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再生

64.等等我艾菲婭

此刻,這種感覺爬進了艾菲婭的心里。

弗利,她在腦海中喊著他的名字。

弗利,你在哪?大腦終究因為緊張和短時間高度專注而愈發疲勞。

昏迷前,她聞到一股鮮花的香味,那是城市還沒有大量使用基因改造鮮花前經常能聞到的味道。

弗利第二天一早就把約翰叫醒趕往學校,他不僅一夜沒有睡著,甚至恨不能在凌晨兩點的時候把約翰房間的連接畫面打開,然后開車在附近幾個街區逛逛。

他想也許自己該自己看看每家人家門口種的樹,艾菲婭也許不會買房子,但她應該會種什么樹呢?

如果看到了他就會知道,也許留意下每個房子的窗戶,或許能感應到什么,該死,也許總能發現些線索。

可是這樣做,約翰怎么辦,即使能看見他房間里的畫面,也未必能在危險發生的時候立刻趕回來。

真該買一個陪伴型機器人,這樣就能照看約翰了。

他想到這件事必須立刻做,為約翰挑選一款最合適的機器人型號,最好可以定制面容,像誰好呢?約翰會希望機器人更像人類還是更像機器人。

他曾經和約翰聊過機器人,約翰相信機器人不會攻擊人類,他說,“機器人是幫助人類的。為了維護和平。”

“那么機器人會不會有一天覺得無聊,就不想幫助人類了,想把人類消滅了呢?”

“不會的,爸爸,人可以控制機器人的。”

“有沒有可能有一天人類無法控制機器人了,機器人要和人類發生戰爭呢?”

“如果是那樣,機器人也不會和人類戰爭的,機器人和人類都是要維護和平的。”

弗利對這些回答記憶猶新,他不解的是,約翰從來沒有接受過科幻小說的熏陶,他甚至沒有給他講過科幻故事。

可是為什么機器人和人類和平相處的事在一個孩子身上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這些思想沒有通過學習,難道通過某種更為隱秘的方式傳遞在人類群體中嗎?

一種模因的方式,讓人們在不知不覺中沒有理由的認可一些事。

即使是孩子,也許在有些東西也已經像基因一樣生生不息的傳遞和印刻在思維系統中。

而如果是這樣,誰又是這一切的上帝呢?

天空微亮,晨曦溫暖,涼風未散。這種溫暖,由視覺帶來,讓大腦感覺暖和一些。

就像人們對暖色調和冷色調的感受一樣。不過是大腦精心編制的幻覺。

恐懼也許更是一種幻覺,不同的是,人們既不能乖乖享受它也不能輕易忽視它,揮之不去是它的本質。

恐懼不同于冒險,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覺得生活無聊,探險的代價昂貴于是選擇價廉物美的虛擬體驗,在幾美元一次的體驗中,人們可以在大堡礁潛入深海,都不需要任何潛水技術,但獲得的情緒感受卻是美妙絕倫的。

人們可以選擇每天爬一次珠穆朗瑪峰,不會因為缺氧和寒冷丟了性命,更不需要專業人員陪同,只要根據大腦接收到的提示,找到正確的路徑,就能到達頂峰。

期間會有恐懼,會有呼吸困難,但都會過去,因為畢竟人們可以相信只要心臟沒有問題,他不會在虛擬體驗中遇到真正的危險。

可萬一,有一種情況,弗利沒有多想,青口凌美說的如果都是真實的,那么人類世界將發生多么巨大的改變,改變會發生多快,弗利不敢想象。

一開始是神經系統,再然后,也許透過皮膚和身體任何組織都能連接一個個體的神經網絡,那些鼻涕蟲正是這么做的,不同的是,它們不是碳氧生物,它們,它們是什么。

這些問題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人們視線,但卻以另一種模因的形式,讓人們不斷忽略,視可能的危險于不顧。

可就算知道危險又能如何呢?難道人類放慢科學的腳步嗎?前進的慣性難道還能倒回?

人們對答案心知肚明,即使那些保守的宗教人士也明白,人類一旦進入加速,絕不可能倒退。

弗利知道自己相信青口凌美所說的,也許這種信任并非出自信任事實本身,而是與他對未來的態度不謀而合,他知道自己會相信于是拼命地否認它們。

相信和否認一樣困難,這幾乎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困境。

人們往往會放棄決定或者等待別人幫自己做出決定。

弗利想到,這就是朋友和愛人的意義。

如果真的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恐怕真要變成神經病不可。

于是他想到沙梅爾和母親,也許她們所經歷的正是這種沒有日出的孤獨,無人可以托付,也沒有人可以等待。

她們無法在困境中等到一個肩膀,幫助她們承擔一些,也許既不是責任也不是痛苦,而是某種程度上的羞愧。為孤獨還是為自己無法承擔生活而羞愧呢?

約翰安靜的坐在自己藍色火車頭座位上,剛買那張椅子的時候他常說那是他的駕駛艙,現在他很少提起,也許長大就是幻想的破滅,長大后羞于說一些真實卻并不成熟的想法。

“小個子,你早飯有沒有吃飽。”

“嗯。”

約翰望著窗外,輕聲回答。

“下午我接你放學,然后帶你去吃漢堡好不好。”

“漢堡?”

“是啊。”

“我要薯條。”

“沒問題。”

聽到約翰像這個年齡孩子一樣說話,弗利前一晚以來的緊張情緒總算有些放松。

可很快他又清晰的明白,兩周時間就快到了,何塞,青口凌美,是傳統手術還是神經替換術,他必須在剩下的幾天做出決定。

車子停靠在學校旁邊的停車場,弗利帶約翰小跑著進到教室,他四下張望也沒有看見艾菲婭,最后不得不向杰琳娜詢問。

“艾菲婭?她還沒有來。”杰琳娜忙著找看孩子根本沒時間再多回答一句。

弗利覺得不好意思,在一旁站了幾分鐘,見著空隙接著問道,“那你知道她住哪嗎?”

話一出口他就擔心兒子的老師一定會把他當成變態家長。好在杰琳娜似乎知道艾菲婭和他認識,她看了看弗利,剛要開口又猶豫了一下,最后擠出一句,瓦爾多大街361號。

弗利邊說謝謝邊往停車場跑去,昨晚,他開車經過那里,梅菲爾德小學籃球場對面,應該就是那個地方。

艾菲婭,等等我,艾菲婭,千萬不要消失。

他是個自然主義者,卻坐在車里不停禱告,這樣的緊迫感弗利太熟悉了,哪怕真實看到可怕的結果也比等待發生時要好受一些,等待母親的PET掃描報告,在何塞辦公室等待自己的檢查結果。

驅車前往貝魯斯家中,匆忙趕到沙梅爾身邊,這些過程遠比結果發生在眼前更讓人無法平靜,人類與生俱來對恐懼的想象比現實本身更讓人無法忍受,于是人們加速行動,猛踩油門,呼吸急促,心幾乎跳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