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鐵錐從兵字位僵尸的頸后錐孔中刺了進去,斜行向上穿入它的顱腦,沾染著鮮血和腦漿的鐵錐尖從頭頂骨縫中透出來。
臨兵為中樞,兵字僵尸被毀,九剩其六,以臨為尊。
巨尸舉起的石頭供桌終究還是沒有落下,突然它反手將供桌丟了出去。
目標是身在空中的趕尸人。
趕尸人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祭出小陰鑼,小陰鑼以驚人的速度增長到一丈直徑,如同巨盾,擋在高速飛來的供桌前方。
陰鑼撞擊出的巨響聲震耳欲聾,聲波在空氣中蔓延,大殿內的空氣因鑼聲劇烈鼓蕩。
被阻擋的供桌直墜而下,白玉宮和秦浪望著朝頭頂落下的工作都嚇得魂飛魄散,幸好供桌兩端著地,兩人的腦袋剛好處于中間空隙之中,幸運躲過了一劫,沒有給他們造成任何傷害。
籠罩在白玉宮頭頂的巨大血掌也因這聲震動劇烈抖動起來。
趙長卿咬破嘴唇,壓力減輕的瞬間,提筆完成了《浩然正氣歌》的最后兩句——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業已黯淡的金光再次明亮起來,浩然之光沖天而起,穿透黑霧,穿透屋頂的破洞,甚至穿透趕尸人的身體。
趕尸人被驟然增強的金光灼痛了雙眼,他想要飛升而起,穿越屋檐,暫時逃離這金光燦燦的大殿。
趙長卿取出印章,摁下朱砂印記。
萬道紅光從長卷上升騰而起,黑霧和鮮血凝結成的巨掌被紅光刺穿,出現了千萬個小孔,隨即瓦解消散。
趕尸人悶哼一聲,加速了逃離的過程,即將逃出屋頂的洞口之時,巨尸的代表皆陣的兩條臂膀抓住了趕尸人,狠狠將他從空中扯落,又摜在地上。
趕尸人被摔得骨骸欲裂,不等他爬起,代表前行的下肢踢中了他的腹部,趕尸人的身體貼著地面向墻角沖去。
他看到了一點寒光,那是高漢陽手中的刀尖,高漢陽一動不動,守株待兔,趕尸人卻避無可避,因為驚恐而從心底發出一聲慘叫。
他的心口主動撲向刀尖,高速前進的身體被長刀刺穿之后因慣性繼續向前,一直抵住刀鍔方才止住前沖的勢頭。
高漢陽一腳踏在趕尸人的胸口,抽出長刀,反手一刀將趕尸人的腦袋砍了下來。
手起刀落,人頭飛起,掉落在趙長卿剛剛寫完的《浩然正氣歌》之上。
趙長卿看到那血淋淋的人頭,下意識地捧起,當他看清是顆人頭的時候,嚇得大叫一聲,當場暈厥過去。
高漢陽看他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剛才奮筆疾書的神氣勁兒呢?
百無一用是書生!
七具僵尸組成的巨尸,此時魂魄散盡,解體后,紛紛摔落在地上,橫七豎八,一動不動。
高漢陽提著扔在滴血的長刀走向秦浪,激戰中他仍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親眼看到了秦浪的復生,有生以來這是他被騙得最慘的一次。
秦浪站起身,手中握著高漢陽的那把短刀,也是當初他刺入心口的那一把。
高漢陽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點了點頭道:“刀不錯!”
秦浪道:“你的!”
高漢陽道:“送給你了!”還刀入鞘,大踏步向門外走去。
秦浪去趕尸人的無頭尸體上摸索了一下,叫住了高漢陽:“喂!”
高漢陽轉過頭去,看到一道金光向自己飛了過來,伸手抓住,卻是一個純金印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高漢陽哈哈大笑,收起黃金印章大步走入瀟瀟風雨之中。
高漢陽離去之后,趙長卿就醒了過來,其實他是裝的,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智慧,趕尸人死了,高漢陽下一個要殺得可能就是自己,也許只有裝成昏迷的樣子才能躲過一劫,事實證明,高漢陽對他已經失去了興趣,毒誓都發過了,總不能違背。
趙長卿看到死而復生的秦浪,想過去和他說話,白玉宮道:“什么不用說什么不用講,你趕緊離開這里,從此以后你不認識我們,我們也不認識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我……”
“我什么我?如果不是你我們怎么會惹來那么大的麻煩?”
“你……”
“你什么你?你害得我們還不夠?是不是還想再害我們一次?”
趙長卿徹底無語,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哇哇的哭聲,卻是書童茗兒,騎著那匹黑馬逃離,想不到黑馬帶著他兜了一圈又折返回來了,剛才在門口被高漢陽從馬背上揪下來,狠抽了一巴掌扔在了泥地里。
趙長卿望著這滿地的尸體,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向秦浪抱了抱拳。
秦浪還禮道:“趙兄珍重!”
趙長卿抿了抿嘴唇,雖然只有簡單的四個字,卻是對他的肯定和尊重。親眼見到秦浪復活,最欣慰的人就是趙長卿,他終于不用背負欠人一命的壓力內疚終生。
走出山門,夜雨綿綿,似乎這長夜無窮無盡,趙長卿始終相信人間有浩然正氣,始終堅信光明就在不遠的地方。
白玉宮搜索著趕尸人的無頭尸身,秦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瞞著我?”
白玉宮搖了搖頭。
“接下來還會有人殺你嗎?”
白玉宮從趕尸人的身上摸出了一個小冊子:“走,等到了九幽宗,我什么都告訴你。”
女人是個麻煩。
秦浪才不信她,現在不說,以后更不用指望,白玉宮的那點小智慧瞞不過他的眼睛。
黑夜沒有送給秦浪一雙黑黑的眼睛,這雙眼睛是趕尸人的。
離開甲西鎮一切就開始變得順利起來,接連幾日他們沒有遇到追殺,抵達白江城之后,他們在碼頭登上了一艘客船,溯白龍江逆流向西,按照白玉宮設計的路線,如果一切順利,半個月之后可抵達江源府,從那里上岸,距離九幽宗所在的馱龍山已經不遠。
搭乘的這艘客船共有三層,十八間艙房,他們兩人的艙房在二層,白玉宮從趕尸人的身上搜刮到了不少的金葉子,用這些錢足夠他們舒舒服服地走完這一路。
幾次的死里逃生讓白玉宮也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她開始不化妝,不穿漂亮衣服,盡量不在人前招搖,平時都和秦浪呆在艙房內深居簡出,出來透氣也盡量選擇寂靜無人的夜晚。
秦浪幫她簡單科普了什么叫低調奢華有內涵,白玉宮琢磨了一下,自己欠缺得也就是低調,決定扮演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乖乖女,歸根結底還是怕死。
一連幾天白玉宮都在鉆研從趕尸人身上發現的小冊子,上面畫滿符篆,白玉宮用筆在白紙上依葫蘆畫瓢。
秦浪坐在窗前,望著白龍江沿岸的景色,如果沒人打擾他,他可以一言不發地坐上一天,不是玩深沉,人經歷那么大的變故,總會有些改變。
回憶過去,展望未來。
雖然明知道毫無意義。
秦浪甚至想過自己不應該違背父親的意志,老老實實繼承千億家產多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生一對白白胖胖的兒女,過著平淡幸福的日子。
幸福嗎?骨子里不安分的他能夠安于平淡嗎?
他不知道,就算繼承了家產難道就能逃過被綁架的命運嗎?遭遇綁架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他選擇的職業,而是因為他父母的家業。
命運已不可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