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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多大?任何時候學騎馬都不遲。”劉協說道:“但為了隨朕去西域而學騎馬,卻大可不必。”
“為何?”伏壽眼神一黯,下意識地看了荀文倩一眼。
荀文倩眨著眼睛,也有些疑惑。
“天下再大,中原都是根本。”劉協笑笑,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只要中原穩固,百姓能安居樂業,人才如雨后春筍,代代有人,就算西征遇到一些麻煩,也不會影響大局。否則就算走得再遠,終究只是夢幻一場。”
“陛下說得有理。”荀文倩附和道:“亞歷山大覆轍在前,足以為戒。秦統一六國,尚且要奮六世之余烈。天下之大,又豈是一兩代雄主就能做到的?征服天下不能寄希望于一時一人,當如愚公搬山一般,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劉協看著荀文倩,滿意地點點頭。
自然開始研讀西方典籍之后,荀文倩眼界大開,境界也有明顯的提升。比起伏壽,她也明顯更務實,不僅僅滿足于引經據典。
伏壽半懂不懂的“哦”了一聲,沒有再問。
她對西征既沒什么概念,也沒什么興趣。之所以來涼州,都是應荀彧之請。相比之下,她更喜歡環境更好的河東,而不是條件惡劣的涼州。
她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一個皇嫡子,履行她身為皇后的職責。
說了一陣閑話,一起用了晚餐。天色將黑,眾人各自回屋,劉協到了何姍的屋里。洗漱完畢,他上了床,靠在床頭讀書。
何姍梳洗回,上了床,靠在劉協身邊。她伸長脖子,湊過來看了一會兒書,覺得沒什么意思,注意力轉到了劉協身上。
盯著劉協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道:“陛下,你真帶我去西海嗎?”
“不是說好了么?”劉協頭也不回的說道。
“我就是覺得……想再問一遍。”
“君無戲言。”劉協笑道:“再說了,這也不是什么大事。”
“對陛下來說,可能不是大事。可是對我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事。”
“有這么嚴重?”劉協放下書,回頭看著何姍。
何姍、胡休都是羌人首領的女兒,而且是北地境內的羌人,也就是所謂的東羌。東羌最早被漢人打敗,后來就安置在北地、安定一帶。這些羌人與漢人混居,漢化比較重,實力相對也更強。當西羌叛亂時,東羌也跟著響應,而且聲勢鬧得很大,一度波及河東、關中,久征不服。
漢桓帝時,主戰的段颎取得了皇帝的,雷霆出擊。
事實證明,即使大漢不再如日中天,對付這些人還是皆有余。段颎率一萬五千步騎出征,用時兩年多,斬首近四萬,幾乎將東羌的青壯殺得干干凈凈,東羌從此聞段色變。
但殺戮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威逼之后,朝廷并沒有做好后續的安撫工作。時光流逝,不過三十年,東羌又慢慢恢復了元氣。如果不能妥善處理,不久的將來,東羌又會成為大漢的肘腋之患。
對付東羌,不能像對付塞外的鮮卑人一樣,必須加以教化,主動融合。
這也是當初劉協愿意接受何姍、胡休的原因之一。
何姍、胡休入宮,北地、安定的東羌心里有了底,馬超在北地的控制也順利了很多。在鮮卑人被擊潰之后,北地安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復北地郡了。
何姍如此渴望地跟隨西行,自然不是因為貪玩,或者想看看西海的風光、西王母的故鄉。
何姍迎著劉協的目光,咧著嘴笑了,露出兩只小虎牙。“鎮西大將軍率部東行,陛下身邊只有三五千步騎。雖說這些都是萬里挑一的勇士,卻也是陛下對我們羌人的信任……”
劉協打斷了何姍。“你們羌人?”
“啊?”何姍不解地看著劉協,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
劉協斟酌了片刻。“你覺得羌人和漢人不一樣嗎?”
何姍結結巴巴,不敢回答。
劉協想了想,伸手將何姍攬入懷中,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你知道漢人常說的炎黃是誰嗎?”
“是兩個圣王,一個是炎帝,一個是黃帝。”
“那你知道炎帝姓什么?”
何姍茫然的搖搖頭。
“炎帝姓姜。”劉協拉過何姍的手,在她的手心寫了一個篆體的姜字,然后又寫了一個篆體的羌字。“你覺得這兩個字有什么關系?”
何姍自己比劃了半天,若有所思。“陛下,難道炎帝也是我們羌人的祖先?”
“你說呢?”
“我不知道。”何姍歪著小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我明天去問問蔡令史,她一定知道。”
劉協鼓勵的點點頭。
他當然可以自己對何姍說一通漢羌同源的道理,但這肯定不如蔡琰來解釋更有說服力。蔡琰不僅是大儒蔡邕的女兒,本人的學識也是得到了很多人認可的,即使是關東大臣也能接受。
他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說服蔡琰,從文化上建構一套漢羌同源的理論,方便對羌人的教化,盡快將羌人融合到華夏民族中來。
雖然還沒得到肯定的答案,何姍卻很高興,和劉協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話。
她和胡休雖是宮里的美人,但行在的規矩并不嚴,只可得到皇后伏壽的許可,她們就可帶著幾個女騎士出行。她們有著明顯的羌人外貌,又熟悉羌人的語言、習俗,認識了不少羌人部落領袖的家屬,也見過一些普通羌人,了解的信息比劉協見過的更多,更真實。
劉協在休屠澤大破西部鮮卑,讓羌人既敬又畏。他們趕來見駕,與其說是擁護朝廷,或者謀求商路的利益,不如說是想看看天子是什么樣的人,會不會對他們也動武,威脅到他們的生存。
畢竟漢人對羌人的態度一向不好。十年前,朝廷還曾出兵征討西羌。
劉協一直覺得自己對羌人的態度很真誠,道理講得很透徹,利益也分配得很公平,對羌人很照顧,羌人頭領們對自己心悅誠服,所以才有去西海看一看的想法。
聽了何姍的解說,他才知道自己還是太樂觀了,那些都是表面文章。
在短暫的失落之后,他又很快釋然了。
民族融合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三五年就能解決,反倒不正常了。
革命尚未成功。或者說,革命的征程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