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兵

第四章,監獄里的小雷

龍城東南,軍管監獄。

外邊撕殺正酣,但與之直線距離不過幾里的軍事監獄卻仿佛存在于另一時空一般。

往日里這里常年駐扎一隊一百余人的漢軍,以防囚犯暴動。現在戰事吃緊,那些漢軍早被調上城墻參加防御。

現在,這里除了十來個獄卒外,就是五、六百被限制著自由,常年居于地下的囚犯。

天近黃昏,監獄里死氣沉沉。不過對于這地下的世界來說,已無所謂晝夜。

始終是不變的昏暗燈火、幽暗甬道以及兩邊擠得滿滿的牢房,和牢房里一群或麻木酣睡或低聲叫罵的囚徒。

“雷頭,你已經一天沒吃飯了。”監獄前獄霸,李龍李老大,捧著個還算干凈的搪瓷盆子,里邊堆著小山般的金黃窩頭,還有幾十條咸菜。

“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怎么樣了。”雷東風看了一眼窩頭,擺手拒絕。

不是他嫌棄這粗茶淡飯,比這難吃的食物他也吃過,當年在草原當騎兵的時候,有一年突降暴風雪,大雪封路,運送給養的軍車開不到營區,一連兩周,他們全團上下幾百號人是靠吃飼養馬匹的燕麥度過的。

只是,他現在心中有事,對未來有幾分擔憂,全無食欲。

“嘿,打聽明白了,昨天半夜,監獄西北靠近軍料倉庫一側走水了,火大的很哩,火借風勢,風助火威……”李龍繪聲繪色,有如說書先生一般搖頭晃腦,只是那腦袋太過碩大,全無先生的清瘦,頗為搞笑。

四周的囚犯此刻都圍攏過來,聽的也津津有味。

“揀重點的說,憑什這許多廢話,你出去后想說書啊?”雷東風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

“嘿,好,我聽說那大火把咱們監獄的一角都被燒塌了……但現在戰事正緊,也無人無料來補修,就那么堆在那里了。”李龍也不生氣,笑著把給雷東風的食盆放到地上,隨手拿起個罐子,大口的喝著水。

“監獄緊挨著軍械倉庫么?”雷東風眉頭一皺。

“只是并排,相距還有七八米遠呢。”李龍答道。

“李龍是,出了倉庫就進監獄,和搬家一樣方便。”一旁一直沒出聲的荊展諷刺道。

“滾你小子的,我這不就是貪點小便宜,忘記孝敬上邊那狗操的么。”李龍撇撇嘴。

“嗯,不錯,孫得勝,你把這些窩頭分給大家。”雷東風不管他們斗嘴,一指那些窩頭和咸菜。

“你不吃么,雷頭?”被喚做孫得勝的是眾囚犯中看起來最機靈的一個,年紀不到二十,長的像個猴子般,以前是軍中偵騎的小隊長,是因為誤探了一次軍情,加上得罪了高人,直接被扣上了延誤軍機的帽子,送進了監獄。

“我不餓,你們吃飽了還有活要你們幫忙……”雷東風語氣溫和,但這一日相處下來,大也都知道眼前的青年喜歡令行禁止,而且心思細密,當面提意見可以,但如果誰敢背后玩陰的,肯定會被他收拾。

“多謝雷頭。”眾人得了吩咐,大喜,一擁而上,一盆窩頭瞬間被瓜分干凈。

要知道,在龍城監獄,尤其是這種圍城的困境下,這些壯年囚犯一天的伙食不過是兩個窩頭,兩條咸菜。幾天牢飯下來,哪個不是饑腸轆轆。

雷東風這些窩頭全是李老大賣通獄卒,用以前倒賣軍用物資的錢換來的。

因此,此刻李老大的心都快滴出血來,憤恨道:“一塊窩頭一銅圓啊(注一),你們這些兔崽子,慢點,小心噎死。”

“外邊的兄弟沒少給你送錢,你還差這點小錢。”聽見李龍的話,幾個和他熟悉的囚犯打笑道。

“靠,那錢頂幾個用,再說這里現在是有錢也買不到吃的啊,也就是憑我李老大,哦,是李龍的名頭,否則你就是出金子,也換不來這么多吃食。”李龍頗為自得,忽然想起新任老大就在身邊坐著,忙改口自稱。

“李龍,錢重要還是命重要?”雷東風笑了笑,這個李龍看起來很粗豪,一張嘴卻碎的有若娘們,整天要不說上幾句屁話,都難受的抓耳撓腮。

“當然是命重要,不過錢嘛,當然是越多越好……”李龍有些扭捏,很難想象這么粗豪的漢子會有這樣的表情。

“知道就好,跟我,命有,錢不缺。”雷東風說完,倒下就睡。

“……”李龍無語。

片刻,黑暗中,低語道:“那我就跟著你了……”話聲幾不可聞,躺在那里的雷東風卻微笑起來。

“雷頭,你可是想越獄不成?”荊展很想問雷東風,卻得不到機會,只能暗自揣摩。

其實,小雷的心里很是復雜,一方面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但可悲的是他所了解的僅僅是穿越時融合前身體主人的那零星的記憶,還大多與軍事有關,根本幫不上大忙;另一方面,作為那個時空的邊防軍人,雖然一直渴望殺敵立功,但眼前的形勢卻是先把小命保住要緊。

出身不明,從陸軍高等學院畢業不到兩年就因為得罪上級,被發配到邊疆;與同僚關系只能算一般,少有軍事以外的來往;一天前,剛殺了防守這個城市軍團的軍團長的堂弟管澤。

不過,怎么來講,一個帝國陸軍高等學院畢業的優等生,人脈也不該這樣奇差,而且這個和小雷同名同性的家伙,進入陸軍學院前的履歷和記憶竟然是空白的。

至于殺了軍團長堂弟管澤的事情,也有許多蹊蹺,他雷東風明明隸屬于第一騎兵師團,卻在第一師團外出剿匪前生病,然后在兩天后就奇跡般的生龍活虎,接著就撞破了管澤通敵,然后地方滅口不成反被其所殺。

凌亂的記憶到此為止,這一切,更像是有人特意與雷東風做對一般?

我親愛的前身啊,你還真給我留下許多未解的難題呢。

“賊老天,你讓我死,我偏不亡!”黑暗中,雷東風微笑漸淡,眼神卻愈發的凌厲。

一只羽箭帶著風聲,從城墻上呼嘯而下地面上正沖鋒跑動的西方聯軍士兵向被錘子重擊了一下,身形猛的一頓,接著就被那羽箭狠狠釘在了地上。

這只羽箭只是攻擊的序曲,很快,更多的箭矢從龍城高達的城墻上傾瀉而下,由于地上沖鋒的敵人很密集,而最前邊的都是推動攻城器械,裝備低劣的炮灰,所漢軍士兵以幾乎不用怎么瞄準,就能射中殺傷敵人。

這些炮灰們的勇氣顯然還沒有完全喪失,拼命推者巨大的牛皮沖車,緩緩地向城墻逼近,城墻上,漢軍的弓箭手不停的向下發射著羽箭。

但隨后跟至的重裝步兵卻不那么好對付了。

條頓騎士團顯然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在羽箭射出的一刻,士兵手中那巨大的橡木盾牌就已經把全身護住,偶爾漏進去的幾支也被他們身上所穿的厚重鐵甲攔截在外。

見效果有限,城墻上督戰的管仲云索性下令,要弓箭手不再進行無謂的遠距離的漫射擊,而是一邊指揮軍中的神射手狙殺對方指揮沖鋒的中下級軍官,一邊命人推出了巨大的床弩。

床弩,漢帝國所專制武器,一級戰備物質,嚴格在軍中控制流通。

需三人操控,威力巨大,但不易移動,實為守城利器。

第一支弩箭帶著風聲的呼嘯借著下墜的重力,從城墻上飛掠而下。

城墻下本來一臉輕松的條頓騎士團的重裝步兵,初見床弩上墻,就已經停步、立盾,準備抵御。

而當弩箭及身的時候,立刻那看起來十分堅固的橡木盾牌在這巨大的力量下,竟然四分五裂,接著,那帶著死亡的弩箭沖破了條頓人匆匆結下的防線,在條頓騎士團密集的隊型中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一條仿佛被鐮刀掠過的血路出現在方陣中,只一支弩箭,就收走了十數名條頓人的生命。

城墻上的漢軍立刻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條頓人則一臉驚愕,然而這只是校正方向的一箭。

很快,就在條頓人還沒有緩過神的時候,十來只帶著死亡的弩箭又呼嘯而來。

“加速,分散陣型,沖鋒!”負責這次攻城的條頓騎士團的指揮官見結陣根本抵御不住這威力巨大的床弩,憤恨的怒吼道。

這只看起來十分笨重的巨大甲蟲,在經過短暫的停頓后,又開始了自己的沖鋒,城墻上也射出了另一輪弩箭。

整整三輪弩箭過后,本來密集如蝗蟲的沖鋒隊伍,變得有若溝壑。

在付出了近千炮灰部隊,和數百人的重裝步兵的傷亡后,條頓人的前鋒終于推進到了城墻下,帶隊的千夫長一聲令下,立刻開始架設云梯。

這時候,床弩的缺點暴露無疑,只能進行遠距離射擊,而且裝填弩箭太過麻煩。

最重要的是,整個龍城,整個破天軍團一共才有十幾具床弩。畢竟這里遠離漢帝國內陸,加上運輸不便。

否則,若有百來具床弩排開,分兩波次輪番射擊,這沖鋒的萬人條頓騎士團,怕在半路就要折損一半。

可惜,戰爭沒有假設,一個孤懸海外,升平已久的邊陲之城,能從萬里之遙的故土帶來這十幾具這帝國最先進的武器,已然是管仲云的個人魅力,和破天軍團身為帝國現今十大軍團之一的特殊待遇了。

注一:漢帝國自太祖建國后,銀錢統一為帝國銀圓、銅元及鐵幣,一銀圓為十銅元,一銅圓為一百鐵幣,另帝國國有銀行有大額紙幣發行,額度分為一百銀圓,一千銀圓,最高為十萬銀。帝國物價低廉,文中所提一銅圓,足夠帝國普通百姓一天伙食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