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浪微笑道:“若非呂公的那封信,秦浪恐怕沒那么容易回來。”
呂步搖笑了一聲,接著又咳嗽了起來,等到咳嗽平息下去,方才道:“你莫騙我,邊北流不會因為老夫人的話而改變主意,老夫人也未必肯還我當年的人情,老夫心中明白,你這樣說……無非是想讓我……咳咳……好過一些。”
秦浪見他咳得厲害,讓郎中過來先給呂步搖把脈。
郎中也認得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是昔日大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呂步搖,不由得有些惶恐,呂步搖安慰他不用顧慮,只管為自己把脈。
郎中把脈之后認為呂步搖只是受了風寒,目前的病情已經處于恢復期,不過想要恢復正常還需調養一些時日。
秦浪問了一下呂安,得知呂步搖自從來到皇陵,每日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渡過,古稀之年在這偏僻的荒郊野外風餐露宿,每日還要書寫祭文,焚化祭天,就算是jing力旺盛的年輕人只怕都熬不住更何況是呂步搖。
按照太后的指示,呂步搖還需在這里三年,分明是要借著這個機會狠狠折磨他一下。
呂步搖讓呂安去準備晚餐,野菜清粥,主食就是黑乎乎的窩頭。
秦浪道:“等明日我給呂公送些吃得過來。”
呂步搖笑道:“我這一生錦衣玉食也享受過,現在反倒覺得粗茶淡飯更有味道,秦浪,你跟我說說外面的事情。”
秦浪知道他時刻都在關心國事,將最近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呂步搖聽完,皺起眉頭:“如此說來,你為大雍立下大功一件,太后非但沒有封賞你,反而讓你過來守陵,此事有些蹊蹺啊。”
秦浪道:“我前往北野之前原本就被派來守陵的,只是北野的事情耽擱了,現在一切如前,倒也沒什么稀奇。”
呂步搖道:“當初讓你來守陵是因為郡主的事情,都說郡主謀害了先皇,最近不是有許多傳言,皇上的死和郡主無關。”
秦浪道:“熙熙不可能殺死先皇,此事一定是被人誣陷了。”
呂步搖道:“不是郡主所殺,那么就是皇宮內部有人做了這件事,從先皇遇害,到女帝登基,一切都在太后和桑競天的安排下。”他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小皇帝的死跟這兩人有關。
秦浪道:“有些時候真想拋開這里的一切,遠遠離開雍都這個是非之地。”
呂步搖淡然笑道:“就算離開你又能躲開煩惱嗎?一輩子東躲xz,若是一個人還好,可你忍心讓家人和朋友也終日活在不安中嗎?”
秦浪默然無語。
呂步搖道:“雍都不見得比外面更加險惡,否極泰來,人的運數不會一直變壞,當你覺得看不到希望即將放棄的時候,轉機其實距離你不遠了。”
秦浪想起了白玉宮,已經登上帝位的白玉宮就是自己的轉機嗎?周圍人無不希望他迎娶白玉宮,如果他和白玉宮成親,那么他在大雍的地位就不言而喻,即便是桑競天也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秦浪來到這個世界之初,從未想過自己的決斷可以影響到一國乃至這個世界的命運。
呂步搖道:“你隨我來。”
秦浪跟隨呂步搖走上通明殿的東北角,站在這里可以看到多半皇陵工地的景象,此時夜幕降臨,工地之上仍然燈火通明。
呂步搖道:“自從我來到這里,皇陵工地陸續有人死去,到昨日為止已經死了三百七十一人。”
秦浪點了點頭,皇室大興土木,又有哪次不是以百姓的尸骨和血汗作為奠基,遙望著遠方的燈火,秦浪忽然沒來由感覺到一陣心寒,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籠罩了他的內心,他也搞不清為什么,就是感覺到有些不舒服,左臂內部的深冥向周身散發出森森寒意。
每次深冥的預警都和亡靈有關,秦浪心中暗忖,難道是小皇帝怨靈仍然羈留在這里,對他的枉死耿耿于懷?
腦海中閃現出一幕幕的陣列,陸星橋當初利用開印傳功將畢生的藝業傳授給了他,秦浪雖然被強行灌輸了那么多的秘籍法術,但是領悟還需時日,每當遇到狀況的時候,腦海中自然會對應浮現。
秦浪忽然意識到皇陵的風水位置,建筑構成,形成得是一座巨大的召喚場,陸星橋傳給他的秘技之中,就包括十八座魂息修羅陣的奧秘。
秦浪越看越感覺到這皇陵的設計不對頭,分布在皇陵周圍共有九座石塔,位置都是jing心挑選的。
秦浪道:“呂公,那九座塔是何時修建的?”
呂步搖道:“先皇下葬之后方才開始修建,這座皇陵過去乃是順德帝的寢陵,可后來順德帝聽說這里的風水和他相克,于是皇陵修了一半,另外尋找了其他的地方,所以這里就閑置了下來,先皇遇害之后,他的陵寢尚未來得及修建,于是朝廷想到了這里。”
秦浪道:“難道這里的風水和他就不相克?”
呂步搖努力回想了一下,低聲道:“選擇這里是陸星橋提議的,奇怪,當年奉勸順德帝放棄這里也是他。”
秦浪道:“難道同樣的地方對兩個人產生了截然不同的作用?”
呂步搖道:“據說太后在皇上遇害之后找陸星橋商量,是陸星橋提議將皇陵設在此處,也有人提出當年順德帝嫌棄風水相克而中途放棄的事情,可陸星橋說風水因人而異,每個人的生辰八字不同,命格也不同,對順德帝不祥的地方,對小皇帝龍世祥卻是大吉,只需在這里做一些改動,整個風水局就會變得無懈可擊。”
秦浪心中暗忖,現在的陸星橋無疑是個冒牌貨,他建議將小皇帝的陵寢選在此地,又在這里重設風水局,確切地說,這根本不是什么風水局,而是一座大型的召喚場,魂息修羅陣是專門為了召喚亡靈而設立的陣列,不知陸星橋目的何在?
呂步搖道:“其實當年在順德帝面前進言,勸順德帝重新選址的人也是陸星橋。”
秦浪道:“呂公,這附近當年是否有過殺戮?”
呂步搖瞇起雙目望著遠方的燈火若有所思,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方才道:“這里成為皇陵之前,過去有個名字叫回龍坡,傳聞高祖皇帝西征之時經過這里,三次回望雍都,故而得名。百余年前,西海洲大將軍顏悲回叛亂,大雍皇室不得不啟用《陰陽無極圖》,開鬼域之門,請鬼域大軍,方才平復了那次的叛亂。”
秦浪道:“我聽說征用一名鬼兵就要付出十條性命為代價。”
呂步搖長嘆了一聲道:“我雖然未曾親臨那個時代,不過我也聽說當年的慘狀,白江之戰后,顏悲回為首的叛軍全軍覆沒,整個西海洲血流成河,鮮血將白江的江水染紅,叛軍可謂是慘敗,然而朝廷也非勝者。班師回朝之前,鬼域大軍全都離奇消失,可是在中途,朝廷的大軍開始流行瘟疫,五十萬的大軍行到中途已經病死一半,朝廷下令大軍原地駐扎不得回程,因為缺醫少藥,剩下的士兵若是原地駐留,如同等死,加上他們認為朝廷不公,怨恨積壓終于爆發,那二十余萬將士竟然也反了。”
秦浪從未聽說過這件往事,暗自驚嘆,不過想想也是正常,那些將士為朝廷浴血奮戰,到最后竟然落到被拋棄的結局,怎能不讓人心涼。
呂步搖道:“朝廷趕緊派人安撫,派去郎中送去醫藥,可誰也沒有想到給這些將士治病的草藥中摻雜了毒藥。”
秦浪倒吸了一口冷氣,最狠心果然還是皇室。
呂步搖感嘆道:“那二十余萬將士中又有大半因服藥中毒身亡,剩下的幾萬人憑著一腔義憤竟然一路殺到了這里,在這里中了大軍的埋伏,將他們剿殺殆盡,這段歷史真相已經被隱去,老夫編撰八部通鑒,偶然查到此事,經過我查閱方方面面的資料,此事的確屬實,不過奇怪的是,那場瘟疫只是在這五十萬大軍中傳播,并未向外散播出去。”
秦浪道:“難道他們并未和外界接觸?”
呂步搖道:“怎么可能,他們反了之后從西到東奔襲三千里,幾乎橫跨了半個大雍,接觸的人何止萬千,不過其他人都沒事,如同上天的詛咒只是落在這大軍之中一樣,瘟疫只是在他們的內部傳播。”
秦浪想了想道:“難道召喚鬼域大軍的代價?”
呂步搖點了點頭道:“老夫也是這樣想,那《陰陽無極圖》就是一件邪物,自從皇室啟用那幅圖之后,大雍的國運也如同受到了詛咒一般,每況愈下。”
“《陰陽無極圖》還在皇室手中嗎?”
呂步搖道:“此事老夫不知,不過老夫寧愿這幅圖早已毀去,省得日后再為禍人間。”
秦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或許這幅圖本身并無任何問題,只是選錯了主人。”
呂步搖望著秦浪道:“秦浪,難道你不想改變大雍的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