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向

32.8 凡間,凡人

西原大地,這里在四百年前豐隆帝國還存在的時候,是一片農業耕作區。那時候,人工渠遍布整個平原,每年都有淤泥挖出來,成為新的農田根基。

當年,外太空觀察的鐘聲文明預算,如果照這個模式繼續下去,一千年后,這里會變成豐茂的農田。當一個種族能夠數百年持之以恒,能完成這么大的公利工程,那么這樣的成功模式,將為文明后續偉大提供法統支撐。

然而在這條時間線上,兩百年前,晶蟲擴散,這片大地上茫茫的綠色已經消失了,留下的是一個個高五十米的巨大蟲巢塔樓。

這些塔樓上攤開了無數纖維絲線,猶如頭發在水中散開一樣,鋪灑在了大地上。每一個蟲巢散開的頭發可以擴展七八百米,在這些“秀發”上,偶爾可以看見一些人類和動物的骨骼。從白骨化的程度來看,已經死了很久了。

蟲子已經將這里,變為了對普通人來說的一塊絕地。任何敢踏入這里的生物踩上這些絲線,中央的蟲巢就宛如俯在蜘蛛網中央的蜘蛛,會立刻感應震動。將一切“冒犯”它們的生命全部收割殆盡。

這些涌出的紅色蟲子速度極快,而且還會跳躍,在吞噬生物的時候,宛如沸騰的血液。

所以兩百年前,民間曾給這些蟲子取名為血海蟲。然而圣蠱帝國貴族學者們給其的學名為血晶蟲。

官方給這么好名字,是因為這是帝國經濟的基礎。

蟻塔在生態鏈上取代了傳統的植物,而其發絲是吸收光合作用的工具。一株血晶蟻的塔樓,一年可以制造七十噸‘地卵’,這些地卵中有著大量蛋白質和脂質。而血晶蟻塔平均一公頃一個,均能為領地出產足夠的糧食。

整個大陸上,靈蟲分一到九級。一到五級為功能性靈蟲,能提高人類的功能性,其中四級、五級靈蟲,由專門的類似地球騎士階級戰士來契約。

而到了六級,其族群的母蟲分支演化能力非常強,則是戰略級,由領主繼承人掌握。

這種血晶蟻是二級,只是數量眾多而已。其蟻后母蟲只是三級,演化能力較弱,只能提供糧食。

騎士老爺們只要和一個四級戰蟲簽訂共生契約,有其戰蟲進行威懾,就能安全地開著蒸汽拖拉機,亦或是其他巨獸級契約蟲,鉆開一蟻巢塔,把血晶蟲的卵取出來作為儲備糧。

這樣的血晶蟻區域,其產出規模如同地球美國的大農場。當然在投入上,遠比大農場要少得多,無需施肥,如果不算駕駛拖拉機的技術,種植技術也就差不多是刀耕火種的水平。不,刀耕火種還需要統計天文歷法,來了解何時收獲,而這個‘采集血晶蟻的卵蟲’,一年四季都可以。

現在這個巖晶星上。

平原上生長著這種血晶蟻,而在山脈地區,則是長著各式各樣的礦脈蟲子,同樣能將金屬還原成單質,然后積累在地表巖層內,而且可供人們開采。一百年前,當巖晶星的人類開始掌握這種神奇的蟲子功能,頓時解決了糧食和工業危機。

一百年前圣蠱王朝就是這么建立起來的。新帝國,比四百年前需要周期性鎮壓各地糞叉、釘耙、柴刀起義的豐隆帝國要強大一個等級。但是,這對人類這個智慧種來說,真的有那么美好嗎?

荒原中,一人緩緩行走在這片巢林中,步伐多次踐踏了蟲巢“秀發”。血晶蟻也跳了出來,但是馬上被強烈的微波照射,縮了回去。

宙游穿過了白骨累累的血蟻巢穴。走入了一間早已經沒人居住,且屋頂塌陷的農舍。彎腰捏著半塊長滿青苔的碎磚,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宙游:“人類發展到了工業時代,歷史之所以會默認‘羊吃人’,那是貪婪的人選擇了工業創造者這個選項,所以能給那個時代的貪婪免除一些罪過。但是現在,貪婪選擇的是純粹自私的選項。”

當宙游在這間農舍逗留時,一個外形像蟈蟈,體積為一只小狗的存在,悄悄接近宙游的背后。在確定即將得手時,它自鳴得意地發出了咕咕的叫聲。然而,就在其張開口器時,在其周圍出現了四個球形發光體。

五平方米面積內的陽光,精準地聚焦在了這個蟲子眼睛上,幾乎瞬間,它變黃,也變香了。當然,它準備吵嚷的時候,宙游又把它發聲音的鼓膜給捅穿了,而后又將其關節也給切斷了。

力矩的光路,猶如無形的刀片一樣,完成了這些“加工”步驟。

宙游一腳踹飛這個東西,使其滾落到血晶蟻巢的‘秀發’上,看著血液淹沒這個不知道啥名字的蟲子,心情平靜了許多,大踏步地朝著遠方地平線走去。那兒,有工業煙霧升起。

這里的社會發展歷程被強行城市化,畢竟能和四級蟲簽署契約的人很少。大量的平民無法在鄉土間生存,但是文明進程嚴重落后,也無法對失去勞作權利的人進行再教育。故這里嚴重畸形。

六個小時后,城門口,醉醺醺的守衛這兒。

衣著樸素的宙游交了十幾個銅幣后,照了一張黑白照片,拿著類似“良民證”的東西,進入了城市。

什么,哪來的錢?——地上撿的,在平原上亂逛,宙游撿了十四個金幣的財富。都是從旅行意外身亡者遺骸,以及一些村落中丟到井里的箱子內搜到的。

這些東西,宙游領域一開,就能隨便看到。撿到錢的概率,就如同城市人工湖排干,能發現硬幣的概率一樣。矩陣領域,比當年重元素激發的正電子放射領域要精確數個數量級,且沒有過熱的風險。這不,宙游這次也就不在身體中構建法脈了,屬于原生的碳基生命。

穿過城墻,映入眼簾的,是龐大的黑鐵風格城市。

橫七豎八的管道、高聳的煙囪,以及直徑十米的金屬齒輪,整個城市充滿著金屬機油的氣味。這些都是宙游先前能想到的。

然而宙游沒有想到的,是這里充滿了藝術造詣:每一塊墻壁上,華麗的雕花風格都截然不同;每一棟建筑內,臺階上都有非常細膩的花紋;兩側鐵欄桿保護的蓄水池底部,每一個磚塊上都有紋路。

宙游:“這特么到底是有多么閑啊?后工業時代,第三產值占百分之八十的國家也沒有這么奢靡啊。額?哦?對了,這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沒有契約蟲,也只能用服務業,從這些主流貴族手里換取食物在內的生存物資了,嘖嘖,理解,理解——”

拋棄了原本先入為主的成見,宙游展開了自己的矩陣領域,仔細地觀察細節。

在矩陣提供的視角中:一個個的紅外熱源,還有機械轉動動能。還有,那些養在建筑下方六邊形巢穴中的各類契約蟲子。

宙游在熱源斑斑紅點的熱值視角,以及動態力場的視角中不斷切換,東張西望地走進了這個城市,并向市場走去。

各類吆喝聲音,讓宙游感覺到了人間的煙火氣息。

“甜面包,咸面包,油脂蛋糕,好吃,忘不了!”——這是面包店鋪的喊聲,宙游聞了一下,嗯,食物加工手法非常非常不錯,鉆研了不少功夫。

“泥瓦工,雕刻,高層建筑清洗……”——這是路邊零工群體們的謙卑聲音。

“叮鈴叮鈴”——這是車夫們在街道上急切地敲鈴攬客。

“閃開閃開!”——拿著大剪刀的花匠們在修建路邊的樹木,從他們的口氣中,似乎很得意現在穩定的工作。

當然前面的路漸漸有點堵,圍簇一大批人。

“各位來一來看一看啦,只要十銀天牛,就能讓你的兒子獲得羅德大師的教導,在蟲巢契約中事半功倍。”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拿著傳單站在電氣車輛上吆喝。而過往道路上不一會就圍著一大批人,不少好事者拿著傳單對這位‘有門道的人’詳細地詢問。

在街道角落的宙游繞開了這群人。

金甲蟲帝國中,鋁蝴蝶、銅蜘蛛代表著‘銅’幣,銀天牛代表著銀幣,金甲蟲代表著金幣。一個金甲蟲代表十二個銀天牛。但是實際上,由于近百年來銀礦開采數額巨大,近些年來,市面上的金甲蟲已經被人屯著升值,少有在市面流通。

而現在,宙游只有傳統的銅幣,畢竟當年豐隆帝國發行量巨大。至于銀天牛和金甲蟲,宙游在城外沒有撿到。只有一百年前銀花瓣、金王冠這兩類貨幣,現在是不能拿出來用的。

宙游吸了吸空氣中的油炸食物味道,看了看遠方的食物,臉上有些無奈,現在必須早點獲取一筆收入。

就在這時。

宙游身后一個人急速靠近,在接近宙游的時候,從手腕中彈出了一根長著血槽的毒刺。而在他手臂上,一個藍幽幽的蜈蚣與其共生,這是二級契約蟲,是盜賊們最喜歡的東西,能通過毒液麻倒對手。

至于宙游,作為外鄉人,剛剛進入城市的時候就被盯上了。而且被視作肥羊!

宙游作為鐘聲文明培育的新生代,體格是最為自然的完美狀態,而且比例絕佳的面龐沒有經過一點風霜。和這個城市的人相比,宛如珠寶顯于粗瓦中,一看就是出生富足,涉世不深的模樣。

宙游身上沒有任何高等契約蟲子氣息,這個城市內的一些人,仔細觀察了一下宙游身邊沒有其他人,所以出手了。就在這個人販子即將接近的時候,宙游突然轉身,手握住了這只預備彈出毒刺的手腕。

星辰文明的矩陣科技,是目前大時盤文明已知的最高個人科技。

攜帶這種科技的低級調查員,雖不至于無視能量規模,也無法在低級文明的毀滅級軍事力量下肆意妄為(普通人拿著一把手槍,是無法無視幾十桿標槍,或強弓勁弩的);但是對其他星球上,沒有社會支持的邊緣者所掌握的特色技術,那是碾壓的。

宙游的矩陣,在進入這個城市時候就已經鏈接城市大量的蒸汽機,以及那房屋中的直流電線。現在隨時可以導入自己一百米附近任何點上,誤差不超過一厘米。

現在呢,宙游已經將可以燒融鐵絲的電能,在這個小偷已經完全蟲化的手臂上釋放。

這條長滿幾丁質甲殼的手臂上,瞬間出現了幾十個焦黑的點,就宛如球狀閃電隔空點燃效果,蟲化肢體上冒出了煙霧。一旁嗅覺靈敏的路人發現了這個場景,然而,都悄悄地避開了這個“沖突點”……

宙游笑瞇瞇地握住了這個小偷的手:“那個,我現在沒錢的,能借我一點錢嗎?哦,對了,你的朋友在那邊吧。”

這個人販額頭上冷汗直冒,契約蟲被瞬間燒死,神經對接契約蟲的他,現在感覺到了可怕的劇痛,同時整個手變得突然軟綿綿了。

然而在宙游的鉗握下,他絲毫不敢擺脫。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干掉自己的蟲子,讓這盜賊認為面前的這個人,隱藏了更高級別的契約蟲。做賊,最重要的就是失手后,要知道認慫。

幾分鐘后,在兩棟巖石高樓之間的小巷中。

宙游拋了拋到手的錢袋,臉上露出了滿足微笑,悠悠然走了出去。

在走出了七十米之后,宙游悠然轉身,悠然朝后面指了指。清脆的炸響遂指而鳴,這是子彈炸膛的聲音。

還想著找回場子的那個盜賊頭子,槍膛中子彈發射藥被矩陣點燃,槍口未舉就走火。

在火花閃耀后,痛苦捂著大腿,駭然警惕地看著走出小巷的背影。宙游徹底離開后,這個臉腮長滿豪豬尖刺般的男人,對下屬訓斥道:“點子扎手!”然后就快速離開了。

宙游點評:“這世道生活不容易,偷點錢財維持生路無可厚非,但是為財傷人性命,那就——唉,(面龐轉為蕭瑟)算了,我也沒資格評定這兒的生活。畢竟,我非這里的人。”

宙游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多足蟲獸拉著的馬車響鈴,以及各色的叫嚷,掩蓋了宙游腳步聲。

這樣的世界,哪有好人能發聲余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