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果真是她猜測的這樣,那韓稷對沈雁也太上心了!這種舉動,并不是人人都能夠做到的,光這份心意便是難得。難道說,韓稷已然對沈雁情有獨鐘?
想想他們在圍場呆了八九日,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出門在外接觸的肯定多,可不這一回來韓稷就使出這么大勁來了?
倘若她猜得不錯,那情況對她來說就太不利了!
二房如今已然聲勢超過了其余幾房,韓稷不但已經是手握兵權的魏國公世子,而且還是皇帝的世侄,老魏國公曾與先帝結過金蘭,這層關系比起其余幾家國公府來,顯然又更稍稍出挑了些,可不這次皇帝就以世叔的身份給韓稷作主定了世子么?
沈雁若是嫁給了韓稷,那么二房便毫無疑問成為了沈家的支柱!到那個時候就算不明著把掌家大權交給二房,至少沈觀裕也會交代他死后不得分家,只要不分家,那么在長房無主的情況下,就仍然只能由沈宓當家作主,等到沈芮長大,長房又哪還有能力與二房爭家權?
到那個時候,沈家跟落到了二房手上有什么分別?
華氏雖說是手頭闊綽,可再闊綽,也比不上整個沈家百余年的家底罷?
到時候,她堂堂的沈家大小姐,也會淪為沈雁的跟班!
她原以為沈雁還小,一切還不必著急,可假若事情真如她猜測的這般,她們長房豈非已經輸定?
就沖著這份可能,她又豈能還坐視不理?
沈雁不可以嫁給諸如顧頌之類的勛貴嫡子,更不可以嫁給韓稷!
她微微地吸了口氣,眉頭也更加緊擰起來。
當然,眼下只是她的猜測,跟沈雁和沈宓作對,是來不得一丁點的大意的。
那么事情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這般呢?
長房如今雖然掛著老大的名,但凡事卻還得依著沈宓幾分,她若猜對了還好,可倘若她弄錯了,到時候不但露了馬腳,反而還得罪了沈宓他們,那就得不償失了。不管怎么說,長房也絕不能在明面上與二房為對,這對他們沒有絲毫好處。
她扶著桌沿坐下,垂頭思考了半日,忽然想到了什么,松了松緊攥著的雙手抬起頭來:“我聽說顧世子夫人擅養盆栽,我正好也要年后弄幾盆試試,你去把我架子上那本花木移植的冊子拿過來,我去顧家走走。”
沈弋雖不大愛串門,但顧家魯家還是偶爾會去的,跟戚氏也不算生。
金霞好歹聽得她有了句正常的吩咐,連忙稱是下去了。
沈弋凝眉望著窗外,目光卻愈發深凝。
廿九晚上下了場暴雪,五步之外根本看不見人。
院子里好幾棵樹都被積雪壓斷了枝椏,就連街頭也掉落著稀稀落落的枯枝。新年就在靜而密的大雪加數不清的炮仗鑼鼓聲中過去了,魏國公府依例唱了三日大戲,韓世充兄弟攜妻帶子皆過來陪著老夫人吃了元宵,等到這場雪全數化盡,就已然到了正月下旬。
趁著天晴,鄂氏在太陽底下侍侯老夫人洗頭,旁邊丫鬟們只是打打下手。
老夫人任她拿布片包著頭發坐直起來,靠上椅背笑嘆道:“我這頭也就只服你這雙手,這么多年別的人就是手再巧,也給我洗的不舒服,總像是撓不到我的癢處。我常想啊,將來我到了黃泉地府,只怕頭一件擔心的就是沒有人侍侯我這頭煩惱絲。”
鄂氏笑著:“侍侯母親本就是兒媳份內事,母親覺得我中用就好。”
老夫人哼笑:“你若不中用,這世上便再沒有中用的兒媳婦了。”
鄂氏笑了笑,接了丫鬟們手上的干帕子再接著給她仔細地擦拭。然后說道:“稷兒也不小了,等不了多久,老太太又該有孫媳婦侍候了。所以老太太可千萬別老惦記著沒人侍侯,我們可都盼著您長命百歲呢。”
老夫人笑著,而后又漸漸正色:“不過你這話說的倒也在理,稷兒也十六了,雖說咱們家這樣的門第不必著急,但也頂不住家里人丁單薄,若有合適的姑娘,能早些定下來也是好的。到底人多才興旺。”
鄂氏給她擦干了發,松松地替她挽了個纂兒在腦后,走到一旁洗了手,走回椅上坐下道:“兒媳也是跟老太太一樣的想法。只是他如今是世子,婚娶上自不能隨意,一則這女方家世得考慮,二則這人品相貌也不能馬虎,竟是不能立刻決定的事。”
老夫人點頭:“京師家世良好的人家多的是,要挑出幾家來倒是不難。重要的是人品,老國公爺這一輩人忠正耿直,韓家后代總也不能辱沒了祖先名聲。姑娘一定得是相夫教子的好手才是。”
“母親說的極是。”鄂氏順手往她杯里加了片甘草,說道:“姑娘家倒是可以慢慢物色,只是我想著稷兒也大了,眼界也寬了,舊年與營中將官們時常在外吃酒胡鬧倒罷了,只是年前竟還曾與什么茶莊的少爺一道結伴看戲來著。我心里可真怕他在外染上些不好的毛病來。”
說著她望向老夫人,眉間夾著憂色。
老夫人頓了頓,扭頭道:“怎么,他鬧出什么笑話來了么?”
“笑話倒是不曾鬧。”鄂氏面有猶豫,“只是年前的時候,他曾跟家里開茶莊的公子哥兒結伴去逛戲園子,而他什么時候結識的這些人我竟是不知道。從前也倒罷了,如今他是世子爺了,便是他不往壞道上走,恐怕有些人也會想著法兒地拐他,再說戲園子那樣的地方……”
說到一半鄂氏就適時打止了。
京中子弟們暗地里養戲子粉頭的人不少,而這些人里又以商戶人家居多。韓稷既跟他們這些人往來,難免也會染上些壞習性。
老夫人沉吟片刻,不由點了頭。
“這倒也是個問題。他身子骨本就還不結實,若是還在外胡鬧……”
若是還在外胡鬧,豈不更加于身子不利?介時若再影響了子嗣,弄到要改任世子,那韓家可就成笑話了。
鄂氏望著老夫人臉上的擔憂,唇角掛著的清冷又更明顯了些。老夫人擔心的本沒有錯,可她自己養出來的兒子,她自己卻知道他不是那種會輕易胡來的人。他費盡心機得來這世子之位,難道不會想到在外胡來的后果嗎?
所以,他一定不會的。
但是老夫人卻不知道這世子之位他是怎么奪來的,她也從來沒想過她一直都有撇開韓稷而把世子之位留給韓耘的想法。所以她的憂心,多么順理成章。
“十六歲確實也不算小了。”老太太站起來,由她扶著往前走了兩步,說道:“我記得頤風堂連一個丫鬟也沒有?那哪成,小子們終究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就撥幾個人過去侍侯他,但記得敲打敲打,不能任由世子胡來。”
鄂氏一喜,就連扶著她胳膊的的也禁不住微微抖了抖。
老夫人雖則年紀大了,但也沒放過這絲異樣,立刻凝眉看了眼她。
鄂氏忙道:“兒媳只是擔心稷兒不肯,母親也知道為了襲爵這事他只怕仍惱著我,我的話他也未必肯聽。不過他最聽老太太您的話,這回是老夫人出現,他自然不會有什么異議了。”
老夫人點點頭,想說什么又忍住了,頓了頓,遂擺手道:“你下去吧。”
等鄂氏緩步上了廡廊,她才又收回目光來,若有所思地捻起了手上的佛珠。
頤風院這邊吃過晚飯,韓稷像往常一樣去了書房。
誰知道才翻出里屜里的劍譜,辛乙就一臉古怪地走了進來,說道:“少主,太太派寧嬤嬤帶來了兩個丫鬟過來侍侯您。”
“丫鬟?”
韓稷凝了眉,收回目光落在書上:“我不要什么丫鬟,讓她們回去。”
辛乙走上前來:“這回恐怕不好推。這次是老太太發的話。”
韓稷眉頭又皺得更緊了些。老太太待他親厚,她的話他是不敢忤逆的。但他這么多年都是辛乙他們料理身邊事,哪里需要什么丫鬟?
更何況還是鄂氏派來的,他若看不出來這里頭有名堂就見鬼了。
打從圣旨下來正房那邊便安安靜靜,他自知她不會就這么放棄,如今終于開始動手了么?不過想憑幾個丫鬟下人就難倒他?那也太小看她這么些年對他的栽培了。
他垂了眸道:“讓她們回去,明兒我親自去回老太太。”
鄂氏這里對鏡卸著妝,寧嬤嬤回來了。
“世子爺把人給遣回來了。并說明兒自己去回老太太。”
鄂氏停下梳子,站起身來,“讓他去。”
寧嬤嬤頜首,轉身退下了。
到了次日早上,韓稷上老夫人屋里請安的時候比往常早了個半刻鐘。
他給老夫人奉了茶,便說道:“回老太太的話,孫兒房里有人侍侯,用不著丫頭,還是——”
“住口。”
老夫人面上有著少見的沉凝之色,放了茶深深看他一眼,說道:“我聽說你最近與城中三教九流的人來往的火熱?你是堂堂國公府的世子,怎么能跟那些人處在一起?韓家的未來就在你身上了,你也不小了,往后好生學著打理家業,繁榮子嗣是要緊。
“給你房里送丫鬟是我的意思,往后你房里事情就交給她們打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