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0640 無恥之徒

倒霉!

這是黃權在發現前方敵軍之后,便在腦海中頻頻鋼的一個詞,瘍涂中作為突破口,并不是他一時興之所至。

坐鎮合肥年余來,他也并不是一味的閉門自守,凌辱鄉人為樂,對于周遭潛在的敵人也頗有了解,甚至還與合肥西面鎮守廬江的南賊毛寶屢有交鋒。

至于在涂中發展的杜赫,他也早有耳聞,但并不認為會是什么強勁對手。早先之所以不動手鏟除,由其發展,一來是對方并未對他產生直接的威脅,二來則是擔心妄起爭端會引起江東的凌厲反擊,畢竟他只是一支遠鎮孤軍,后繼無援。雖不畏戰,但心里也是希望最好能夠相安無事。

但現在卻是豫州庾懌先起挑釁,合肥又不足守,至于秦肅所建議的芍陂南岸,黃權在深思之后并不覺得是一個好瘍。南面是庾懌的豫州銳師,西面則是廬江毛寶的精銳,而東面淮南彭彪與他素有矛盾,即便是退到那里,仍然擺脫不了被包圍的處境。

雖然芍陂也是一個退路,但他既無舟船又無水軍,退路近乎絕路。

而涂中則不然,雖有駐軍屯墾,但卻并無強師。雖然跟合肥相比更近廣陵,容易受到徐州軍的反擊,但黃權就算不清楚江東朝廷內部勾心斗角,也知道己方在淮泗重兵陳設,徐州軍近況不算從容,未必就能有那么敏捷的反應。

而涂中較之合肥周邊還要更具人氣,黃權又是做慣了擄掠之事,只要給他一定時間,就能裹挾起大量的人丁物用。屆時徐州軍和后方追來的豫州軍再想消滅他,便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要的就是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效果,一旦淮下有了如此異動,淮南彭彪如果還想坐觀虎斗,便是授人以柄,貽誤戰機,相信中山王也會把握租個機會,直接將之拿掉。

而彭彪一旦出軍,黃權的處境就會得到極大改善。被攪動起來的南賊可不會管他與彭彪的矛盾,必會一視同仁,一概擊之時,整個淮地局勢變動便不再是合肥一地得失的問題!

當然要達成這樣的意圖,最重要的便是能夠順利攻下涂中。所以黃權在作出決定之后,便攫可用之軍,以遠出擊賊為借口離鎮,離開前順便擊破他早存怨念的幾戶人家,抄家擄對充軍用。

此謀能成要在迅速,所以離鎮之后黃權便率兩千余騎兵先行,后鎮千余步營加上擄掠而來的兩千余凍徐行。

早在一日之前,黃權便發現涂水畔這一部敵軍的存在,初時確是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所謀被洞悉。但在親自遠望窺探之后,才覺乃是虛驚一場,雖然對方營壘森嚴難窺軍容底細,但河谷中那未完工的工事卻讓他看出這一部敵軍應敵之能尚在其次,用還是營建在先。

而江上不乏貨船重載,也從側面嬰了他的猜測。用是豫州軍篤定合肥一戰必勝,所以在攻打合肥的同時又遣偏師北上,半作策應半作營建。

確信這一點后,黃權便不假思索決定吃下這一部敵軍。他往涂中去也是志在擄掠,眼前就有一塊大肥肉,又怎么會輕易放過。

唯獨一點,對方營壘森嚴難窺底細,且在兩河夾谷這樣的地形,單憑騎兵很難擊破。所以黃權一邊心內暗譏南賊性懦膽怯,一邊傳令后方步卒加快行軍,同時暗遣斥候沿江游弋,確定左近并無別的敵蹤。

待到后路步營趕到,黃權即刻便下令進攻,先以騎兵沖陣探明對方底細。而對方的應對不乏精兵姿態,倒讓黃權略有遲疑,但是待到步營推上之后,憑其反擊的節奏,便徹底探清楚對方的底細,或有精銳但絕不會多!

尤其當他水路佯渡試探之后,更加確定這一點。對方雖然占據水路地利,但兵卒實在蠢不堪用,完全不像是久經戰陣的勁卒,更近似臨時整編的新軍,雖然也在江上頻頻游弋阻撓,但卻拙劣得很。

所以在黃權看來,對方可堪一戰的只有前陣那少量精銳而已,一旦將之擊破,余者必會自潰以整個白天他都不顧士卒疲敝,頻頻發起進攻,旨在消磨對方那少量精銳的戰力。

而到了晚間,他所部主力退下休養,而從合肥裹挾來的凍則沒有這種好運氣,仍被驅趕上前趁夜而攻,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然如此一來傷亡更大,但這些凍在他眼中本就是消耗品,就算是死光了也不可惜,攻破對面營壘之后,所得肯定會遠超他的損失!

雖然在夜攻途中,兩翼來報敵陣舟船出動,似要準備迂回側攻。對于這些水軍的戰力,黃權雖然不屑一顧,但也并未無視,保持正面虛虛實實進攻的同時,抽調一部分兵力沿江阻攔,不許對方靠岸。至于主力大部,仍然休養在營中,養足精力以待來日一戰攻破對方營壘!

果然那水軍的表現仍是拙劣,幾艘兵船只是在江面往來游弋,根本就靠不了岸是黃權也略有松懈,將前陣擾敵的任務安排給部將,自己則退下略作小憩,以待來日破營。

然而正在黎明半昏半睡之際,黃權突然被營內嘩動聲驚醒,出營一望,便見后營已是火光沖天!待到親兵上前急報才知,遠來對方那水軍在江上游弋大半夜,其實暗里早派甲士泅渡隱在河灣,待到陸上稍有松懈,便一鼓沖上,竟然直接沖殺入后營中!

大意了!

黃權心內暗嘆一聲,接過兜鍪罩在頭頂,而后便手持大槊率眾往后營沖去!

因為丁力俱都抽調前陣擾敵,后營實在空虛,對方又是猝然發難,此時火光已經在后營彌漫開然為了趕路迅速,黃權軍中所攜物用不多,但也畢竟是幾千人的大隊伍,不可能只是提刃遠奔,就算人可以稍耐饑餓,馬力也需要供給維持啊!

所以火勢蔓延后便難撲滅,黃權沖至近前,便見火光中諸多人影晃動,刀光劍影,廝殺慘烈。火光映襯得他臉龐忽明忽暗,雙眸中厲芒閃爍,分不清楚是倒映的火光還是怒火中燒!

“殺!殺光南賊,一個不留!”

黃權暴喝一聲,聲如炸雷,他轉戰南北,臨戰數百,卻被想到今天一時大意竟被一群蠢不堪用的南賊偷營,心中羞惱可想而知!不過怒火也并未讓他完全喪失理智,在向前撲殺的同時,不忘吩咐部將即刻收束前陣,謹防南賊趁亂出擊。

雖然南賊多半無此膽量,但心總無大錯!

主將已經率先沖上,黃權身后已經集起的數百兵眾自然不敢怠慢,一個個持刃前沖。此處雖是火光沖天,但也混亂到了極點,視野所及俱是廝殺,這些虎狼之卒也不再拘于陣型配合,一個個撲往最近處的敵人剿殺起來!

這其中,黃權兇威最盛,他雖然被貶斥遠國,但卻始終沒有拋下武藝。健步如飛,大槊在其手中恍如毒蛇出洞,槊鋒一顫,前路一名揮刀劈來的敵人身軀頓時定住,胸膛已經綻出一朵血花,瞬間撲倒于地!

“狗膽南賊,今日便讓你們見識北國英武!”

黃權口中喝罵著,鐵鑄一般的雙臂如靈蛇狂舞,槊鋒所及竟無一合之敵,沖殺而過,身后已是伏尸成片!

隨著黃權所部精銳沖入進來,廝殺之勢頓時一扼,原本這些襲營敵人與后營守卒們也是有來有往的廝殺,但這會兒卻是傷亡陡增,幾無招架之力。火光中仿佛人間煉獄,橫死者漸多,不乏人已經開始拖刀烙!

“奴賊畜類,此刻即為授首之時!”

此時為數不多、廝殺最慘烈的幾個戰刃,一名蝎手中環首刀上下翻飛,甲衣厚掛血漿,

斷喉破顱!兩名羯胡精銳持矛沖上,尚未近身,兩手虎口已是一顫,未及轉眼,刀鋒已經翻滾至前,視野陡然翻轉,再作穩定時,才見無頭之軀正翻倒在地!

周遭又有兵卒欺上,蝎身后復躥出幾人,刀盾槍矛飛舞不定,將蝎兩翼防守的水泄不透這一片潰勢中,唯獨蝎逆流而上,敗退之卒下意識匯聚其人身后,再次卷土重來!

“恤休得猖獗!”

黃權早注意到此處戰況,待到長槊摜透身前一人,槊桿陡然一震,貫穿敵身的長槊大錘一般砸向蝎!

“老奴領死!”

蝎眼見槊尸砸來,橫刀怒頂,槊桿穩穩架在刀背,繼而刀身橫轉,貼槊俯砍而來!

虎口傳來隱痛,黃權雙眉微微一蹙,蝎之驚人臂力令他驚訝,然而未及遐思,一團血漿已經迎面撲來,繼而雙臂一輕,長槊被高高格起,尸體一分為二,刀風直劈下來!

他當即抽身一退,槊鋒一轉,那厚背環首刀貼著槊桿略過肋側,無暇轉勢,腹間已經挨了重重一撞,弓腰后跌,余光中望見一張掛滿血痕又略存稚氣的臉龐!

彼此交手只是一瞬,近畔親衛將黃權搶出,同時那蝎身畔也涌出十數人影,將之環衛起來。

“哈,老奴竊命,只因未見吳中英豪家阿爺手滑,下一刀便直全首!”

硬拼這一擊,沈云也是從虎口到肩膀痛麻難當,幾乎握不字中大刀,然而口上卻仍強硬,叫罵之后才狠啐一口,大笑道:“真是失言,石賊世龍才配做我奴兒,你這婢生賤奴算是何物,也敢強攀上來,全無廉恥!”

黃權聽到交嗎,已是目眥盡裂,出于爾反于爾,自己一言未發,怎么就成強攀認祖的無恥之徒!

“恤休走!”

眼見對方已是急退,黃權更是怒極,甚至來不及撿回跌落在地的長槊,搶過一柄長矛便追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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