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件事最好是不要驚動二房以外的人。”龐氏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與她道:“咱們只要瞞著別的人,然后只向華氏透露消息便就成了。”
“不成。”劉氏斷然搖頭,“華氏與老二情分極深,她又是個爆脾氣,哪里會相信他在外胡來?她若聽到這消息,只怕會鬧得人盡皆知,曜日堂那邊是斷斷瞞不過去的。”
“怎么會瞞不過去?”
龐氏微微拔高了聲音,“華氏雖然性子暴,可不是還有姐姐你在旁邊么?你就不會勸著她站在二房的立場多考慮考慮?當然這里頭具體該如何行事就不必我教姐姐了,你只要知道,當華氏心甘情愿瞞下這件事而不得不拿錢出來贖人的時候,咱們就可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這筆錢!
“只要我們老爺能夠平安無事地回來,姐姐你不也了了樁心事了么?”
龐氏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劉氏立在那里,半日都沒曾回過氣來。
華正薇勸說了母親一夜的結果,是華夫人最后還是決定回去。
沈雁對此并不感到意外,到底華夫人不知未來之事,眼下也只能作她該做的事。
不過華正薇大清早到了碧水院來說道:“昨夜我回房之后,見著母親還在窗戶下默坐了許久,也許她對我的話已經有些動心,但是眼下又還沒有到必須下決定的那步。回去之后我會繼續勸說,盡量促使搬到京師來。”
沈雁點頭:“一切有勞姐姐。”
華正薇笑道:“這是我們家的事,你也是一心為我們好,怎么倒有勞起我來?”
沈雁眼紅紅的,笑了笑。
華正晴等姐姐走后。也到了碧水院,搖著團扇,坐上繡墩兒,擺出一貫清高冷艷的姿態睨著她:“這次來我總覺得你們府里氣氛不對,尤其是你們太太,對二房的態度很古怪,你可要小心些。別再跟從前那樣沒心沒肺的了。我聽說像你們這樣的家庭內宅關系可復雜了。”
華正晴面上冷漠。但內心里卻一點都不冷,前世的沈雁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直到后來華氏死了去到金陵后。她每夜里作惡夢喚著母親,而與她年紀更接近所以陪她同睡的華正晴總是默默抱著她,輕拍著她肩膀哄她入睡,她才漸漸感知到的。
沈雁一把抱住她:“晴姐姐要想我。”
華正晴嫌棄地撇開臉:“閃開!我才擦好的香脂!”
沈雁大笑。往她臉上吧唧親了兩口才松手。
華正晴擦著臉,逃也似的回屋了。
早飯后去正房里跟沈夫人辭了行。又互道了些客套話,這里車馬也已經準備好,便就啟程了。沈宓從衙門里趕回來,帶著華氏與沈雁送行到城門口。華氏哭濕了兩條帕子,沈雁雖然好些,但是眼眶也紅了。這世上能夠這么樣對她們好的。除了沈宓,也就只有華家的人了。
好在還有他們搬回京師來的希望。這么想著,沈雁又沒再那么難過。她相信只要努力去做,很多事情就都能做到的。
華氏傷感了兩日,蓉園里就由黃嬤嬤領人負責收拾了。
沈雁想起借了戚氏的那盆香樟還未歸還,于是讓福娘抱著往榮國公府去。
這里正要往沈弋屋里去,碧琴走進來,說道:“姑娘讓奴婢盯著三房,似乎有點情況了。”
她連忙停下腳步,“什么情況?”
碧琴道:“三奶奶前日又回了趟劉府,回來的時候神色很不對,旁人雖然看不出來,但因為奴婢刻意盯著,所以瞧見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像是琢磨著什么事情的模樣。然后昨日傍晚,她又遣了人回劉府。”
“是么?”沈雁皺起眉來。劉氏心神不定,難不成劉家確實出了什么事?
想到這里她說道:“你這就去顧家把福娘喚回來。”
福娘剛把盆景送到碧琴就來了,聽說沈雁有事找,連忙腳不停地走了。
顧頌在廊下遠遠見著,皺起眉來。
宋疆覷著他的神色,說道:“雁姑娘派人把福娘急急地傳回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顧頌瞥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走了幾步他又緩下來,默了默,說道:“去打聽看看,是不是她又闖什么禍了?”
宋疆連忙哎了聲,急跑步走了。
福娘回到二房,沈雁便讓她掩了門,說道:“咱們在外頭不是養了幾個人么?你吩咐下去,讓龐阿虎他們這兩日去劉府附近轉悠,打聽出來任何事都讓人來告訴我。另外,如果劉家有人前往榛子胡同,你也讓他們跟一跟,看看具體去哪兒。”
福娘哎了聲,點頭走出來。
沈雁這里則依舊拿了扇子往長房里去。
顧頌在房里看了會兒書,宋疆就走進來,稟道:“公子,方才福娘出了府,在坊外找了街上窮人家的幾個孩子,交代了他們往哪兒去。接著他們便往玉鳴坊那頭去了。那行跡像是讓他們辦什么要緊的事似的。”
玉鳴坊那頭?玉鳴坊那頭不遠就是劉府,難道她還沒死心,在外頭找人打聽劉氏?
顧頌想了想,放下書,從墻上取了馬鞭,二話不說走出門去。
宋疆不敢怠慢,呼喚了兩聲連忙下去備馬。
沈雁剛與沈弋下了兩盤棋,福娘就如受了什么驚嚇似地沖進來,彎腰稟道:“姑娘,小世子來了。”
顧頌?
沈弋不由看了眼沈雁。
沈雁也納悶起來,這小子從來沒到過府上,今兒怎么突然來了?
“不管怎么說,上門就是客。”沈弋素知他們怨念頗深,如是說道。
沈雁只得放了棋起身。
走到穿堂下,顧頌正從曜日堂請安出來,自打兩家互通往來之后他是頭回進府,叩見長輩這是禮數。見到沈雁時他眼里禁不住滑過絲慍色,然后將臉冷冷地板起來。
沈雁眨眨眼走過去,“怎么了?誰又踩你尾巴了?”
他掃了眼四處,說道:“找個地方說話。”
沈雁想了想,將他引到二房墨菊軒與正廳之間的小庭院里。
顧頌瞥她道:“你要盯人的梢,為什么不告訴我?”
沈雁面色僵住,顧頌冷哼道:“找街頭的小混混去盯劉家的梢,虧你想的出來!那些小混混除了訛幾個錢還會做什么?何況劉府就是真有什么事,這么多天外面都不知道,他們必然是自己瞞住了,你讓幾個小乞丐去能打聽到什么?”
沈雁皺起眉來:“人家是正正經經有家的,不是乞丐!”
她自然知道如果劉氏真有嫌疑,那么劉府的事肯定沒有那么輕易打聽得到,可是這是她目前能力所及能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不去找街頭孩子打聽,難道她還能雇傭高手刺探么?而她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讓他給知道了。
她皺著眉頭,又道:“你怎么知道的?”
顧頌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剛好路過,猜的。”說完他從懷里掏出疊紙,順手扔到她懷里,“劉府下人嘴嚴得很,他們家又仗著是沈家少奶奶的娘家,平日并不大與街坊往來,四面鄰居也不清楚他們家的事。但是我剛才從他們家門口的酒坊里查到,劉普似乎有賭錢的嗜好。”
“賭錢?”
沈雁看著手里一疊當票,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居然從來沒聽說過!
“劉家家底并不豐厚,而賭場上有輸有贏,我想如果這酒坊掌柜說的是真的,必然劉普會有手頭局促的時候,就上附近五里內的所有當鋪查了查,這些都是他這兩年所當的東西。”顧頌瞥了眼她,冷冷道。
沈雁看著當票上頭行行色色的名目,渾身都激動起來!
如果說劉普好賭,那么劉家缺錢而劉氏謀財害命的假設不就成立了么?琳瑯確然是真兇,可當日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拿到那批首飾之后若沒有劉氏的批準她斷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出府去!就算是她殺人是為了自己,那么,她為什么到了劉府后又要帶著它們轉去榛子胡同?
可見,這榛子胡同就是關鍵所在了!眼下只要挖開榛子胡同的秘密,她就能夠證實她的猜測是不是真相!
“太好了!”
她跳起來,目光灼灼望著顧頌:“你真是幫了我大忙!我要怎么謝你?”
顧頌看到這雙神采奕奕的眼睛,耳根忽地又熱了熱。他撇開臉道:“舉手之勞。”
“別這么說嘛,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可就太重要了!”沈雁將這些當票收起來,認真地說。見他無下文,便又道:“這么著吧,咱們從前那點事就一筆勾銷再也別提了,往后你有什么用得著我的地方,也盡管吱聲就是。”
別的忙她幫不著,倘若他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要對付,她還是不在話下的。就沖他連幫了她這兩個大忙,就是有再大的過結也可以化解了。
顧頌看著一本正經的她,唇角微微柔下來。他又不是為了讓她報答才做這些事的,不過是看她笨手笨腳,忍不住出了出手罷了,可是如今看到她這么樣跟他說話,他心里又似乎挺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