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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郗鑒表達出采購軍械的意愿后,沈哲子也不作虛詞,直接引著郗鑒來到位于壽春金城的軍械倉庫。
淮南軍械來源,主要來自于烏江冶鑄基地。經過數年的發展,烏江封地的產能已經步入正軌,單純冶鐵量便已經達到六十余萬斤。當然這一個數字跟擴及到整個天下,尤其是盛世朝代的冶鐵產量相比,不過滄海一粟、杯水車薪。但是如果作為一個家族私產來看,沈哲子相信無論任何一個門戶或者一方割據勢力,沒有任何一方能夠比得上烏江封地的產能。
當然,單憑烏江一地的產能,也不足以維持淮南數萬大軍的用度。尤其冶鐵量是一回事,而能夠打造的成品軍械又是另一回事。將鋼鐵轉化為具體可用的工具,當中所耗費的工序人力更是此前種種工序的數倍之多。
事實上單憑烏江一地的產能,能夠維持萬人規模的軍隊武裝已經是一個極限,而且還不能太過要求質量。淮南軍之所以能夠以強械用而著稱,除了烏江以外,也是由于大量私鑄的補充。與整個天下洶涌大勢相比,一個宗族門戶所具有的能量實在是微乎其微,如果不能將籌碼每一次都恰好投用在能夠以小博大的位置上,憑一家之力想要問鼎天下,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當然,由于淮上戰事接連獲勝,奴軍幾十萬大軍械用其中大部分幾乎都為淮南軍所獲得,而這也是沈哲子年后準備大進的底氣所在之一。有了這一部分軍械入庫,最起碼在硬件方面,淮南軍并無太大限制。
沈哲子也因此滋生擴軍計劃,打算在未來兩到三年之內,將淮南軍一線作戰軍隊擴充到五萬人以上,而常備在籍甲士則最起碼要擴充至十萬人。如果能夠達到這一要求,哪怕是直接與分陜重鎮的荊州為敵,淮南軍在正面戰場上也能占據優勢。
如今淮南軍分守各處,械用自然也分散在各軍之中,儲存在壽春內城的僅僅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但就算是這一小部分,也是多達十多個倉儲,能夠武裝兩萬人以上的軍隊。由此也能推斷出淮南軍在淮上這一場戰事中,繳獲之豐盛。
不過尋常的械用,郗鑒并不怎么在意,因為這些單憑徐州自己的生產力便能滿足,只是需要一定時間罷了。而這也不是沈哲子推銷的重點,這些軍械大半都為繳獲,即便是向外售賣,也不可能奢求太高的價格。
他直接將郗鑒領到了位于金城核心位置的一排倉房前,命令親兵打開其中一處倉房,從其中取出一柄成型的戰刀。
那戰刀乃是尋常環首戰刀樣式,沈哲子伸手接過,當他撤下包裹在刀身上的麻布時,郗鑒很快便發現這一柄戰刀的不凡。
時下軍隊所配用之刀劍械用,從工藝上而言,多為塊煉鋼鐵經過錘鍛打制所得。這樣成型的兵器,本身硬度頗高,在戰場上的殺傷力不低。而且工藝簡單,唯一稍顯繁瑣的便是后半部分的錘鍛打造,而決定兵器最終質量的則是淬火開鋒。上好的兵刃不獨鋒利,而且韌度頗高,多次劈砍也能不減鋒芒。其中最為出色的,便是經過多次鍛打的百煉鋼刀,足可稱之為寶刀。
此時在郗鑒眼中,沈哲子手中這一柄環首刀,通體略顯烏色但卻不同于尋常粗劣鍛打的刀身黯淡無光,在陽光照射下自有一種金屬的冷質光澤,而且刀身上均勻的分布著一些鋼紋,至于開鋒的刃部則有一種明亮的鋒芒,看起來便覺鋒銳無比,令人心底生寒。在郗鑒看來,如此利刃必是經過最起碼幾十鍛的精良戰刀,或許達不到百煉鋼的程度,但也應該相差無幾。
“擺甲!”
沈哲子將戰刀握在手中,往虛空里劈砍幾次熟悉一下力道,然后才吩咐親兵說道。
用于試刀的甲具自然不可能是精良的鐵甲,大多竹木皮革之類的替代物,但是堅韌度也要勝過軍中尋常士卒所裝備的戎裝防護力。一層層甲具被包裹在木樁上,足足累加了十多層,親兵們才罷手撤下。
沈哲子踱步行至木樁前,畜力片刻而后低吼一聲。驀地揮刀斬向這一個覆甲木樁靶子。只聽一聲不算太過尖銳的響聲,然后,然后尷尬了……
覆在木樁上的甲具倒也出現破損,但不過只是斬甲三四扎,較之沈哲子此前預計的效果實在相差太遠。終究還是自己臂力不足,實在做不慣這一類力氣活,可以說是自取其辱。
“你來!”
沈哲子一轉頭,已經又恢復淡定姿態,隨手一支親兵隊伍中的劉迪,將手中戰刀遞了過去。
在場眾人此時也大約看出了剛才發生了什么,當然不敢譏笑駙馬勁力不濟,一個個臉色繃緊,也算是憋得辛苦。
劉迪聞聲上前接過戰刀,此時親兵們又布置好了另一個靶樁,而后他便上前,兩手持刀驀地掄起驟然斬下,足足包裹了十五層甲具的木樁就在一聲脆響中驀地被斬作兩段!
“好刀!”
郗鑒看到這一幕,已經忍不住拍手叫好。其實此前沈哲子揮刀斬落甲防四重,郗鑒已經能看出這戰刀之不凡。畢竟兵刃再怎么精良,也要看在什么人手中使用。類似沈哲子這種膏梁子弟,即便是久從戎事,又怎么能指望其人臂有千鈞之力,跟郗鑒這種老人家相比頂多勝在年輕力壯,具體的戰力或許還不上尋常戰陣小卒。
劉迪這一次試刀,總算是稍稍洗刷了沈哲子剛才自告奮勇而生出的屈辱感。他上前一步將刀接了回來,轉手遞給郗鑒笑語道:“郗公觀此刀具可還堪用?”
這話問得郗鑒嘴角又是忍不住一抖,雖然靜態試刀較之戰場動態廝殺有所不同,但也是公認的能夠斬甲五扎便是軍中合格兵刃,而斬甲超過十扎便可以成為良兵。至于斬甲超過二十扎的,那都是將官之類隨身配刃,價值已經不可以尋常器用度量。眼下劉迪所演示這一柄戰刀,不獨斬透十五扎甲,甚至連木樁都給斬斷,言其斬甲二十扎也不為過。雖然此類臂力驚人的勇士絕非行伍尋常,但也足以說明這刀具之精良。
如今徐州軍械用諸多緊缺,許多新入伍的甲士甚至連基本的武裝都無,如此上佳利刃擺在面前,已經不是堪不堪用的問題,而是要考慮買不買得起。
郗鑒接過這一柄刀來,入手已經感覺較之尋常刀具要沉重得多,捧在眼前細覽,只見那刀刃仍是寒氣逼人,絲毫未損,足見鋒銳堅韌不同尋常,而且刀身鋼紋分布均勻,可見已是經過充分鍛打,絕非尋常庸劣可比。
“良兵誠然堪用,不過我倒是想問一問維周能夠供應多少?若止于三五十,即便神兵在手,未必能濟王事啊!”
徐州近來多為軍械所困,郗鑒也是組織鎮中工匠生產,因而對于兵器冶鑄打造流程并不陌生,甚至打造這樣一柄上乘兵器的成本,即便不論材料,單單所需要耗費的人力工用便不可估量。所以他干脆不言價格,直接問起交易量,他相信沈家就算有再厚的家底,也不可能大規模生產這一品級的械用,在滿足淮南軍自用的情況下,還能拿出部分來售賣于外。
沈哲子聞言后只是笑笑,先不言自己能夠供貨多少,只是吩咐近畔劉迪說道:“稍后揀取百具刀器,贈送郗公。”
劉迪恭聲領命,而郗鑒聽到這話后,雙眼已是驀地瞪大,風度再也維持不住。彼此打交道時間也不算短,他是深知沈哲子是個怎樣人,雖然出身豪富門戶,但卻半點紈绔豪奢習氣都無,凡有所舍,必有所圖。如此精良刀器,就算是有充足工匠物料,百具之多,大概也需要最少年余之久,才能鍛造出來。
可是在這小子口中,足足百數具上品戰刀,居然被他尋常贈予,郗鑒頓時便感受到一股頗為濃郁的陰謀味道。不過且不說這小子有什么陰謀所圖,到手的好處不要白不要,于是郗鑒便哈哈一笑,反手持住戰刀也不歸還,繼而說道:“如此厚禮,我真要多謝維周慷慨。不過徐州所缺甚多,我實在好奇若是物易,維周你這里究竟能夠提供多少?”
“似乎眼下供貨多少并非重點,我倒是想問一問,郗公打算入貨幾何?”
沈哲子聞言后便也笑起來,直接詢問郗鑒能夠吃下多少貨,潛意思當然是要問徐州財力幾何,以及打算出價多少。
郗鑒就知道這小狐貍沒那么好說話,聽到這個問題后,頓時便踟躕起來,不知該要如何回答。
看到郗鑒一臉為難狀,沈哲子不免笑得更加歡暢,繼而便感受到通過科技樹碾壓旁人的快感。這些刀具雖然品質達不到真正百煉鋼的程度,但其實也相差沒有多少,可以說是非常上等的兵器。至于其鍛造工藝,絕非郗鑒所想經過千錘百煉,耗時耗力,而是通過一種近乎作弊的工藝,即就是后世名氣不小的灌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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