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識大體懂分寸?”韓稷冷笑連連:“你莫不是在說笑?”
辛乙幽幽地從旁遞著帕子:“如是要事事遷就才叫懂分寸,那么府里丫鬟們倒是乖順聽話,在少主面前半個不字也不敢有,卻又不見少主將誰放在心上。”
他一記眼刀飛過來:“丫鬟們怎可相提并論!”
辛乙便就又道:“武安侯家的婉姑娘不但是個正經的閨秀,而且也很美麗溫柔。”
韓稷再飛過去一記眼刀:“你是說那個應聲蟲?”
辛乙微頓。片刻,再說道:“其實左將軍家的葦姑娘也很不錯,既有大家閨秀的睿智,又有行武之家小姑娘的俏皮爽朗,京中許多人都很喜歡跟她交朋友。聽說她也很有自己的主見,比如說她院子里的一應事物都是自己管理,平日也幫著其母打理中饋。”
“左葦清?”韓稷漫步到書案后,瞇起眼來:“上次纏著我下棋,下五盤就輸五盤,還一個子兒都沒剩,你不覺得她這些年光長個子沒長腦子么?那得有腦子會想事兒的才有資格叫俏皮,腹有詩書胸有韜略的才叫睿智好么?”
辛乙繼續道:“諸閣老的孫女蕊姑娘安靜慧婉,精通琴棋,常將其祖敗于手下,應是很智慧了。”
韓稷倒弄著手上書本:“那種在自家里走個路都要拿帕子遮著臉的女子,跟她相處多了也會矯情起來。”
辛乙攏著手,悠然道:“那照少主這么說,這京師里頭竟沒一個閨秀能入您的眼了。”
韓稷微哼了聲,稍頃他又倏地抬起頭來:“你沒事提起她們做什么?你改行當媒婆了嗎?”
辛乙從善如流:“少主年紀也不小了,可以試著留意了。”
韓稷瞪他一眼:“你閑的!”
辛乙不屈不撓。“少主今年已屆十四,出了年就是十五,就是你自己不提,太太也定然會開始替少主張羅。就是太太不張羅,等到東遼戰事一停,國公爺回了朝,也避不過這層去。少主的婚事若是落在太太手里。為了二爺著想。太太又會替少主挑到什么幫得上手的人家?
“到時候娶回的人幫不上少主的忙不說,還不能與少主貼心。
“既是要任由擺弄,倒不如少主自己掌握住這條命脈。再說了。府里情形這般兇險,若是能找個有能力有膽識的少奶奶回來,至少太太那邊就能由少奶奶擋了去。給力文學網少主沒了后顧之憂,豈非可以放開手腳去拼?”
韓稷默站了片刻。瞇起眼來:“我發現你近來不止是婆媽,而且還閑得很。”
辛乙站直身。從容道:“小的就是提醒少主,危機無時不在,您應該處處未雨綢繆的意思。”
韓稷深吸一口氣,抬手指著門外:“去。傳飯!”
辛乙略頓,頜首走了出去。
庭前秋風拂面而來,吹得人心頭亂嗖嗖的。
韓稷伸腳一撥房門。房門啪地扣在門框上,輕彈了兩彈。到底是認命地掩了起來。
晚飯后在書房里呆了片刻,韓稷便就換衣出門往徐國公府去。
雖說沈雁可惡,可這事他還真不能不伸手了。
一則當然是與幾大國公府也有關系,二則是他雖然生她的氣,但她突然改變主意離去,這之中的古怪他卻也猜得了幾分,她與沈宓感情深厚,既是專程來找他便沒有突然放棄的理,想來想去她之所以會放心離去,不過是看準了他已然有了計劃而已。
那丫頭心若比干有七竅,既不是故意氣他,那他又怎會撂挑子不干?
再說了,輸在她手下已經很丟臉,要是再斤斤計較,他是不是也干脆轉世投胎變個女人算了?
能夠在行動之前先找董家通個氣,自是好的。
徐國公被參之后,他也到董家去過兩回,四家到底情分不同,近日雖然閉門拒客,門房見是他來,卻是立即客客氣氣地將他迎入大門。
只是進門之后門房臉色卻又變得有些遲疑,正準備相問,二門內卻又走出一行人來,為首的居然是乾清宮的程謂,而他身后伴隨的董世子面色十分尷尬。韓稷識相地避在側門內,見得程謂一行出了大門才又走出來。
“宮里來人做什么?”
董世子見著是他,卻是長嘆了口氣,搖起了頭。
原來程謂是來給董家下斥責令,訓斥徐國公治下無方,雖然沒曾說別的什么,可是對于一個元老級的功臣來說,卻已經算是很打臉的了。
韓稷聽完十分無語,董世子卻接著又指著門外,說道:“這也就算了,你知道程謂眼下又去哪兒了嗎?他去東陽侯府了!他們打了我董家的不說,回過頭還要去安撫龐家!這事若不是龐定北那雜碎弄出來的就見鬼了!”
董世子氣怒交加,董家人也沒一個有好聲氣,平日素好斗雞走狗的董慢也少見地凝眉踱起了圈。
雖是君為臣綱,可左軍營乃是徐國公的親兵衛,不存在獨獨打壓某個人。而且這是開國以來針對勛貴府上的頭一道斥責令,還是因著這么一件破事引起,這也難怪董家內心接受不了。韓稷陪坐了片刻,也不便再多說,便就告辭出了來。
在門外站了站,他打馬揚鞭,直接便奔向了楚王府。
楚王對宮里消息一向靈通,程謂從宮里出發時他就已經收到了消息,于是派人去尋韓稷,誰知韓稷也去了董家,聽典史們說他到來,隨便已快步迎出了中殿去。
“你總算來了,父皇這意思可是明擺著要用龐定北了,你去宮里究竟結果如何?”
韓稷道:“我沒有進宮。”
“沒進宮?”楚王皺起眉,眼角泛起一抹冷:“為什么沒進宮?”
韓稷捧茶頓了一下,望著他說道:“因為我收到消息,皇上的確已經屬意龐定北來任這個五城營總指揮使。他下晌甚至已經召了沈宓進宮,授意他明日早朝奏請任命龐定北,這意思很明顯,皇上需要借他這個臺階下臺。”
“沈宓?”楚王微驚,他站起來,“可是下晌我去宮里的時候,他分明還未曾打定主意,我從宮里出來直接進了五軍都督府尋你,之后你便就進了宮,這么短的時候里,事情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變化?”
“我猜想,乃是有人背后跟皇上灌了什么迷湯,你想想,你出宮來的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進宮?”韓稷問他道。
楚王垂頭略想了下,說道:“宋寰!通政司通政宋寰!跟沈宓是一個衙門的。”說到這里他眼神悄然變冷,抬頭道:“父皇獨獨授意沈宓來辦這件事,該不會這是宋寰與他串通好的?”他們倆互為同僚,而且一個先進宮面圣,一個后奉旨入宮,想讓人不聯想到一起是很難的。
韓稷揚眉點了點頭,這就是了,此事的確是宋寰暗中挑唆無疑。他再想了下,說道:“我覺得不會是串通好的。這事對沈宓一點好處都沒有,他豈會這么傻?再說宋寰與沈宓關系并不見好,這事十有是宋寰在背后使壞。
“否則沈宓若當真在早朝上提出這事來,也就等于直接得罪了王爺您。
“這種賠本的事他怎么會做?所以我覺得,問題只在宋寰身上。宋家自他們老太爺過世之后,雖然還是京師大族,可聲勢卻不如前了,皇上雖然小恩小常有,但他在這通使位上呆了都五六年了也未挪過窩,自然也想找個靠山。”
“所以他瞄上了皇后?”楚王瞇起眼來。
韓稷揚唇:“瞄上王爺倒也不錯,可王爺不是沒想過給他機會么!這次這個龐定北正趕上現成,只要沈宓在朝上提出這建議來,皇上必然就準了。這樣一來既向皇后示了好,同時又將沈宓乃至沈家逼上了難堪境地,再者,也順了皇上的心意,他可謂一舉數得。”
楚王沉吟點頭,片刻后揚眉:“宋寰與沈宓關系不好么?難道,他這么做就不怕本王將他視為眼中釘?”
“若是好,又何至于如此?”韓稷揚唇。再道:“至于王爺針不針對他,又是另一回事了。興許他可以否認,又興許他可以抬出皇上,總之當廷懇請皇上下旨任命的人是沈宓又不是他。”
楚王聽畢,也不由微微點了點頭。片刻,他忽然回過頭來,雙目炯炯望著韓稷:“你似乎挺為沈宓感到不平?”
韓稷轉過臉來,也望著他:“所有有可能幫助到王爺的人,我都覺得不該被糟踏。”
楚王與他對視片刻,收回了目光。
殿里有片刻的安靜。
楚王站起來,聲音又恢復如常的溫和,“不知道你現在可有什么主意改變這局面?”
韓稷抿了口茶,漫聲道:“縱使有主意,我只怕也幫不了王爺什么了。”
楚王凝眉:“這是何意?”說完他目光微閃,立時又變得從容謙和,“你可是因著我方才那句話不痛快?我方才不過是開句玩笑,你莫當真。我如今只依靠你為我的臂膀,來日也還要承你相助我左右,又豈會不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