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再生

68.演化

至于莎梅爾,即使倆人每天睡在一張床上,莎梅爾從來就是一個人,她的家庭和她本身究竟把自己視作什么樣的存在,他原本就沒有在意過,如今更是只有不該觸碰的傷痛。

可是艾菲婭和所有人都不同,這種情感復雜又純粹,最后他只能找到一個詞來定義它們——簡單。

那一刻,他仿佛明白了這種入侵的目的。

是的,我們的智慧不能判斷它是什么,但如果它已經可以從手術機器人的治療過程中侵入神經系統,如果擁有這樣的一種材料,一種我們尚未可知的物質技術,那么我們唯一可以猜測的只有目的,也許目的我們一直都知道。

“艾菲婭,影響精神類疾病治療的因素有哪些?”

“太多了,從治療上來說吧,最大的問題是醫生無法真切的知道病人的想法,那些想法從哪里來;經歷了怎樣的變化;此時此刻是什么樣的,下一分鐘,夜晚,明天又會是什么樣的。

“五月當太陽與地球間的光照發生改變時候,為什么那么多病人會自殺,周期性的情感變化規律背后究竟如何發生和變化的。

“我們好像知道很多,從大腦成像研究,那是了不起的研究,要知道如果一個人說謊或者作出道德判斷的時候,大腦能量都在發生變化,如今我們能看到那些變化。

可是,我們還是不知道,我們從行為和結果猜測之前發生了什么,但真相是我們依然是一無所知的,我們并不清楚自己的大腦和情感,遠不如我們以為的那么清楚,遠不如你造的機器人清楚明了,更不用說我們理解他人的情感了。”

就像我不了解你。而那么多年來我可以這樣生活完全是因為我一廂情愿的認為兩個人之間曾有過某種緊密的聯系嗎?

甚至這樣的聯系讓他不那么恐懼未來,在面對莎梅爾和約翰的時候未來殘忍的在眼前展開,他需要鼓足勇氣才能開口道明真相。

最終在沙梅爾自殺以后,他甚至自私的感到一點輕松,就好像孩子擔心的數學考試被取消了一樣,一種不夠光彩的慶幸。

他本想表現的更溫柔一些,至少過一天快樂的假期。

“有個問題我還是想知道。”弗利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吞下最后一滴咖啡。杯底的圖案預示著不吉祥的未來。

他坐直身體把視線從咖啡杯移到艾菲婭臉上。一張多年未見的臉,卻比在記憶中成長的模樣更動人心弦。真的談不上漂亮,雀斑躍然臉頰,恐怕只會越來越深,略顯消瘦的肩膀有氣無力的支撐整個身體。

“你…問吧。”艾菲婭沒有抬頭看他。

“算了,我不想知道。有時候你讓我害怕,但我覺沒有害怕的感覺,就是我應該是意識到害怕的,卻并沒有與之等同的生理上的變化,就好像痛覺丟失的病人,他們知道是痛的,但是卻不能感覺到,不能產生生物體驗。”

艾菲婭不能明白弗利說的是什么,但弗利清楚她不明白才是安全的,如果因為自己不能獨自忍受而牽連到艾菲婭,那才是真正的絕望。

就在這一天早上他明白了很多問題,艾菲婭現在還坐在他面前,也許只是暫時的。

貝魯斯也許是因為他而死的,這一點弗利雖然沒有證據,但他有強烈的感覺,這種感覺數據器無法給出驗證計算,但他相信自己。

沙梅爾的自殺會引起約翰的種種問題,也許牽扯一生,一旦是精神問題,他需要父親更好的陪伴,也許沙梅爾即使活著,約翰身上也已經出現了一些嚴重問題。

艾菲婭的處境非常危險,昨晚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可是就像她說的她忘記了。

最后,他豁然開朗,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而這種不真實源自青口凌美沒有告訴她的真相。

她隱瞞了什么?當然,她也許只是一顆棋子,背后究竟是什么弗利無法推測。

“如果這個組織希望我說的事情成立的話,艾菲婭,你不覺得可怕嗎?”

“弗利,不要太極端的思考問題。”

“沒有,我沒有極端,該死,所有的一切都是顯而易見的,我們為什么會裝作背后還有更復雜的事情呢。”

“你看冷靜點,弗利,別這樣。”

“我很冷靜,人類擅長欺騙自己,把最明顯的事實放在看不見的角落里,用各種東西掩蓋它們,人類壓根不能知道對和錯,即使計算模型也無濟于事,它們被使用者影響,艾菲婭,如果你想看到一個老婦人你就會從一個少女的側臉上看見一個老婦人,而那個少女的臉你永遠都會看不見。”

“你在說什么。”

“我不能說,但是我想一些事情是我想的太復雜了,復雜到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么所有接受過機器人手術的人,都有可能…”

“可能已經是人工智能了。”

“沒錯。”

“所以,它們看上去也沒有多可怕不是嗎?”

弗利仰頭大笑,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艾菲婭盡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不僅樂觀而且仿若春風拂過水面。

“如果真的是那樣,新奧爾良和得克薩斯也好不到哪兒去,堪薩斯城也一樣。密蘇里密西西比河流域上游,圣保羅直到圣路易斯。不如說說哪里能不受影響吧。”

“你居然能把整段背下來。”弗利不可思議的望著艾菲婭。

“我偷偷換了幾個地點你也分辨不出啊。”艾菲婭調皮的眨了下眼睛。睫毛閃爍,她比早上弗利剛見到的時候放松多了。

“還有韓國,那里可是醫療機器人大國;東南亞,北美,澳洲,你是要說那些漂亮的女人都有可能是人工智能嗎?”

艾菲婭露出淺淺的微笑,她皺著眉頭,聽起來沒有在說笑話。

弗利卻放聲大笑起來。

這說不通,既然已經這么先進了,為什么青口凌美還要想方設法讓自己成為入侵對象,這樣的案例應該數不勝數才對。

答案也許只有青口凌美代表的組織知道,還有另一種可能,也許他們也不知道——如果我們面對的是遠高于我們的智能,我們如何能理解呢。

或許根本就是不能的,無知無覺的,漫長的新的演化。

演化,從來都是意識無法企及的。

艾菲婭沒有進一步追問,她知道弗利做了一些決定,她不能問也沒有立場詢問。

她需要弄清楚自己的想法,而似乎要弄清楚自己的想法遠沒有想象的容易,更不用提理解別人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