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向

31.16 向著太陽

宇宙歷859年7月。

瀾濤星兮的遠征艦隊對冰星軌道外圍的兩顆外行星進行控制——這里的控制標準不是地表占領,是架設地心核融裝置。

這支艦隊十年前奉命來遏制冰之星的抵抗力量,而卻中途陡然折轉,變成了人類在外太陽系的控制力量。

反叛者?

星兮:冰星上并不存在反叛者。

在第三次天騎士會戰前,均摘星就開放了冰星的所有控制節點,確保遠征軍的物資補給充沛。

至于人員上的補充,土之星附近的文明核心區答應在未來的40年內會給予充足的輪換。

而現在,均摘星和這支遠征艦隊的人保持著非常復雜的關系。

名義上瀾濤星兮艦隊屬于聯邦軍隊體系,在白冰星球附近處掌握著最龐大的太空武裝,屬于聯邦直轄控制。

可從現在,遠征軍的信息指令的發出和遵行來看,目前這個艦隊中心則是均摘星。

現在所有的控制者都和均摘星保持著通訊。甚至對每一艘艦隊上的戰造者,也都有通訊。

遠征艦隊這個社會中:

物資的調度;

行星設施的技術安裝指導;

新人造器官的調試——牽頭戰造者中的人思成立研究團隊,邀請控制者提供身軀精確發育的數據測試。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均摘星在協調,對每個人的想法進行安排。

曾經雙方是名義上的敵人,現在維持著一種非常怪異的合作關系。

控制者們掌握武力,但均摘星掌握能讓人心相互信任的基礎。

人類社會合作和發展,大多數都建立在‘社會中的一種看不見的可信度’上。

當武力被證明達不到目的時,人們就服從后者。

均摘星已經深刻地影響了聯邦。

這兒,曾經殘余的海人類文化在數年內成為控制者們羞恥。是因為?

均摘星一直不喜歡等級控制。

遠征軍控制者們聯邦是最先全面解除對戰造者的領屬關系的,從以前的“施予者”,變成了引路者。

發展的未來可以充分地給與戰造者,未來也做好了把戰造者作為妹妹照顧的決心。但是有些東西還是不能和妹妹們分享的。

均摘星喜歡科研,喜歡行星調度級別的控制,在這片區域中布置了三十六顆直徑超過四十公里的引力精測天體。

這些均摘星的興趣是控制者們陪著一起研究。當下戰造者們還無法插入那個圈子。

宇宙歷859年,7月3日,冰星上的均摘星尋求返航的邀請。

瀾濤星兮再次邀請他在公使艦上進行詳談。

比起上次見面,這次要隆重多了。

這艘公使船全長四十三公里,是在停戰后,冰星附近的控制者特地建造的。維持這樣一艘戰艦,每天需要數百噸的氧氣、水,以及一些納米修復機器人,保障損耗。

在建造這艘戰艦時,控制者們是抱著修理藝術園林的態度,來投入熱情和精力。

均摘星對此理解,認為這些艦隊控制階層空余時間做這種藝術的工作,是符合人類天性需求的。

均摘星:“太空生活沒有一些愛好來保障自我注意力,那會把人憋瘋的,有艦炮的她們患上抑郁癥可真的不好。”

而這艘宛如藝術品的戰艦建成后,冰星艦隊各個控制者們一直都很是想邀請均摘星抵達戰艦,但是均摘星總是忙碌。直至今日才登艦。

雙方的飛行器對接。

首次真身見面,瀾濤星兮極為精心地打扮:潔白的連衣裙上,是六萬四千顆規格統一的鉆石,長裙下甚至穿上了力場化的高跟鞋;純銀絲手套,將手指、手腕以及胳臂的曲線襯托得完美無瑕;肩膀上的白皙,則是被懸浮的薄紗籠罩,這層薄紗如同水一樣流動,使得鎖骨處白豆腐的肌膚若隱若現。如神女般剔透,一顰一笑中卻沒有高不可攀的拒絕。當然隨行的四位上位控制者們在裝扮上也絲毫不遜色,仙子的氣息如清泉般叮咚澄澈。

當然在控制者的眼中,均摘星則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樣子,但是在純凈的目光下,磐石一樣的沉穩。

而接下來,隨著控制者們頗為‘盛放’的歡迎,均摘星表面的那一層純凈則是不由動蕩起來,猶如被玉足攪動的湖水。

均摘星的目光忍不住看著這些美人,然而又意識到了自己眼神似乎太露骨,所以刻意地挪開目光。

對于均摘星自認為的‘不禮貌’表現,幾位控制者——很有成就感。

雙方落座,瀾濤星兮示意一旁的朝明云落倒茶。這位女孩如月牙游空,端著茶盤來到均摘星面前。

隨著手指輕揚,茶水在力場的控制下,以環流螺旋下落的模式,進入茶杯中,清茗香氣在空氣中散溢。

控制者們一直保持許多貴族禮儀動作。

控制者們研究這些禮儀動作的初衷,是為了太空中一舉一動都能完成對自己的調試。而后來,由于人體協調充滿美感,所以也就變成了控制者中彰顯自我馨雅的文化。

在太空中漂泊必須維持對美的追求,就和地球大航海時代習慣于養貓一樣——存在即是合理。

朝明云落奉茶時,遞交到均摘星手上后,對均摘星淺淺一笑,她的雙目讓接過茶水的均摘星差點被攝魂。

——如此近在‘呼吸可感的距離上’,均摘星呼吸屏住,生怕做錯了什么。

額,這輩子一直是在蹦跶,如此場面未見過,當然前幾輩子遇到也都忘了,故有些不知所措。

回過神來之后,均摘星不禁自我暗惱:“我這幾輩子,都在專注應付啥來著?”

此時均摘星沒有身為天騎士的浩朗,沒有身為指揮官的厚瀚,也沒有身為碳星大先知的邃奇。就像不小心掉進蛇窩一樣,動作僵直。

瀾濤星兮見狀慵懶地托著腮,勾了均摘星一眼道:“以為你不食煙火呢。”她靠在桌面時,故意撩人對均摘星勾了勾。

均摘星輕咳,挪開了目光說道:“哈,我是男生,很實在的那一種。適應于跌宕時代的不斷摔打。但是,若是歲月靜好,我,我是說——”

為掩飾自己的不利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換上認真的語氣:“我可能,很多,很多事,都比不過你們。大家可以平等一些,那個……我覺得上一次對話氛圍挺好的。”

瀾濤星兮面露好奇:“哦,還有你承認不如的事情,比如說——”

均摘星:“例如說戰艦控制。”話語間,做出了手指輕摳的動作。

注,這是控制者進入座艙中測試手部神經末梢是否合適的動作,屬于控制者中的內部文化。

均摘星對愕然的她們憨然笑了笑:“控制者的艙室分柔式型,清爽型,還有……”

瀾濤星兮捂住嘴,同時撫著自己的小腹,止不住如銀鈴一樣笑聲,清脆響亮地在房間回蕩,而其他幾位控制者自然也是不禁捂嘴。

星兮豎起手指嬉笑道:“你竟然研究我們的座艙?你小時候是不是還穿女孩服裝。”

“啪啪啪!”均摘星拍桌,板起臉說道:“我是出于對太空戰艦的興趣,不是別的。什么你們的?一千年前,星球上無論是潛艇還是軍艦,一切武備都是男性操作的。還有,你們職業未來發展方向——牧艦者,我也出過力!”

均摘星努力強調自己的理由,然而并不能壓制住場面。好一會后,等她們自行停下。對話才再度開始。

均摘星不愿意閑聊了,迅速切入正題:“送我去恒星中央區的事情,還是要麻煩各位了。”

瀾濤星兮拿著茶杯的手頓了頓,似乎意識到什么,語氣維持淺笑說道:“說吧,不過能否成,要看我心情。”

均摘星緩緩吐了一口氣:“那件事,你不能由著心情來,現在沒人能等得起。”

氣氛一下子從溫暖變得冷了一些。大廳中,懸浮設施投下星光。

瀾濤星兮打開星空圖,看著璀璨的太陽投影,克制住傷感,維持平靜地說道:“你在月球前決定的,還是在月球后決定的?”

均摘星此時卻微笑起來:“前后有區別嗎,重要的是,我會做這個決定。”

瀾濤星兮臉上的表情凝固一秒,然后手指微揚:“你覺得我身后這四位如何?”

均摘星深呼吸看了看瀾濤星兮,憋了氣,脫口說道:“如果世無波瀾,我會連你一起收了,開一個大大的后宮。”

話音剛落,一束強光從均摘星臉頰邊劃過,是瀾濤星兮‘怒氣’的質問:“你這人,好生無禮。”

均摘星索性灑脫地靠在椅背上,掰開手指說道:“歲數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相見。至于年齡?”

均摘星指了指自己眉心,也就是思維核心的所在處,朗聲道:“時間雖然是你大一點。而心理年齡上我倆差不多。”

均摘星臉上閃過一絲俏皮,轉頭看向那幾位控制者:“知天命的我,和你們的統帥是知己,你們還青澀得很。”

頓時,均面前的茶盤被直接端走了。

均摘星不樂意了。站起來從朝明云落端著的盤子上,伸手拿過茶壺,壺口對嘴,不顧其想要阻攔的目光,瀟灑豪放地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云落搶過玉壺且不滿道:好沒規矩。

均摘擺手回應:“小姑涼,事事都要求循規蹈矩就太為難男子了。”

均摘星面向星兮,手指向遠方的太陽,悠然道:“在洪洪向前的時代,男子需要懷中攬大義,面朝大道。而女子牽住這個時代的美好,守得云開見月明。”

星兮默默地看著均摘星:“你是想快點搞定我吧。”

均摘星揉了揉面前那位比自己歲數大,但是看起來很可愛的控制者的頭:“祝,你長生。”

宇宙歷月,聯邦艦隊徹底控制了太陽系外圍最后一顆大質量行星。逃亡至此的神殿派力量被肅清。

在均摘星要求下,俘虜中“暉”這個人,被特地篩出來,——均摘星的理由:“她是咱妹妹,對她最后負責一次,送她去土之星好好做人。”

宇宙歷860年2月。

冰星艦隊正在向內挺進。由八艘戰列艦領航,從斑駁的小行星上起航,帶著均摘星和大量實驗設施朝著太陽系核心區域探過去。

這支艦隊的護送規格極高,從一開始就吸引了各方的注意力。

7月,這支艦隊越過磁云星軌道時,與該星球二十七位星督建立通訊聯系。

此時,磁云星860位天騎士,組成一個巨大的光環,從艦隊后方套穿而過。且對太空中發送了“對接時鐘”的簡短信息。

三個小時后,鐘聲計劃對太陽系各個星區公布:

祝全人類開始為未來做好準備,迎接兩萬三千年前曾出現過的那種考驗。

在考驗中,文明在太空的物質積累將面臨一場清洗,而文明主體將以人文積累和諸神們繼續做過這兩萬三千年前開始,至今尚未結束的戰爭。

8月,護送艦隊穿過了第五行星環時。

在二十光秒外,水之星上,白覓海對接了軌道上的訊息會議。

白覓海映入眼簾的,是橫跨了這個會議室的太陽系軌道圖。

而一旁的空席位上閃了一下,司空瀲投影出現。她對抬起頭的白覓海看了一眼,然后扭頭對會議室的中央,座位上的璀星說道:“瀾濤星兮拒絕將艦隊停靠在我們這里。”

白覓海愣了一下,他長達二十多年沒和均摘星見面,此時甚是想念。

數秒鐘后,在確定這個消息后,他不禁嘆息道:“本以為戰爭結束了,能夠重新站在一起,敘敘舊。而你又在急匆匆地向前跑。”

而在會議室中央的璀星,看著太陽系軌道圖上那個護送艦隊光點沉默。

戰后雙方部分戰時公文公開,第三次太陽系戰爭中一些細節開始為大眾討論。

磁云星發現己方在決心天騎士會戰前,對土之星還有冰星指揮官戰爭的情報是錯誤的。而這個錯誤來自原體。

當然,現在磁云星方面隱生代并沒有糾結這個事情,因為就算情報錯誤,但是三場天騎士會戰結果,是己方干脆利落地打贏了,加速了戰爭勝利的進程。只要結果是正確的,過程的一些遺漏,勝利者很大度。

但是,聯邦一方,卻非常深入地關注了均摘星原體返回磁云星前,是怎么得到錯誤情報的,畢竟那場會戰的觸痛,讓聯邦現在都受不了。

璀星的重大嫌疑無法洗清。至少中位職業現在都略微知道一些內幕。但是相關檔案一直是保密狀態。

至于聯邦那些知曉機密的人,沒人怪罪璀星,戰爭,任何手段都是要用的。

只是,當事人自己過不了這道心坎。

現在,水之星的這位元帥凝視著那個軌道戰艦,心里不禁自我拷問道:“我——是一個不可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