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這邊,沈弋跟房家訂了親,最近府里各處也都透著淡淡的喜意,沈弋自己面上也多了不少笑容。
三府五府里知道了消息,都過來表示了祝賀,沈嬋聽沈雁說沈弋許的就是當初在后園子里還隱約見過一面的那個少年,不由笑道:“這可真叫做緣份。”
隨著沈雁跟沈嬋情分漸深,三太太也漸漸放寬了沈嬋的自由,再加上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于是只要她上麒麟坊來,三太太都沒有不同意的理。
下晌姐妹仨兒還有萱娘同在園子里吃茶,說起給沈弋添妝的事,落英忽然走過來,笑著跟沈弋道:“打擾姑娘們了,大奶奶那邊有點事要請大姑娘回房去一趟呢。”說著輕輕地給沈弋使了個眼色。
沈弋見狀便就與眾人道:“你們先聊著。”
說著起了身。
沈雁是見著了落英使的那個眼色的,心下有疑,不覺也跟福娘使了個眼色,說道:“去跟廚房里說一下,晚上弄個東坡肘子,再弄幾樣暖身的小菜。天兒冷了,吃點能長熱氣的。”又道:“萱娘也在我屋里吃飯,回頭讓青黛去告訴聲三嬸。”
萱娘點頭,手下磨著墨。
沈嬋這里一面列著單子,卻一面道:“才吃過午飯呢,就備晚飯,早不早了些。”
沈雁笑道:“我長身體,餓得快,早些準備。”
沈弋這里出了園門,便就停步問落英:“什么事情?”
她知道季氏是不會有什么要緊事需要巴巴地尋她的。
落英看了看四下,走近她,壓低聲道:“方才熹月在魯家門前聽見,說是魯三爺請了房公子去鳳翔社看戲。”
魯振謙請房昱看戲?!沈弋心頭陡然跳了跳。
這兩個人都在國子監讀書她知道。可是卻不知道他們幾時要好到這樣的程度,房昱以往到麒麟坊來不是去找顧頌就是去尋沈宓,從來沒有上魯家找過魯振謙,他怎么會突然請房昱看戲?
她抬手緊抓住門框,努力冷靜下來道:“這消息可當真?”
“再沒有假的,熹月事后都跟那小廝套過話了,連包廂名稱都問了出來。”落英臉上也有著擔憂。沈弋嫁去房家。她跟春蕙必然跟隨過去,如果這婚事出點什么岔子,便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未來等著她們了。“奴婢總覺得魯三爺并沒有那么容易放手。何況這婚事又定得這么急……”
“別說了!”沈弋胸脯起伏著,兩手緊揪著絹子,說道:“去備車,我們去鳳翔社。”
都這個時候了。她輸不起了。
魯振謙是什么樣的人她最清楚,她必須親自過去阻止魯振謙把跟她的這些事給抖落出來。
她容不得這事有半點風聲傳出去!
要嫁人的姑娘了。想要上街去挑些心儀的物事,這很正常。
沈弋說要出門,季氏沒多問,府里人也沒表示很意外。
沈雁聽說她換衣乘車出了門。卻是暗地里打起了鼓。
沈弋素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堪稱謹守規矩的大家閨秀,有時候沈弋邀她去上香她都不見得去。今日卻在落英把她請過去后不久就出了門,而且明明知道沈嬋也在府上。她也沒曾讓人來問問她要不要同去,這就奇了。
“你在那兒發什么呆呢?”沈嬋站在月洞窗內,望著廊下的她說道。
萱娘捧著手爐在簾櫳下吃吃地笑:“八成是在惦記著她的東坡肘子。”
沈雁低聲跟福娘囑咐了兩句,然后嘿嘿笑著走進門來,說道:“說起吃的,我忽然又想起上回我舅舅從嶺南帶回的那些臘味來,我再去拿兩只小燒豬過來,今兒晚上我們再吃點酒,好好樂呵樂呵!”說著進屋拿了披風系上,跨出門去。
沈嬋在后頭喚道:“叫個人去拿就成了,何須自己去?”
“這么重要的東西,還是我自己去拿好些!”沈雁一面說著一面向后擺手,一面飛快地出了門。
沈嬋郁悶地道:“把咱們撇下在這里,自己倒出門溜達了去,哪有這樣的人?”
萱娘笑道:“看在兩只燒豬的份上,我們原諒她。”
沈雁出了門,直奔三福茶館,福娘已先到了此處,龐阿虎說道:“大姑娘的馬車徑直去了東市鳳翔社。”沈雁盯著沈弋日起,龐阿虎他們也開始盯起了沈弋的行蹤。
鳳翔社,她去看戲了?
無端端地她怎么會突然跑去看戲?
“你有沒有見到別的人?”她問。
龐阿虎搖頭,“并沒有見到別的人同路。不過,”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再道:“小的跟著大姑娘去到戲社時,卻無意中發現魯三爺跟房公子已經在戲社里包了雅室看戲。”
魯振謙和房昱在鳳翔社看戲,而沈弋隨后也趕了去?
她心里忽地一咯噔:“不好,要出事!”
說罷也沒多話,起身就往門外走,龐阿虎雖然不解,卻不敢怠慢,連忙駕了馬車,載著她與福娘往鳳翔社而去。
鳳翔社這里,魯振謙與房昱進了松濤閣,戲才唱了半出,派出去的小廝就回到魯振謙身邊,附耳跟他說了兩句什么。魯振謙雙眼一寒,垂下眸來,又打發了他出去。
房昱察覺到,隨口問:“展鵬有事么?”
魯振謙笑道:“哦,樓下見著個熟人,我下去打個招呼就上來。”
房昱點點頭,目送他離去,眉頭卻微微地蹙了蹙。
魯振謙下了樓,站在樓梯下,目露寒光望了眼正好從廡廊那頭走過來的沈弋一眼,迅速閃身進了身側的茶水房。
沈弋來戲社的次數不多,進了門,從接引的嬤嬤處問明了房昱所在之處,遂從另一側專為女客設立的側梯上了樓。
樓梯板經踩壓而發出輕微的咯吱響,沈弋的心情也似這聲音一下一下地波動。
松濤閣位于戲樓左側。樓下正傳來鼓瑟之聲,過道上并無人行走,只有各房門口站立等侯的下人丫鬟。
迎客的嬤嬤引著她到了松濤閣附近,然后便頜首退了下去。
門口只有兩個陌生的書童守著,并不是魯家的人。
沈弋示意落英上前打聽,落英遂與門口的小廝道:“敢問是房公子在此么?”
書童打量著她們,掩著眉間的疑惑:“是我們家公子。敢問姑娘是?”
沈弋聞言心下一跳。落英這邊廂又問道:“敢問魯三爺是否同在此處?”
書童沉吟了片刻,覷著她道:“魯三爺有事下了樓,現在只有我們公子在。”
正說著。房昱就從門內走出來:“怎么回事?”抬頭一看不遠處站著的沈弋,頓時怔住。
就在沈弋前腳上了樓梯的時候,龐阿虎后腳也駕車到了鳳翔社,沈雁隨即下了車。抬頭才望了望樓上雅室,迎客的嬤嬤就迎了出來。說道:“敢問姑娘是哪房的客人?”
沈雁掏了錠銀子塞給她:“房閣老府上的大公子和魯衙史爺家的三爺現在何處?”
嬤嬤看到那錠銀子,立時答上來了:“松濤閣。”
沈雁再拋了錠銀子過去:“剛才可有位姑娘進來看戲?獨自一人帶著丫鬟的。”
嬤嬤道:“有,有,已經去松濤閣了。”
沈雁心口一緊。果然來了,可是沈弋怎么會來到這里同時跟房昱和魯振謙見面呢?而房昱又怎么會跟魯振謙聚在一起?沈雁退到屋檐下,借著龍柏枝遮蔽。看向松濤閣窗口,窗門大開著。但是看不到人影。
她跟嬤嬤道:“給我在樓上安排間雅室。”
說著要上樓。
嬤嬤伸手攔住她:“姑娘對不住,樓上雅室都滿了。您也知道我們鳳翔樓生意最是火爆……”
沈雁不由分說又塞了張小額銀票。
嬤嬤看著銀票上的面額咽了咽口水,艱難地推回來:“實在是對不住,不是奴婢不去,而實在是樓上都已讓人訂了,姑娘來得太遲了。”
沈雁緩緩吸了口氣,轉過身來,跟龐阿虎道:“速去魏國公府尋辛乙幫個忙。”
辛乙是魏國公世子身邊的大管事,她不信鳳翔樓還敢不賣他這個面子。
隨后沈雁帶了福娘在樓下散座里坐下,龐阿虎則立馬趕到了魏國公府。
辛乙聽說沈雁尋求幫忙,想了想,轉身拿了韓稷的牌子,交給羅申:“你去跑一趟。”
羅申才走到門口,韓稷就提著劍從外頭回來了,見他要出去,遂道:“做什么去?”
辛乙隨后上來把來龍去脈說了,韓稷這才看見龐阿虎還站在門廊下。頓時轉身又跨出門,一面走一面道:“我去。”
樓上沈弋見到了房昱,心情也禁不住激動起來。
不是見到心上人的激動,而是慶幸終于還來得及。方才來時她本以為魯振謙與房昱同在一處,若是這般她便會設計將房昱騙走,然后再去應付魯振謙,可誰知道魯振謙竟然不在,盤算好的計劃使不上了,她只得急步上前說道:“你怎么在這里呢?”
房昱平靜下來,也略感意外:“我在這里看戲,你怎么會在這里?”
沈弋張了張嘴,卻是答不上來。
她能說是專程趕過來的么?若是這般,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她有鬼了。而若說只是跟姐妹出來看戲,遇見他只是巧合,這樓上雅室看模樣又已經全滿,她豈非也要穿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