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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至誠與沈雁這番密謀,自然是瞞了顧頌的。
但是盧錠這事一出,顧至誠隔三差五地與沈宓往盧家跑,顧頌再被隔離也嗅到了點不尋常的味道,雖然還沒有疑心到那膽大包天的綁匪就是他爹,但也開始起關注這件事來。顧至誠因想著盧家兩個兒子與顧頌年紀都差不多,盧家家風又十分清正,于是這次也捎上了他。
誰知道沈宓這邊也捎上了沈雁。
這是顧頌從東郊回來之后第一次與沈雁碰面,仿佛是嗅到了氣味似的,馬車出了門檻,顧頌便瞪著那雙鳳眼往沈雁的馬車望來,一直盯到馬車到了跟前,沈宓與顧至誠打了招呼,然后沈雁也撩了簾子,瞪回了他。
“走吧。”
沈宓察覺到二人間的硝煙味兒,連忙出聲招呼。
看這模樣他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顧頌會來,他就不帶沈雁來了。總是這樣讓人家兒子在自家女兒手下吃虧,很不好意思的。
顧至誠卻只是呵呵笑了下,并不以為意。
自打盧錠這次出事之后,沈宓跟他往來的次數明顯頻繁。沈觀裕也到府夜訪過他兩回,為的就是請他站在行軍老將的角度來談談這次盧錠莫明失蹤的看法。不光如此,沈夫人與榮國公夫人前日甚至還同行去大相國寺燒了香。
兩府感情果然因為這件事而與日俱增,所以現在,他居然一點兒也不介意自己兒子被沈雁欺負。
不過同時他也往沈雁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
沈雁收到這目光不由打起精神來,這一瞥是什么意思?是他有準備了,還是表示事情不妙?
她不敢多想,放下了簾子來。
一路各懷心思出坊上了大街。往南朝盧府所在的獅子胡同去。
許是因為錦衣衛今日正在附近搜察的緣故,盧家門庭挺熱鬧的,現如今盧錠的弟弟盧鏗從老家趕了過來,與盧夫人的哥哥一同主持家里迎來送往的事。
盧鏗等聽說沈宓他們來了,迎到了大門口,顧頌隨著大人們一道在庭前下了馬,而沈雁的馬車則直接過了穿堂到了垂花門下。
盧家幫著操持事務的女眷們聽說沈家的二姑娘也過來。不敢怠慢。連忙迎到二門處,扶著沈雁下車來,然后盧家的幾位表姑娘也上前來見禮。
盧夫人聽說沈雁到了正房。于是也站了起身,跟華氏差不多年紀的人,面色卻憔悴了很多,沈雁急忙迎上去。深施了一禮。
盧家親戚都很親和,也許是朝廷也很重視此事的緣故。看上去尚未表現得過于慌亂。
沈雁安慰盧夫人道:“伯母萬萬莫過于憂急,有這么多人想辦法,盧叔一定不會有事的。不是說吉人自有天相么?盧叔為人甚善,定會有菩薩關照。昨兒夜里我還做了夢。夢見盧叔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他還和我父親他們一塊兒在東郊垂釣呢。”
盧夫人聞言也不由展顏:“二姑娘真真會說話,聽見你這么說。我心里兒一點兒也不急了。”
沈雁微微揚了揚唇,也不再說話。
如今錦衣衛的人正四處尋查盧錠下落。但是一連五六日過去,卻沒有抓獲任何線索,而出京的日期卻已延誤了三四日。朝廷也拖不起了,昨日早朝皇帝已經在著內閣另行擇人替補欽差,約摸最多后日一早便要離京。
等到新的欽差離京,盧錠便可回來,暫且也只好讓盧夫人再多操心一兩日。
如今她只擔心東門樓子那邊的事。
早知道她先前下車去問問戚氏就好了,她必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只要這件事顧至誠有準備,那就沒有什么后患。
“敏姐兒,你陪著二姑娘四處走走吧,坐在這里也怪悶的。”
前院那邊丫鬟忽然前來稟什么事,盧夫人面色變了變,下意識就要起身,一見沈雁還在此枯坐,便就吩咐侄女盧敏上來陪伴,又與沈雁道:“姑娘頭回光臨,原該我親自陪同,只是眼下實在亂成了一鍋粥,還望姑娘海涵。”
因著沈家地位殊然,盧夫人雖是長輩,對待沈雁卻也禮數周全得很。
沈雁瞧著她面色心下便已起疑,正好已如坐針氈,生怕再坐下去不小心就要露出馬腳來,遂主動與盧敏論了長幼,原來自己還比她大了一歲,于是喚著妹妹,二人一路說著話去向東側的小庭院。
盧家也有個小后花園,不過那邊臨近前院,東側這邊的天井雖然也靠近前院,但因為小,所以顯然更安靜些。
盧敏少來京師,仍有些拘謹,兩人在石桌旁坐了片刻,話題便有些難以為繼的感覺。沈雁透過菱花窗望了望墻那頭,笑道:“我看方才座中還有兩位妹妹,不如請她們過來,我們一處玩罷?”
盧敏巴不得如此,連忙起身過去。
沈雁其實想說叫個丫鬟去就可以的,但看她緊張得如小鹿一般,只好由她去。
一面又琢磨著盧夫人究竟又遇到了何事,但如此胡思亂想也想不出個頭緒,只好等前院里來訊息。
再看這天井,收拾得十分整齊,左面是鑲著鏤花窗的院墻,墻下是沈雁坐著的石桌石椅,右首是石頭砌的欄,欄下種著株古柏,古柏四面也用石欄護住,灰撲撲沉穩的色調里摻上草地古柏的綠,顯得十分寧靜大方,心里倒是因此安順了點。
讓福娘添了茶,正要喝,廊子那頭卻忽然傳來說話聲。
“……不知道父親他們跟盧家議的什么事?連我們也趕了出來,莫不是盧大人出事了?”
沈雁聽到這聲音便頓住了,是顧頌。
不過他們站在石欄內拐角后,并看不見她。
“出事也不關咱們的事……他一個四品官,能得咱們世子爺關注——”
“閉嘴!”顧頌聲音明顯冷厲起來,“是我這些日子給你們下的禁令還不夠多嗎?”
那聲音頓時默下來了。
沈雁可不愿被當做偷聽的肖小,當即大聲咳嗽了兩聲。
拐角后靜了靜,片刻后顧頌驀地站出來,面色一慣冷凝,但是在看到沈雁時,那冷凝又更深沉了點。
沈雁端茶瞥了他們兩眼,湊唇喝起來。
這地方是她先來的,就是要怪她偷聽也該先怪他們自己說話不注意。
顧頌哼了聲,拂袖轉身要走,一件明晃晃的物事忽然隨著他的動作,在半空劃了道銀白的弧線,堪堪落在石欄下沈雁的肘彎里。
沈雁勾頭望去,是只質地十分厚實的玉斑指,上頭刻著兩只花斑大虎,還有些很繁復的紋路和文字。
應該不是尋常物。
沈雁抬起頭,顧頌已經急形于色,撲到石欄邊半傾下身來,并瞪著沈雁,仿佛只要她敢扔了它,定肯定會讓她橫尸當場。
看到他這臭臉,沈雁還真想一把將它給甩了。
不過她犯不著他置氣。這東西看來應該是御賜之物,搞不好還是榮國公傳給他的,要不然他這潔癖到幾近變態的家伙也不會隨身帶著。既然這么重要,她要是扔了,回頭他也像上回那藥瓶子似的不要了怎么辦?
那她可就罪過了。
算了,看在他爹的份上。
想了想,她掏出袖子里的絲絹來,包住那斑指往欄上拋了回去。
顧頌壓根沒想到她會還回來,而且更沒想到她竟然還會講究地拿帕子包著拋給他,她這是知道他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
他接住那帕子,看著石桌畔仍悠然坐著的沈雁,有片刻怔忡。
沈雁喚福娘:“上廊子去瞧瞧敏姑娘來了不曾?別走遠了,就近看看就成。”
福娘起身離去。
沈雁提到盧敏本是在暗示顧頌該回避了的,余光瞥見他還跟只呆鵝似的站著不走,心里不由腹誹,但卻也不好催他,這庭院里本是公眾場合,大家都還小,非把他當成年男子似的防著也顯矯情。可又不愿跟他僵著,只好站起身來,背手去看墻頭伸過來的夾竹桃。
鏤花窗那頭便是前院大影壁,幾名原本正行動正常的仆人忽然動作快起來,一個個奔走相告不知道什么事,紛紛往大門處跑去。
顧頌看看手上的帕子,蹙眉遲疑了半晌,還是下欄走到她身邊,將帕子遞過去,喉嚨里生澀地擠出兩個字道:“多——”
沈雁驀地轉過身來,鼻子差點撞上他的下巴。
她哪里還管得及他幾時到了她身后的?盧府的人如此慌張,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廡廊下福娘正好急步走過來,說道:“姑娘,榮國公世子爺派了人過來傳話予您。”說著指了指身后的廡廊,果然那里有個護衛模樣的人,朝這邊拱手。
“蘇護?”
顧頌驚訝出聲,看看那護衛,又看看沈雁。
沈雁卻是顧不上理會他的錯愕,連忙與福娘道:“把他請過來。”
眼下顧頌在此,她若避開反倒顯得鬼祟,倒不如大大方方把他叫過來,看看他說什么。
蘇護走過來,先沖沈雁行了禮,又朝顧頌拱了拱手,然后與沈雁道:“世子爺和沈二爺讓小的傳話給姑娘,錦衣衛的人方才在東門樓子附近找到了盧大人的官服,眼下他們正往東門樓子子規巷那邊去,請姑娘暫且留在盧府,不要慌,等二位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