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從來都是以崇禎皇帝的意思為轉移的,向來不會以朝臣的意思為轉移。
除非有一天崇禎皇帝腦袋突然抽瘋了,覺得自己要維持一個明君的形象,要開始納諫了,要開始讓整個大明朝正眾盈朝了。
否則的話,從明朝的官場,從上到下就沒有誰能輕輕松松的混日子的。
比如說吏部尚書房壯麗。
正常情況來講,這跟后世的某個單位很像,屬于掌握著全國大小官吏們官帽子的機構。
房壯麗身為吏部尚書,如果說不吃的滿嘴流油,那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極為不可思議的情況。
正常應該是票子房子妹子統統不缺,甚至于某些無節操的搶著給他當兒子都很正常。
但是,現在讓誰去問問房壯麗過的開心不開心,估計房壯麗都會選擇砍死問話的人。
誰問砍死誰,崇禎皇帝除外。
沒別的原因,實在是自己這個吏部尚書當的太糾心了,已經糾到愁腸百轉的程度了。
多了不說,最起碼自己敢貪嗎?
敢,可是敢貪的都是一些小錢,無傷大雅的那種,而且是在求上門來的人自己要有能力的情況下。
這還是在房壯麗特意要給崇禎皇帝遞上一些把柄時才選擇收下的。
否則的話,抬著再多的銀子去求房壯麗也沒有用。
哪怕是現在整個大明的官場被崇禎皇帝砍的人頭滾滾,可也架不住想要進步的官員和想要當官的人數眾多不是?
所以房壯麗每天都是痛并快樂著的。
現在郭允厚也面對著和房壯麗一樣的情況。
戶部好不容易有了點兒錢,眼看著就算是面對六十余個州縣的地龍翻身,也好歹能剩下一些,甚至于到了年底可能還會有點兒結余。
本來郭允厚是滿心的舒坦,只覺得自從自己當上這個戶部尚書到了現在就沒有這么舒坦過。
可是崇禎皇帝用想一出是一出的事實證明了他老人家從來就不會考慮下面當臣子的到底是個什么樣兒的心情,這差事又好不好干。
就在郭允厚盤算著先從哪里開始修,是不是從兩京之地開始?還是說干脆先修京城,然后再南直隸,然后再是東都西都?
畢竟這樣兒分批來,要輕松的多。
可是崇禎皇帝接下來的話又直接把郭允厚的心給打回了谷底:“京城,還有那六十余個州縣,就是第一批。然后是南直隸,剩下的再怎么安排,郭愛卿和內閣還有戶部好生商議一翻。”
如果單單只是這樣兒,郭允厚無非就是肉疼一些,畢竟白花花的銀子就這么著從自己的手里流了出去。
但是崇禎皇帝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的最惡心人的:“各地的社學、縣學、府學學堂,一起跟著官衙重建,建好之后由工部派員前去驗收。
若是官衙修的毛毛糙糙的糊弄事,主事官員一概就地革職查辦。”
說完之后,崇禎皇帝又陰笑一聲道:“但是,各地的學堂標準,要比官衙的標準更高一些。
以后再遇到地龍翻身這種事兒,如果官衙倒了,官員革職,學堂在官衙之前倒了,直接抄家問斬!”
別說是郭允厚了,就連溫體仁等人的心里也是咯噔一聲,暗罵了一句不當人子。
這事兒怎么看怎么就是個坑,而且不止是大坑,應該是天坑才能夠形容這個坑的深度。
就跟后趙的石虎一般,他規定了修筑城墻的檢測標準:城墻由夯土建成,修建時分段,每一小段由一名工匠負責。
等到驗收的時候,石虎直接調來一隊士卒,命士卒用長矛往城墻上猛插。
如果矛頭插入城墻超過一尺,負責的工匠當場斬首。如果矛頭插入城墻不夠一尺,該名士兵當場斬首。
現在崇禎皇帝干出來的事兒跟石虎相比,其實要求差不了多少,只能說是更溫合一些,僅此而已。
地龍翻身這種事兒雖然說不經常遇到,可是誰就敢保證自己不會遇到?
而且官衙修的好不好,工部自然會驗收,如果學堂修的還沒有官衙好,那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其中的差別的。
也就是說,最次最次的情況下,這些個官員們也得把學堂修的跟官府一樣才行。
否則的話這腦袋就不一定能保的住。
郭允厚卻突然間想起來一事,問道:“陛下,若是地方官衙重修,則六部各個衙門?”
崇禎皇帝擺手道:“全算上,有一個算一個,以各部各科主管為主事之人,由工部來統一安排。”
等到六十余個州縣撫慰賑濟的事情還有重修官府和學堂的事情安排完畢之后,崇禎皇帝才再一次把話題轉向了遼東。
張惟賢眼見自己家的皇帝陛下滿肚子火,便安慰道:“啟奏陛下,遼東之事雖然有些意外,總體卻還在掌控之中,必然出不了大問題。”
崇禎皇帝道:“朕不擔心別的,就擔心大凌河城,那可是兩萬多的將士,若是就此折在了大凌河,朕的心里該是個什么滋味兒?”
張惟賢無奈的道:“陛下仁慈,只是戰場之上,如果心不夠狠,就會有更多的將士送命,因此微臣才同意了孫閣老這份以大凌河為餌的計劃。”
真要嚴格說起來,這份計劃不光是張惟賢同意了,其實崇禎皇帝自己也是同意了的,張惟賢這么說等于是主動的把鍋攬到了自己身上。
在崇禎皇帝的計劃里,只要黃臺吉真個敢兵圍大凌河,那自己就親自帶兵遠征遼東,兵圍黃臺吉。就算是一次懟不死他,也得從丫的身上扒幾塊肉下來。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說的就是眼前的這種情況。
崇禎皇帝滿腦子想著的是如何去懟死黃臺吉,連銀子都給準備好了,就差建奴從沈陽跑出來了。
可是這該死的地龍翻身直接跳出來搗亂,把崇禎皇帝的整盤計劃搞的是七零八落的。
如此一來,就連崇禎皇帝都懷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位面之子了——怎么這該死的天象會意外的偏幫了黃臺吉那個狗奴才?
心中越想越不爽的崇禎皇帝干脆沒有理會張惟賢,而是向著王承恩吩咐道:“回頭派人去尋了張祖庸,傳朕的旨意,著龍虎上譴使,將那條地龍斬了!”
至于張祖庸等人準備怎么斬掉地龍,崇禎皇帝并不關心。左右不過是一條地龍而已,又不是把大明朝的龍脈給斬了,無所謂的事兒。
吩咐完王承恩后,崇禎皇帝才又接著道:“如今計劃有變,一切卻也只能看遼東孫先生的安排了。”
張惟賢點點頭,躬身道:“陛下放心,五軍都督府一定鼎力支持孫先生的計劃,爭取一役重創建奴!”
崇禎皇帝等人商議著地震的事兒,還有怎么支持孫承宗懟建奴一波的時候,孫承宗也有些頭大。
原本是大明的國庫有錢了,自己的計劃能搞的起來了,孫承宗這才力排眾議,同意了邱嘉禾修建大凌河城的計劃。
然而就在建奴發兵,打算兵圍大凌河的時候,孫承宗還想著跟崇禎皇帝把京營和新軍要過來,再集結上山海關本身的軍隊,外加上扈國公完顏宏那邊兒的力量,還有東江的毛文龍以及朝鮮,組成一個大聯軍直接懟死黃臺吉。
然而就跟不學無術的穿越者崇禎皇帝一樣,孫承宗也沒有想到大明會突然遭到六十多個州縣同時出現地龍翻身的操蛋局面。
這種情況下,再扯什么各方聯軍一起懟死建奴的事兒已經明顯成了不現實的事情,否則的話這國庫的銀子到底該怎么安排?
唯今之計,也只有靠著山海關本身的實力去硬懟了。
而最大的變數,就出在了自己一力主持的大凌河城上面——如果大凌河城撐不住,不管是投降還是被建奴破城,那最后的責任都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如果說只是承擔責任,那不管是砍頭還是其他的處罰,孫承宗都可以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自己只是想報效君王,報效大明,倒也沒想太多有的沒的。
問題是大凌河城陷落的后果,孫承宗自覺得承擔不起。
士卒損失了,可以再招募,戰馬損失了,可以再采買,就連城中用來筑城的物資其實也不重要,反正孫承宗自認為建奴沒那個本事仿造出來。
最大的問題在于建奴的氣勢。
想要打造出一支睥睨天下的強軍,最好的辦法,也是最快的辦法就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而一旦大凌河城被破,那建奴的氣勢必然高漲,一掃之前略顯頹廢的局面。
大明的氣勢則有可能會受到打擊。
這樣兒一來,建奴的氣勢愈高,大明的氣勢就愈低,甚至于會完全喪失到崇禎皇帝登基之后通過不斷的勝利積累起來的心理優勢,轉而又會像天啟年間一般,沒有勇氣去面對建奴。
這樣兒的后果,孫承宗自認為承受不起,哪怕是把自己給大卸八塊甚至于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贖其罪。
然而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是沒有什么用處,尤其是大凌河城里面,誰知道里面現在是個什么情況——糧食,真的夠嗆。
看著剛剛飛出去的信鴿還沒有飛多遠就被人一箭射了下來,祖大壽瞧了一眼身邊的錦衣衛小旗,悶聲悶氣的道:“他娘的,這下子妥了,看天意吧!”
那錦衣衛小旗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就算是信鴿被建奴得了去,也不過是消息沒有發出去,至于說建奴想要破解其中的內容,那還是做夢去吧!
至于再發出去消息,雖然說現在沒有什么辦法,但是山海關的錦衣衛與自己這邊早就有約定,如果說上一次的情報后超過五天還沒有接到新的情報,山海關方面會派人進行偵查。
但是祖大壽卻是處于一種憂心如焚的狀態。
自己的弟弟祖大樂被生擒,兩千騎兵盡數折了進去,而祖大壽只能在城頭上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千多的騎兵奮力拼殺,直至最后一騎倒下。
然而祖大壽卻又無能為力。
如果說自己率步兵出城,城里的兩萬多步卒能不能懟的過幾萬在馬上的建奴?
答案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懟不過的。
那樣的后果只能是整個大凌河城落入建奴的手中,而且這些兄弟們也救不回來。
而且城中的糧食也確實已經沒有了,現在牛肉湯也沒得分,樹皮草根早就光了。
眼下這種局面,整個大凌河城在明天一早兒就只能吃肉了。
人肉。
然而真到了吃人肉的關頭了,祖大壽再一次的慫了——崇禎皇帝在陜西因為有人吃人肉而滿城屠盡所帶來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何可綱和張存仁看著祖大壽的神色,心中同樣糾結萬分。
盡管何可綱的職位要比祖大壽低一些,但是何可綱有一點是祖大壽所不能比的,因此祖大壽在某些事情上也頗為倚重何可綱。
那就是何可綱的決斷。
何可綱不管什么事兒,只要是認準了,那就鐵定會去搞下去,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還是不回頭。
比如說在吃人肉這件事情上。
所以在看到祖大壽糾結的神色之后,何可綱就開口道:“大帥可是不想讓兄弟們吃人肉了?”
祖大壽嗯了一聲,開口道:“你讓本帥去吃,沒問題,畢竟咱們這樣兒的什么都享受過了,哪怕是死,也不虧。
可是這些兄弟們呢?他們以后還做不做人了?以后陛下還能不能容得下他們?”
何可綱嗤笑道:“大帥莫不是忘了之前說過的了?不吃人肉,這些兄弟們撐不過三天,吃了人肉,就能活下去,很簡單的事兒。
如果說大帥實在是不忍心直接讓兄弟們吃人肉,不如直接告訴全軍將士們,讓他們自己選擇到底是餓死,還是先吃人肉活下去。”
見祖大壽臉上的憂色依然不減,何可綱又接著道:“如果說陛下容不得我們這些個吃人肉的,大不了咱們就向陛下請求沖陣而死或者去海外做個先鋒軍隊,也總好過餓死之后失了大凌河城。”
無奈之下,祖大壽也只有嘿了一聲道:“那就告訴兄弟們吧,讓兄弟們自己決定!”
祖大壽的話音剛落,卻聽得門外有士卒快步走了過來:“啟稟大帥,建奴有使者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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