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軍并沒有讓桃豹失望,在逼退了堤壩上的敵人,幸存者也都被掃蕩一空之后,旋即便展開了針對堤壩本身的突破。
那給人龐大壓力的連舫大艦又在斗艦拖曳下徐徐后撤,隨后便是更多中小型的戰船填補了空缺。由于奴軍此前被大殺一通,震懾之下撤離陣線,尚逗留在左近的只有桃豹并身畔數百名督陣親兵,也都遠立在河岸里許之外,因而淮南軍此時的舟船陣線調整完全沒有受到阻撓。
接下來淮南軍并沒有如桃豹所想那般派人等堤挖掘破壞,而是直接擺出了十幾艘艨艟小船,這些小船各載棹夫十余人,內以土石壓艙,外置尖銳巨木沖頭。待到陣勢擺開,船頭對準堤壩。而后棹夫們便奮力劃槳搖櫓,很快艨艟小船便在江面上激行起來,越往前行駛,速度便越快,及至船速飆升到一定程度,棹夫們便棄舟跳江,向后泅渡而來。
棹夫棄舟幾乎瞬間之后,那些迅若脫弦之箭的小船便重重撞在了堤壩上,頓時傳出擂鼓一般震響,沿著河流傳出極遠的距離。那些艨艟小船誠然在撞擊中粉碎,而堤壩經此重創,也絕難保持完好,大塊的土石被震落崩離,繼而被激蕩的水流卷入江中。
“退、退……”
桃豹見到這一幕,已知這一座耗費極大人力所筑造起來的堤壩已經不可再成阻攔,而且在南人手段如此暴烈的沖撞下,能夠維持的時間都是少之又少。他總算是見識到了南人水軍之強,不動則穩如山丘,動則疾若奔雷。
此前堤壩的傷亡慘重和撤防失守,已經讓兵眾們不乏驚悸。桃豹也需要抓緊時間,親自坐鎮后一段水程做出應對調整,才有可能避免被南人勢如破竹的長驅直入。
桃豹率部離開未久,淮南軍對堤壩的沖擊一直沒有停頓,而這堤壩本身也不是什么牢不可摧的堅固建筑,經過三四次的沖撞,整座堤壩已是土崩瓦解,豁然得以貫通的水流不獨將早已經裂痕滿滿的堤壩沖垮,甚至連底座的鎮石和側防的木柵俱都連根拔起,很快便被水浪翻滾的河流所席卷淹沒。
在沖破堤壩的過程中,雖然損失了三十余艘艨艟快船,但這對于淮南軍整體的戰斗力不成影響,但卻獲取到彌足珍貴的時間。當汝水得以貫流,徐茂所率領的后繼水軍戰船也已經抵達了此處。
前陣兵將輕舟上前匯報戰情,得知戰事直到現在仍是順利,并無波折意外,徐茂心情也是大好。他與路永負責今次接應汝南軍民的任務,但除此之外又肩負著其他使命,對峙這幾日來,心情可謂煩躁、忐忑。
“奴軍無知南軍悍勇,此夜一戰,必以刀兵示之以強,知我淮南未可輕侮!”
徐茂立于船首,揮臂敲響進攻之鼓號,一時間舟船競發,淮南軍眾俱都壯聲狂嘯以應,向著汝水更北面的水道烈行而去!
汝、慎之間這一座堤壩雖是奴軍重防,但也并不意味著突破之后后路便是暢行無阻。此處距離懸瓠之地尚有三十余里水程,對于奴軍后路的具體防務布置,淮南軍也并不深知,因而前部率先出擊的,俱都是輕便快捷的艨艟、赤馬等受水況限制較小的輕舟,中型斗艦鎮行其后。
至于先前給奴軍帶來巨大震懾力的連舫大艦,則并沒有加入到這一次的進攻當中,當堤壩被完全撞垮后,便被拖曳著再往后撤,返回了日間所停泊的位置。畢竟此一類大艦只有在水域開闊的情況下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斗,但汝水顯然不具備這樣的作戰條件,甚至在河道上轉彎進退都要靠別的船只助力才能完成,如果再深入的話,在未知的水況中禍福難料。
此時桃豹已經撤入了后繼水寨中,先前自堤壩附近撤出的兵眾們也已經又與后繼之師匯合,夾河營壘中略顯幾分混亂,但此時畢竟夜中,雖有火光照耀,視野也并不開闊,因而前陣的挫敗還并未在軍中造成太大的惶恐。后師之混亂大多還是由防務的快速調整而造成,但在兵長們的嚴令呵斥之下,態勢還在可控制范圍之內。
后段汝水水程中,雖然并無剛剛被摧毀的堤壩那種固防,但也并非全無遮攔,幾座浮板水寨參差于兩岸,探入河中。但是對于是否加派兵卒壓上,桃豹還是有些遲疑,畢竟那連舫大艦所表現出的驚人破壞力也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陰影,擔心那些竹木搭建的水寨也要遭遇同樣命運。
但南人攻勢之迅猛并沒有給桃豹留下太多應變調度的時間,當他歸營不久,南人舟船已經自已經不存的堤壩處往北沖來。面對諸將的請示,桃豹也只能先疾令按照原定計劃固防。夜中調度已是不易,而他眼下也并沒有想出一個更好的阻截策略,無謂自亂陣腳。
不過此前的掠陣觀戰他也并非一無所得,在寄望前陣能夠稍作阻攔之后,繼續往后營而去,抽調出兩千余名戰卒命令他們沿河陣列,同時此前所準備的諸多瓦罐油脂俱都命人搬運到河沿處。此前的火攻阻攔收效甚微,并不是因為南人舟船不畏火攻,相反的正是因為他們太懼怕,所以才有足夠的預防。堆薪引火這樣的方法太呆板,根本就對付不了南人那些周全的布置。
桃豹正在后營調度,前陣已經展開了交鋒。
淮南軍舟船很快便遇上了第一道阻攔,乃是一處外探出河道將近二十丈的浮板水寨。水寨上陣列著千余名羯奴兵眾,前后分作兩列,前列之人蹲據于浮板上,兩臂并膝窩之間架著一桿長達兩丈多的削尖竹槍。后列五百余兵眾則各挽強弓,一俟淮南軍沖入射程水域之內,當即便拉弓頻射。
淮南軍艨艟戰船上巨盾斜支,阻攔了大部分飛射而來的箭矢。但這也因此令他們視野遭受限制,并沒有看到奴兵們手持、一端埋于江水的竹槍驀地自水面挑起,遙指前方。于是沖在最前面的舟船便直接撞在了那長長的竹槍上。
莫大的撞擊力道在那竹槍銳刺并盾面之間爆發出來,有的巨盾都被扎透,同時盾后兵卒身軀也被竹槍所洞穿!有的即便是僥幸盾牌沒有破裂,但就連身軀都被奴兵所持之竹槍頂飛而落水。
當然那些持槍的奴兵們也并不好過,巨大的震蕩力道沿著槍身遞增而來,有的奴兵虎口震裂,竹槍把持不住頓時落水,有的則死死抱住槍身,但這力道則沿著身體直接落在了腳下的浮板上,浮板都因此而被震裂!
前陣十幾艘艨艟戰船,半數都受此類阻擊,沖行速度為之一滯,開始出現傷亡。不過淮南軍應對也是迅速,兵卒多配更宜于水戰的藤甲,防護之外也增浮力,即便被挑落入水,自能浮于波上,為后繼而來的舟船救上來。
同時其余未受阻截的艨艟戰船沖過此處后便即刻轉向側擊浮板上的敵人,極速中只能發出一箭,無論中或未中,俱都即刻拋棄弓弩換以刀槍,當船身撞上浮板時,當即便烈吼一聲,直接往浮板上的敵人們撲殺而去!而浮板上的敵眾也都持刀迎來,雙方很快搏殺于一處。
在肉搏戰中,奴軍的悍勇得以展現,一時間倒能阻攔住登上浮板的敵人,甚至將幾個小隊直接撲殺逼落水中。但江面上還是淮南軍占據主動,交戰廝殺未久,旋即便發現周遭俱被舟船所阻攔,更多的淮南軍卒跳上了浮板。因為承重陡增,浮板變得起伏不定,就連下支于河床的梁木都晃動起來。
淮南軍諸多艨艟戰船于江上聚散離合,兵眾們的集散速度要遠勝于奴軍,很快便有等量乃至于更多的兵卒跳上了浮板,將浮板上的敵人團團包圍起來。左近奴軍尚還來不及增援,連接于江岸的浮板一端已經被淮南軍劈開斬斷。于是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淮南軍包抄攔截,圍困剿殺、無所不用其極。
奴軍在肉搏戰中或是確有優勢,但當大量淮南軍舟船圍聚于此,數倍于敵參戰,仿佛一群兇猛的禿鷲撲上了幾具腐尸。在經過將近一刻鐘的廝殺后,奴軍陣勢開始潰散,許多奴兵再無頑抗之心,倒拖著刀槍兵刃跳江而逃。
可是他們當中所識水性本就不多,戎衣兵刃又是沉重,落水后便不乏人徑直下沉。就算還有聰明敏捷的剝去戎衣,一時間翻騰在江面,也都被游弋于此的淮南軍追攆上去,捕魚一般一槍一個俱都攮死。
當淮南軍戰士們返回各自舟船,繼續向北沖殺的時候,此一片水域已是浮尸成片,江水都被渲染赤紅,足足千數名奴兵在本就不利于發揮的江面浮板上,被數倍之敵一擁而上,被殘殺的干干凈凈,一個活口都無!
南船北馬,南人自有舟船之盛,在水上的戰斗優勢等若陸地上的騎兵離合之眾,雖然真正的戰斗中并無馬力可借,仍要硬刀硬槍的拼殺,但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集結優勢兵力,對本就以人多勢眾而洶洶南來的奴軍大施以眾凌寡!
類似的浮板水寨,奴軍在這一段水域中也布置了多處,淮南軍艨艟戰船恍如群狼一般,盯住一個目標便在水面上一擁而上,先斷奴之援途退路,而后仗恃兵多將奴軍驅趕落水,接著便是駕馭舟船繞在水面上收割人命!如此凌厲戰法,一連摧毀數個奴軍水寨!
當然奴軍的反擊也并非軟弱,一旦舟船不能及時摧毀浮板與岸上的連接,奴兵便飛撤于后,而后甩動著長索連接的鐵鉤拋向淮南軍舟船,一旦將舟船勾住,便有上百人齊齊發力,拼命拉動繩索將舟船往近岸處拉扯。待到舟船被拉扯到淺水灘涂,一旦兵卒們不能及時棄船轉移,便會被奴兵們一擁而上,爆砍成一團血漿,能夠得以幸免者寥寥無幾。
如此折損了十幾艘艨艟戰船并數百甲士之后,淮南軍才以人命為代價找到應對此類打法的方式。
莫仲如今雖然已是淮南軍幢主,也算中層兵長將領中的一員,但每當臨戰仍是沖鋒在前,接連攻破幾座奴營之后。在撲向下一座奴營途中,突然臨近一側友船船底驀地一震撞在了奴兵埋在水底的暗樁,因此沖勢略有一頓,繼而耳畔風響,已經有數個鐵鉤拋向船上,死死勾住了船舷,繼而船身便不受控制的被往岸邊拖曳去。
莫仲眼見此狀,疾令那艘船上兵眾跳江棄船,然而還是有數名棹夫動作稍慢,當其落水時,距離灘涂處奴兵軍陣不足幾丈。莫仲疾令座船轉向接應落水之眾,卻不防自身這艘戰船也被勾住拉扯。
此時近畔并無太多友軍,奴兵們早已經發現莫仲這一個亂戰中極為活躍的淮南軍兵長的存在,因而也是預謀時久,足足三百余人候在此處,拼命將船往岸上拉,要釣住這一個較之尋常戰卒斬首之功大得多的戰功。
莫仲這一艘戰船較之尋常艨艟還大幾分,載兵百余人,同樣還有增補左近戰需的弓刀械用,當船身被勾住拉扯時,已經有十幾名兵卒倉皇跳落入水。然而莫仲終究士家小戶所出,既不忍舍棄座船,也不忍丟掉船上所裝載的械用,稍作遲疑,心內便有決斷,當即便喝止了兵卒們將要落水的動作,自己親手抓起一桿棹桿,兩臂頻揮猛劃。
其余兵卒見狀,頓時便有明悟,于是便也都效法而行,助力棹夫。只是他們舟船劃行方向并非逃離岸邊,而是直順著奴兵發力拉扯方向而去。敵我兩邊同向發力,船速便陡然飆升倍余,疾若脫弦之箭,直往岸上那一部奴兵軍陣沖去。
奴兵們眼見大魚落鉤,初時還是歡欣狂笑,不乏猙獰色彩,可是眼見著那船向他們直沖而來,獰笑已經轉為驚慌,再也顧不上去圍剿什么大魚,紛紛轉身而逃。動作稍慢一些的,直接就被船首撞擊得筋骨俱裂!
“殺!”
船身還未擱淺撞上岸地淤泥,莫仲已經握住長柄戰刀,借著船勢高躍而起,半空中長刀已是猛揮,那些背身而逃的奴兵只聽耳后疾風驟起,旋即便有數人被直接腰斬于灘涂!
船上還剩的五十余名淮南軍兵士因有兵長表率,紛紛跳上岸去追著那些返身潰逃的奴兵大殺一通,待到返回來時,每一個手中、要見都提掛著數顆鮮血淋漓的奴首!
而此時,早有江上舟船發現了莫仲座船擱淺于岸,便分出兩艘來幫忙拖拉,加之二十余名棹夫同時發力,才又再將幾乎已經沖到岸上實土的戰船拉回了水流中。待到奴兵組織反擊回來,莫仲早已經率著手握百余斬首的兵士們從容登船,揚長而去。
有了這樣一個表率,接下來此幕頻頻上演。奴兵們在水面浮板上阻攔不住,反有喪命之危險,立在岸上釣船也不再安全,要被敵借其力沖殺到近前。
于是在烈殺過七八里水程后,淮南軍所遇到的阻攔力道便稍弱,得以高速往懸瓠之地挺入。
此時東方天際已經漸露魚白,晨曦微薄,淮南軍足足兩百余艘大小舟船畢陳于這一段河道,舟帆競流,場面可謂壯觀。就連遠處懸瓠之地似是都已經窺見大軍盛態,不時有歡呼聲遠遠傳來。而淮南軍戰卒們也都一邊保持挺進,一邊放聲高喊“王師殺至,軍民得救”之類呼聲以為回應。
聽到這兩面軍眾的吼聲應和,桃豹臉色不免更加難看。原本他以為兩萬多軍眾陳于這一段水途已經足夠攔截住淮南軍,但是汝慎堤壩告破之快已經超乎他的想象,后半夜中戰事又是頻頻告急,令得他不得不從包圍懸瓠之地的部眾當中再調一部分援軍至此。如此以來,原本想要搶先圍剿阻撓他多日的懸瓠軍民的計劃都因兵力抽調太多而將要不能施行。
淮南軍前陣舟船已經沖到了距離懸瓠之地不過十數里的汝水河段,再往前去那一段水路,則被汝南軍民深挖疏浚,一直當作生機退路來守護。一旦被淮南軍沖入這一段水路,那么本就乏于舟船的桃豹憑著簡陋的竹筏、浮板將更加難以阻截淮南軍。
雖然他這里已經牽制阻攔淮南水軍主力竟夜,如果中山王那里反應及時趁夜搶渡的話,這會兒應該已經是大收其功,而桃豹也算是完成了牽制的任務。可是這一夜牽制,由于此前放棄優勢陣地而讓桃豹所部一直處于下風,傷亡可謂極為慘重。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卻僅僅只收策應之功,這個結果是桃豹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他要在最后這一段水程中重創淮南軍,甚至汝南那數萬軍民也不打算放過,要完全剿殺收作己功!
眼見淮南水軍漸近這最后一段水程,桃豹終于一聲令下,將準備了小半夜的最后殺招投入到戰場上。
位于最后這一段汝水水程,兩側各有兩千余名奴兵夾河列陣,臨水待戰。待到鼓號聲響起,臨河近畔奴兵們俱都叱吼一聲,各以火種點燃身前擺設的裝滿油膏等物的瓦罐,而后以鐵鉤掄起驟然往河中淮南軍舟船拋去。
沖在最前方幾十艘淮南軍舟船,因為目標在望,而敵人阻擊又是軟弱無力,一時間難免有所懈怠。當那些火光熊熊的瓦罐被拋扔過來的時候,有十數艘戰船被直接擊中!那些瓦罐盛滿油膏,半空中已經在噴灑飛揚,待到摔入船內,油膏橫躺,火星也因此肆虐蔓延。若只燒在甲板尚可撲滅,但不乏油膏火苗直接澆在了人身上,很快便引燃了身上的藤甲。
一時間,這十幾艘被擊中的舟船俱都被火光籠罩,尤其甲士身上藤甲本就不乏油性,一旦被點燃,便難將之撲滅,紛紛跳江以水壓住火勢。幸在這一處河道已經漸有開闊,舟船并沒有湊得太近,其余戰船見狀,紛紛頓住前行之勢,調轉船頭,同時撈救落水的同袍。
奴兵們被壓著打了半夜,到現在眼見淮南軍終于露出狼狽姿態,不免便狂笑起來。桃豹見終于狙擊住淮南軍的前進勢頭,心里也終于松一口氣,準備將這一處戰場交給部將,自己則要抽身出來親自指揮圍殺汝南軍民最后一戰。
然而他剛剛吩咐完畢,還未遠離此處戰場,便見淮南軍舟船戰陣又有變化,那些載滿甲士的戰船俱都側翼收縮,而一些虛載的船只則被調到了前方,經此調整之后,繼續保持原本的前進勢頭而來。
“那些空船,應是準備接應汝南那些傖徒。眼下南賊受困,是要用這些空船消耗我軍火攻之物用……”
桃豹略作觀陣,很快就猜到了淮南軍的意圖,這些民船,所載并無太多兵士,若是火攻燒掉,損失不過空船,但若是不攻,則民船便順利靠近懸瓠,屆時那些汝南軍民自然一擁而上,將要逃出生天。
明白了南人的打算后,桃豹虬髯雜生的老臉上頓時涌現激怒之色。這些南賊只是暴殄天物,居然要用舟船來消耗他的火攻之物!這在他看來,無疑是浪費到了極點!他南來之后,久困于舟船乏用,過去這半夜時間里更是被南人舟船所恃惡心的受不了,寧可用人命去換這些舟船!
好得很,你們不要這些舟船,那么我要!
眼見此幕后,桃豹暫時放棄了圍剿汝南軍民的計劃,再次返回前陣,示意兩岸兵卒前移,一面保持著火攻之勢將南人戰船再次逼退更遠,同時也緊急組織熟悉水性的兵卒準備浮板下江搶奪那些民船,同時下令道:“若能繳獲南人一船,俱以斬將記功!”
聽到如此厚賞,將士們俱都反應激烈,紛紛踴躍加入其中。要知道眼下這世道,大凡戰將臨戰之際,身畔俱有嫡系親信部曲拱衛保護,哪怕是在激烈的戰斗中,尋常小卒們都難有直接斬殺敵將的大功殊榮。眼下如此重諾,當然讓人欣然以往。
于是,當桃豹此令下達的時候,軍中無論熟不熟悉水性,懷抱一塊木板,就敢躍下江去,直往那些并無載兵的南人舟船奮泳而去。
騷亂不只一處,此時天色漸亮,視野已經開闊起來。懸瓠之地所聚集的那些軍民們也發現了王師受到了奴兵火攻攔截,又看到許多舟船仍往此處航行而來,然而途中卻有奴軍下水去攔截。
一時間,眾人俱都恐于這最后的活路俱都被奴軍所奪,便有許多人紛紛跳下了江水中,拼命往舟船方向游去。
毛寶此時已經看出,援將應該也是不滿足于戰果,因而才有如此安排,先以民船前行,若是奴軍不為所動,那也只能完成接應任務便作罷。但若奴軍受不了誘惑而哄搶,則便可以將奴軍吸引到水上來,在他們所不熟悉的戰場上痛殲對手!
淮南軍如此意圖,毛寶自然不方便向民眾詳解,連連勸阻民眾不要妄動。但是眼下生機就在眼前,不乏人已經盲目,仍然有許多人義無反顧的投身于江,爆發出最后的生命能量往舟船游去,要去追逐那看似近在咫尺,但卻遙不可及的生機所在。
當前方水道已經開始哄搶舟船的時候,淮南水軍陣型仍在繼續調整,此前負責沖殺的前陣兵卒們因疲憊不堪,俱都后撤下來。而一直養精蓄銳的中后陣則快速推上,他們這些軍眾可就不再只是披掛桐油浸透的藤甲,而是森寒鐵甲,同時船上除了諸多械用,尚不乏濕氈等撲火之物。
待到一部分奴兵已經成功登船,給后繼者以表現,船上所發出的歡呼聲更給人以鼓舞,于是更多的奴兵投身到如此俯拾大功的行動中。桃豹此前求船心切,卻沒想到士卒們會如此踴躍,乃至于已經破壞到原本的戰術布置,待見南人沖陣更成,才忙不迭下令喝止此類行為,然而這態勢已經不是一時間能夠制止的了。
“進攻!凡有落水之奴眾,今日俱肥于汝水之魚蝦!”
隨著徐茂一聲令下,淮南軍舟船再次競游而出,左右雖然仍有大量奴軍火攻瓦罐拋擊而來,但船舷處都有寬盾格擋,即便一二漏網掉落在甲板上,旋即也被濕氈撲滅,根本不成阻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