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聲響起的時候,劉協正靠著馬鞍打盹。
一夜未睡,又未能達到預期目的,心情多少有些沮喪,他困得不行,想趁著西涼軍還沒進攻,抓緊時間補個覺。
被戰鼓聲驚醒,他還以為李應進攻了。
睜著眼睛來回看了兩遍,卻發現山坡前一片平靜,根本沒有交戰的跡象。
過了片刻,他才意識到戰鼓聲并非來自嚴陣以待的坡前,而是來自戰場的西北方向。
西北已經打成了一鍋粥,煙塵滾滾,喊殺聲震天。
“打起來了?”劉協又驚又喜。
楊修、丁沖正伸著脖子觀戰,心情同樣狂喜,竟沒注意到劉協醒了。聽到劉協的聲音,他們頭也沒回的應道:“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話說出口,丁沖才意識到問話的人是誰,回頭一看,連忙躬身行禮。
楊修也反應過來,連忙請罪。
“陛下,你醒啦?”
“這是怎么回事?”劉協指著遠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陛下所料,郭汜主動出擊,李傕迎戰,雙方都出動了最精銳的騎兵,決一死戰。”楊修興奮難以自抑,大聲說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可能兩敗俱傷。”
劉協也很高興,但他不像楊修那么樂觀,很快就冷靜下來。
“楊定可有動靜?”
丁沖搖搖頭。“現在還沒收到消息。”
劉協暗自罵了一聲,楊定這混蛋,這都中午了,還在觀望,這是不想出兵了。
雖說可以理解,但他還是有點失望。
“其他人呢?”
“都沒動靜。”丁沖轉頭看了一眼東方。“也許是張濟與段煨互不信任,只能僵持著。”
劉協的頭更頭疼了。
這可真是巨大的浪費啊。
如果段煨、張濟一起攻擊李傕,兵力就超過李傕,足以將李傕撕成碎片。
但他們互相提防,這些兵力都成了擺設。
僅靠郭汜的兵力是不足以擊破李傕的,加上楊定也未必夠。
劉協略作思索,隨即帶著人趕到前陣,找到楊奉。
“將軍,立刻準備出擊。”
楊奉笑容滿面。“陛下,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共八十七騎,隨時待命。”
劉協疑惑地看著楊奉。“朕說的不可僅是騎兵,步卒也要出戰。郭汜只有一萬人,李傕兵力有明顯優勢,若不能拖住李應、李利,郭汜必敗。”
“陛下,這不是正好嗎?李傕脅迫乘輿,固然有罪。郭汜卻也曾劫持公卿,同樣罪在不赦。他與李傕相斗,兩敗俱傷,甚至為李傕所殺,乃是罪有應得啊。”
劉協眉心皺起。“若李傕擊敗了郭汜之后,吞并了他的部屬呢?”
楊奉神情窘迫,卻沒有退縮的意思。
“陛下,非臣斗膽抗詔。若為陛下,臣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為救郭汜,實在不值得。再者,臣之部屬有限,守陣有余,沖陣……恐怕不太夠啊。”
劉協沒有再勸。
朽木不可雕,爛泥扶不上墻!
他知道楊奉在想什么,也知道堅持沒有意義。
想從楊奉手中奪走指揮權,只會激起楊奉反抗。
劉協話鋒一轉。“將軍持重,朕心甚慰。李應就交給將軍,朕去中軍觀戰。”
聽得天子不僅不生氣,反而夸獎自己,楊奉心中歡喜,連連點頭。
劉協懶得理他,帶著楊修、郭武等人趕往中軍。
看著一百多騎跟著劉協走了,楊奉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從現在開始,他只能據陣而守了。
沒有郭武等人的策應,尤其是沒有郭武這樣的勇士突擊,別說他這八十余騎,就算將能騎馬的都算上,也不足以沖擊李應的陣地,出得去,回不來。
——
劉協心急火燎地趕到士孫瑞的陣地。
士孫瑞也在觀戰,神色凝重。
見劉協趕他,他大步迎了上來,一邊拱手施禮,一邊說道:“陛下,臣正準備派人去請詔呢。”
“衛尉有何事要請詔?”
“請陛下臨陣指揮。”
“我?”劉協愣了一下,大感驚訝。
“李傕與郭汜惡戰,糾纏不下,正是臣出擊的大好機會,只是中軍不能無人。臣想請陛下居中指揮,臣率衛士與步兵營士出擊。”
劉協抬頭看了一眼。
戰場上煙塵滾滾,其實什么也看不清。
但戰況之激烈毋庸置疑。
此時此刻主動出擊,士孫瑞的眼光可謂老到,膽氣、魄力更不是楊奉能比。
劉協本想答應士孫瑞的請求,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士孫瑞要派人參戰可以理解,卻未必要親自上陣砍人。
他沒有臨陣指揮的經驗,士孫瑞這時候將指揮權將給他,焉知不是一種試探?
“衛尉勇氣可嘉,只是臨陣換將,兵家大忌。衛尉還是留守中軍,派其他人出擊為好。”劉協看了看前面,說道:“比如步兵校尉魏杰,上陣出擊就很有章法,可當大任。”
士孫瑞搖搖頭。“陛下所言,不無道理,只是此戰不僅關乎勝負,更關乎存亡,不可不全力以赴。臣蒙陛下信任,愿死國事,不愧此生。”
不等劉協再說,士孫瑞躬身再拜。
“軍情緊急,郭汜隨時可能潰敗,請陛下切勿推脫,耽誤了時機。能戰之士,臣帶走大半,剩下的僅足以自守,請陛下務必堅持,必要時可撤往后坡,萬萬不可浪戰。”
說完,他轉頭看著趕過來的越騎校尉王服,變了臉色,厲聲喝道:“王服,陛下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若有差錯,唯你是問。”
王服嚇了一跳,連忙躬身領命。“衛尉放心,但有我一寸氣在,必保陛下無恙。”
士孫瑞微微頜首。“陛下保重,臣去了。”
劉協仔細打量了士孫瑞兩眼,覺得他不似作偽,慨然道:“衛尉保重。”
士孫瑞躬身再拜,從親衛手中接過頭盔,翻身上馬。
“擊鼓!”
鼓手揮動鼓桴,用力擊響牛皮大鼓,雄渾的戰鼓聲中,士孫瑞踢馬出陣,舉刀長嘯。
將士們齊聲大呼,十余曲分作四路,穿過各曲之間的陣地,魚貫向前,在士孫瑞身邊集結。
另一側,步兵校尉魏杰也跟著變陣,七百余步卒分為兩陣,前面是司馬徐晃,后面是魏杰本人,擊著鼓,吹著號,向戰場走去。
射聲營變陣,在劉協面前列為橫陣。
沮俊背對劉協,扶刀而立,偉岸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