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藍田的唐王世孫朱聿鍵接到崇禎皇帝的旨意的時候其實是懵逼的。
因為你是皇帝,所以你讓我去,我就得去?
好吧,我是得去。誰讓你是皇帝呢。
朱聿鍵無可奈何的帶著自己的王府衛隊向著蒲城方向而去。
衛隊長,也是自己準備以后用來做為王宮侍衛統領的千戶張建英問道:“殿下,不知道陛下讓咱們去干什么?”
由于張劍英自小與朱聿鍵一起長大,又是要一起遠赴海外開國的,所以倒也不避諱什么,有什么就直接問了。
朱聿鍵也是毫不見外地道:“還能是甚么,肯定是流民唄。咱們這位陛下啊,哪兒都好,就是有時候太天真了些,總免不了婦人之仁。”
張建英卻打了個寒顫,笑道:“殿下說笑了。縱觀陛下登基之后驅逐建奴,再北征蒙古,一路上人頭滾滾,京觀無數,何來的婦人之仁?”
朱聿鍵瞥了張建英一眼,冷笑道:“京觀無數有大明百姓的沒?人頭滾滾有平民百姓的沒?
一個個不是建奴便是蒙古韃子,咱們這位陛下,何曾拿外族當過人看了?”
見張建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朱聿鍵又加了一把火道:“旁的不說,便是那南越之地再往南一些,你以為都有些什么人?”
張建英好奇地道:“還有人?不都是一些蹲在樹上啃果子的猴子?”
朱聿鍵也算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接著道:“瞧瞧,你都把人家南洋的夷人當成了猴子,你以為咱們這位陛下會把草原上的韃子和建奴當成甚么?”
張建英卻還是好奇:“就算如此,又怎么說陛下婦人之仁呢?”
朱聿鍵撇嘴道:“若是逢上這等大旱,有幾個皇帝會像咱們這位陛下一般拿內帑買了糧食前來賑濟的?”
略一停頓,牛聿鍵又接著道:“遠了不說,就說前唐時吧,你道那瓦崗寨放糧,又能放出去多少?”
張建英問道:“多少?”
朱聿鍵撇了撇嘴,才接著道:“三十萬軍埋在朝鮮之地不去說他,便說是隋末的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煙塵,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廝殺,還他娘的能剩下幾個人?
放糧?放他娘的屁罷,便是原來有十萬人,只怕也剩不下一萬了,能去有力氣領糧食的,撐死了幾千人罷了,還能放出去多少?”
見話題扯的有點兒遠,朱聿鍵又將話題給轉了回來:“可是咱們這位陛下呢?國庫買糧,內帑買糧,還下旨意說不能餓死一個百姓,這不是婦人之仁是甚么?”
張建英有些不服氣地道:“要不然呢?餓死了百姓,百姓不還是會造反?卑職以為陛下的作法沒有錯。”
朱聿鍵冷笑道:“想法是好的,可是咱們這位陛下自幼長在深宮,被先皇護在身后,何曾真個知道這天下是甚么樣子?陛下以為殺了幾個貪官,其他的官員就不貪了?
可惜啊,陛下忘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只要是有人,便有止不住的貪欲。
十年寒窗苦讀,十年啊,人生有多少個十年?一朝得了勢,便把令來行,至于餓死些百姓甚么的,只要不是真個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叛亂,誰在乎?
你當這陜西的叛亂是怎么來的?還不是給餓的?活不下去了,就只剩下造反一條路了啊。
這次去見陛下,沒說的,肯定是陛下要把陜北的流民塞給本宮一些,讓本宮帶去海外。”
張建英卻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如殿下這般說法,只怕塞給殿下的不是流民,而是投降的反賊了。”
朱聿鍵笑道:“反賊?放心罷,肯定會有,但是肯定也不會多。塞多了,誰能放心?”
說完,也不管張建英如何去想,朱聿鍵便接著道:“罷了罷了,不想了,左右不過是些流民罷了,本宮還算是有些家資,便也當做是為了社稷出把力罷。”
二人一路疾馳一邊兒說話,卻也不曾避開旁邊的內廠小太監。
朱聿鍵自己心中有數,只要自己能替崇禎皇帝消化了這些流民,別說自己仗著是他王叔祖的身份胡咧咧幾句沒甚么,便是自己沒有這個王叔祖的身份,崇禎皇帝也不會把自己怎么樣。
等到朱聿鍵見到崇禎皇帝的時候,根本就不是在蒲城,而是過了麻陂山,到了黃龍。
等朱聿鍵施禮過后,崇禎皇帝便直接道:“王叔祖遠來辛苦,可是時間緊,也容不得朕與王叔祖客套了。”
朱聿鍵躬身道:“陛下喚臣來此,定然是有事,還請陛下直接吩咐。”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道:“如此,朕也不與王叔祖客氣了。朕直接說了罷,這陜北的流民,朕希望王叔祖能帶走一部分。”
朱聿鍵正色道:“啟奏陛下,臣也算是薄有家資,除了赴海外所需要花銷,臣愿全拿出來,用在這些災民身上。至于能帶走多少,臣心中也沒有底氣。”
崇禎皇帝聞言,笑道:“能帶多少便帶多少罷。王叔祖畢竟要遠赴身毒之地,人帶的多了,底氣也更足之些。要留的花銷,也要留夠。”
朱聿鍵躬身應是,卻又不解地問道:“若陛下只是命臣帶走些流民,大可以一道旨意給臣便是,不知為何又?”
崇禎皇帝卻是把朱聿鍵沒說完的話給說了出來:“為何又將王叔祖喊過來陪王伴駕?”
呵呵一笑,崇禎皇帝便接著道:“自成祖皇帝后,大明的藩王還有幾個真的能打能拼的?王叔祖可曾帶過兵?可曾管過官?”
崇禎皇帝一番話卻是將朱聿鍵給問住了,自己能說自己經常帶著王府的護衛們玩些領兵打仗的游戲么?那他娘的說的再好聽也不過是游戲罷了。
呆立了半晌,朱聿鍵才訕訕地道:“回陛下,臣只是讀過些書罷了,帶兵管官甚么的,自然不曾有過。”
崇禎皇帝心道當然沒有過,若是有過才他娘的見了鬼。
看看人家大漢朝的那些個藩王,吳王說不朝長安就不朝長安,說不鳥朝廷就不鳥朝廷,自己鑄錢煮鹽,小日子過的美滋滋。
哪怕是造個反,也能弄出個七王之亂來,逼得漢景帝忽悠著梁王說要立甚么皇太弟,推著最強的梁國去跟七王死磕就這,人家梁王還以一已之力擋往了七王叛亂。
再看看大明朝的這些藩王,自打朱老四自己以藩王的身份起了兵,這大明朝的塞王,就全他娘的養了豬了,倒也不曾虧了這個姓!
就算是后來的寧王想要造反,最后讓一介書生給平了,丟人不丟人?這人都他娘的丟到太平洋去了!
崇禎皇帝仔細想想卻又釋然了,這一切的毛病壞處固然是多,但是好處不就是留下了一個大一統的集權帝國了么?
最后這一切,不還是便宜了自己這個穿越客?若是自己沒有穿越到崇禎皇帝的身上而穿越到了漢景帝的身上,崇禎皇帝只是想想都覺得蛋疼不已。
拉回了跑偏的思緒,崇禎皇帝又接著道:“朕此番讓王叔祖來此,便也是為了這一點。王叔祖不妨多瞧瞧,多看看,也多學一學。
朕雖然不成氣,但是打仗甚么的,倒也算是有那么一點兒心得,只盼王叔祖來日到了身毒之地,能揚我大明國威,再現當年塞王英姿!”
朱聿鍵雖然年齡上較崇禎皇帝大一些,胸中卻還是難免熱血一沖,拜道:“陛下天恩,臣必當銘記五內,絕不敢忘!來日到了身毒,臣必然打下一片疆土,為大明守住西邊!”
崇禎皇帝哈哈一笑,扶住朱聿鍵的肩膀道:“有王叔祖的這句話,朕也就放心了。”
待朱聿鍵直起身來,崇禎皇帝又接著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先在城外歇息一番,明日再向著宜川進軍,早日將那王佐掛給平掉。”
朱聿鍵復又躬身應是后,便帶著自己的侍衛下去歇息了。
崇禎皇帝卻打起精神,問身旁的張之極道:“還有多長時間咱們才能到宜川?”
張之極在錦衣衛送過來的地圖上比劃了半天,才直起身對崇禎道:“啟奏陛下,咱們所帶都是騎兵,若是不顧惜馬力,咱們后日一早便能到。
中途若是休息一些,再加上到了宜川前還要休整一番,只怕要后日下午了。”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便吩咐道:“慢一些也無妨,咱們只消得后日中午能到便可。”
崇禎皇帝這邊兒一路平掉了王二,還將王明玉給點了天燈,又一路向著宜川急行,但是遠在宜川的王佐掛卻還混然不知,只顧著自己在城中做著自己的大王夢。
要說王佐掛此人,倒也當真是有些意思。先是帶著自己的鄉親們起兵造反,等打下了宜川縣,王佐掛卻又覺得造反打打殺殺甚么的太沒勁,不如就留在這宜川城中好好享受。
王佐掛的理論很簡單,向北,有高迎祥他們頂著;向南,有王二他們頂著,向西向東雖然沒有人給自己頂著,但是現在朝廷哪兒來的心思來進剿自己?
而且,最最重要的,則是現在的災荒還不夠大!
對,沒錯,餓死的人不夠多,這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不知死的泥腿子啊,不多餓死一些,他們就不知道拿起刀來反抗。
他們不造反,自己打過去多累?
倒不如安心在這宜川里先好生享受著人生,等到其他各地都反起來了,自己再帶著大軍打過去,到時候收編的勢力一多了,自己也未必不能看看京城的那個龍椅?
王佐掛心中是這么想的,實際上也是這么做的。
然而所謂的農民軍起義,真的起兵了之后,最容易失去控制而喪失人性的,也正是這些農民軍。
整個宜川城中,由于饑荒的原因,早不見了往的人流如織,餓死的不在少數。
然而等到王佐掛的大軍打下了宜川之后,協助著給開城門,放王佐掛進城的百姓,才是真的后悔莫及。
整個宜川此時已經成了煉獄一般的存在。
大街上的亂兵,但凡是看到了誰家的大姑娘小媳婦有幾分姿色的,便明火執仗地搶回營中去快活快活,稍有不從,立時便是個死。
至于城中的百姓家中,原本就不多的糧食倒是沒有叛軍去搶,但是家中有點兒甚么值錢的,哪怕是有幾個鋼板,這些叛軍也是絲毫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