衛書記當面頂撞的,哪怕再有氣也只敢對楊陸順等資格職務都比他低的人發,可他執拗地認為這是楊陸順在故意整王鄉長的材料,來報復上次漫罵他,也認為衛書記跟王鄉長一貫政見不合,也是借機打擊對手,不禁很不滿意地說:“衛書記,我是舉雙手贊成黨中央整黨的,也不愿意讓壞人逃避打擊,可什么都要講依據,不能偏聽偏信。”說完悻悻地坐了下去,悶頭抽煙。

“砰”,衛書記拍著桌子呼地站起來,鐵青著臉說:“賀貴新同志,你要為你說的話負責,什么叫偏聽偏信,我這個黨委書記怎么沒講依據了?聽你的口氣我衛家國倒成了獨裁咯!你說楊陸順同志揭發的材料是捏造的,那你又憑什么認為楊陸順同志的材料不屬實呢?你經過調查了嗎?如果沒經過調查不了解真實情況,你就沒有發言權。”

老賀脖子一梗就想爭辯,旁邊不知誰拉了他一把,才沒再開腔,可臉上的表情都看得出不服氣!

衛書記冷笑道:“看來你還心里不服,認為王道德被同志們冤枉了吧,那好,請楊陸順同志繼續念材料,我要讓你賀貴新真正看清楚你保的是什么人!楊陸順同志,請繼續。”

楊陸順如坐針氈,下面人們的眼神實在讓他受不了,可騎虎難下,只得把材料繼續念完。

衛書記對面如土色的王道德質問道:“材料上揭發你親自用槍托把農場組織到新平公社游行的牛鬼蛇神中一老干部打傷致殘,是不是屬實啊!”

王道德沙啞著喉嚨說:“情況屬實!”

衛書記再問:“上面楊陸順同志的揭發材料是不是真實的啊?”

王道德點著頭說:“基本全是事實!”

衛書記目光如電,看著老賀厲聲質問道:“賀貴新同志,你還有什么話說?你保的人自己都承認了他的犯罪事實,你還不服嗎?”

老賀聽完后立即就后悔了,可他還是抱著希望地問:“王鄉長,你要想清楚,你......”

王道德似乎非常感激他,含著淚說:“老賀,你別再維護我了,這些都是真的,我的確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我是罪人我......”

老賀怒不可遏,指著王道德大罵:“我呸,我維護你個鳥!沒想到你真是一個殘渣余孽、一個粘滿血腥的罪人!我真是瞎了眼睛,我.....”

馬上轉了副可憐兮兮地神情,對著主席臺說:“衛書記,我被他蒙騙了,是我立場不堅定,楊陸順同志,我錯怪你了,我對不起你。”

楊陸順不知道怎么回答,衛書記卻冷笑一聲說:“你僅僅是立場不堅定嗎?我看你是用心險惡,一見有人冒犯你的主子就忙不迭地跳出來保駕,一看保駕不成又立即見風轉舵,你根本就沒有立場,根本不配一個共產黨員的神圣稱號!你的錯誤以后再做處理。下面繼續開會,請同志們踴躍揭發!”衛書記已經是對老賀深恨惡絕了,這么多人都在沉默,只有他敢跳出來挑戰自己的權威,是可忍、孰不可忍,遲早要找機會收拾他!

老賀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衛書記的帽子扣得他眼前發黑,恨不得把自己的臭嘴打個稀爛。楊陸順亦是驚心動魄,他一時間還沒有完全接受剛才發生的一切,整黨前好好的領導現在如喪家之犬簌簌地立在面前,由一個鄉長、黨委副書記轉瞬就成了惡棍、罪人,難道這就是政治?

楊陸順眼睛盯著腳尖象賊一樣回到了下面的座位,匆匆一瞥看到了老柳他們陌生而充滿了敬畏的眼神,哆嗦著手從兜里摸出根煙來,也不知道是老江還是老柳遞過劃燃的火柴,悶頭吸著,腦袋里一片木然,就再也沒聽清楚會場里任何一句話了,直到老柳推搡著他說散會了,才懵懵懂懂跟著老柳去了計生辦。

一進計生辦,老柳幾個人后活泛起來,前后直夸楊陸順行事老練,下手有力,老柳似乎比自己升了官還興奮,噴著唾沫花子說:“楊主任,今天讓我大開了眼界,狗嬲的王道德在新平猖狂了六、七年,終于被正義的鐵拳打倒了在地!過年前都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現在再看,比他媽的狗都還不如,要是楊主任挖出他的歷史根子,我們怎么也猜不到他居然殘害過老干部!狗嬲的手真黑哩!”

張文謹也說:“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真是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么些年來王道德以為過了關,沒想到還是被揪了出來,楊主任厲害,竟然跑到城關鎮的躍進、前進村去落實他的問題!”

楊陸順不由苦笑著說:“這也是積極響應黨的號召,堅決執行上級領導的指示了。”他總不能說這是衛書記專門給他個樹威的機會吧,王道德這次肯定會被清理出組織了,可這樣樹威未免也太......太什么呢,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中午吃了飯,就被衛書記叫去了宿舍,楊陸順原本以為衛書記會非常高興,卻沒想到衛書記濃黑的眉毛擰成個一字,只丟了根煙給他,又默默地想著什么,楊陸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見衛書記一臉嚴肅,根本就不敢開口,只是陪著抽煙,注視著衛書記的一舉一動,他知道這種場合沉默比廢話好。

果然衛書記抽完一支煙,接著煙屁股又點了一支,說:“六子,你對賀貴新這人有什么看法啊?”

楊陸順小心地說:“衛書記,我沒怎么跟他接觸過,說不怎么好。感覺賀副鄉長在工作上應該還算可以,計生辦的幾個同志對他反映還不錯。”

衛書記說:“你到計生辦也有段時間了,對那里的情況熟悉得怎么樣了?基本程序搞清楚了嗎?”

楊陸順心想衛書記思維跳躍性好大喲,才說老賀馬上又轉到了計生辦,但仍舊小心地說:“基礎已經了解了,只等有空了就開始搞計生宣傳工作。”

衛書記反問一句道:“真搞清楚了?那柳大茂沒糊弄你嗎?”

楊陸順心里一驚,生怕計生辦出了什么問題,極速地想了想接手后的情況,感覺沒出什么問題,就肯定地說:“衛書記,我覺得我已經把計生辦的情況都摸熟悉了,老柳雖然圓滑,可在工作地他還是不敢大意的。”

衛書記捏著煙彈了彈煙灰,若有所思地望著裊裊飄煙的煙頭,說:“今天開會時賀貴新對你開了炮,你有什么想法啊?”

楊陸順故做輕松地說:“沒什么,他懷疑得也是有原因的,畢竟他跟王道德共事多年,對王道德也是比較信任,就難免就會為他辯護幾句了。”心里敏感地認為絕對不是問問那么簡單,難道衛書記要搞老賀?

衛書記緩緩說:“賀貴新是王道德一手提起來的,當然會心懷不滿了,你莫看他在會上罵了王道德,全是作戲的,他心里想的什么我還不知道?六子,你也不要輕視任何一個人,現在我們的形勢非常好,得利用起來,賀貴新在計生線搞了三年,不會沒有問題,我們要從計生辦著手,搞點東西出來,這事你要趕緊去搞,時間蠻緊迫。”

楊陸順見衛書記毫不忌諱地說出了想法,心里不知是喜還是憂,喜的是有衛書記看重以后在工作上勢必順利,憂的是萬一衛書記哪天出了問題,自己豈不也會象老賀一樣跟著倒霉?權衡了半天,心一橫,說:“衛書記,我在計生辦得知,這幾年計生辦私自在各村收費不入帳,而作為補助發給了計生辦的同志,賀貴新自己也有拿補助,而且的金額最高的補助!”

衛書記眉毛一揚,高興地說:“六子,是不是真的?”

楊陸順點點頭說:“是真的,我看了計生辦的原始進出記錄,上面有賀貴新的簽字,而且我接手計生辦后,柳大茂還發了他最后一次年終補助。”

衛書記哈哈大笑起來,站起來重重拍了楊陸順肩膀一巴掌說:“真有你的啊,看來那柳油子沒敢糊弄你啊!有了這一筆帳,他賀貴新也蹦達不了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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