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向

23.8 箭行痕散。

在這個大時代,沒有壓服就沒有說服。但是,單純地壓服,效果并沒有說服好。

熾白和長生意志們的交流,醉翁之意不在酒。

讓長生意志們選擇積極合作,本質目的是做融氏那批被“徹底改造”的機械師們的思想工作

這么說吧。

熾白需要兩個截然不同,甚至看似極度矛盾的氛圍,同時出現在此時社會上。

大眾大圈子,一定是對資本越界被懲戒后的大快人心氛圍。(這人啊,大部分不是喜歡別人進步,而見不得人好才是多數。)

而原來掌握資本,現在被剝奪資產的純技術專家小圈子內,必須是一種“現在虧,未來賺”的踏實感。

這看似矛盾,但目的統一,前者要震懾社會上層用資本越界,而后者是讓社會里有才能的人覺得憑資本混上層不值。(咳咳,例如悔創阿里。)

人的天性是逐利。上層之所以是上層,是因為最占據資源。社會絕大多數人想成為上層,絕不是因為要奉獻。

故只有當上層在執行某模式能夠獲取資源,下層在攀向上層的時候,也會跟著遵從(認可)這種模式。當上層自己覺得自己位子奉獻大于所得,那么下層攀向上層時,會趨利避害,會不由自主破壞這種模式。

旁白:二十一世紀初期,多少普通年輕人都明白君主立憲的好處,暢想若己和維多利亞同時期,成為帝王后一定變成君憲制,但是更先進的可包容多個階層的一黨制?嗯,都認為,英明的自己不應該做這種不符合民意的獨、專之事。這特么,就是腦子里只有舊模式來為自己謀利,完全不想,不愿在新時代當家做主。

這場大變革中,融氏這批人作為首批被拖到大秩序陣營中的制造師,是熾白的得意之作。比幾年前創造文官管理體制還要得意。

熾白是絕對,絕對不會讓首批制造師現在有脫離這個陣營的想法。不僅僅要杜絕他們脫離之心。還得讓其他制造師,對國家制造師趨之若鶩。

最鮮明的對比:明朝的匠戶概念,搞得比乞丐還賤。二十一世紀技術人員則是傾向于國企、事業科研單位做研究員,鄙夷去私企掉頭發。

掀起變革,貌似嚴懲融家,然其實是最最照顧自己人。

熾白(驕傲狀):“只要技術做得好,當年輕鈞和朝明,還不是倒貼來追咱們?咱們靠技術吃飯的,都天啟歷549年了,不要想著讓資本為技術保駕護航,而應該讓技術成為社會一切資本投資的爹。這不,我搞個大社會秩序把資本管成孫子,不就是要讓技術當爹嗎?”

天啟歷549年5月4號,舉星集團的第二十七顆全新衛星進入太空軌道。

而在這背后,是熾白眾多政策的實施,刺激了技術人員的積極性。

其中有這么一項:各大財團原來的教育體系由國家撥款,其中工業部門分出專項教育資金,撥款與技術人員子女的各項成績達標多少掛鉤。不達標不撥款,教職工福利減少,然后官方輿論上將該學校降級。

現在第一批制造師的子女,在學校內不僅不會因自己家族資產被剝奪而失去重視,相反變得更加重點化了。

長生意志們在和熾白洽談合作時做出了大量的讓步。現如今融氏的制造師,被熾白強勢從資本中拔出來,但是各項該有的福利,不降反增。

千川太空計劃的迅猛發展給整個世界掀起了劇烈波動。

在天啟歷548年下半年開始,熾白就和西大陸以及海人類進行商談,討論太空開發的項目。但是商議得非常不暢通。

盡管熾白代表千川給的條件很優惠,歡迎大家一起合作,舉星集團邀請各方的技術人員參與,并且開放部分數據,開放部分衛星零件的供應。

大希曼聯邦和海人類的兩個國家拒絕太空條例的開放。原因是在技術競賽中沒有底氣。所以一直在咬死條約。

天啟歷549初,大希曼聯邦完成了對千川的調查報告。發現千川經濟在迅猛增長,在報告書上,原來幾千種高科技的技術元件價格不斷下降、一跌再跌,這是產量技術全面突破的跡象。

在調查報告中重點匯報了千川大裁軍后的種種現象——

數萬制造師從軍方轉入航空、電子、核電等制造業,軍事領域的數百萬高技術工人,在培訓后轉入新產業新技術領域。

千川批準的任何一個國家項目,都能快速調集足夠的人力物力實施,大希曼聯邦內部復雜的體制根本無力競爭。

故西大陸那邊想要千川停下來等一等世界。

然而熾白的耐心是有限的,發現國際合作討論過于扯皮后,則是單方面撤出了太空條約,開始單干了。

549年,6月6號,晴空無云。火箭騰空而起后,在空中留下了略微彎曲的云痕

舉星控制室,隨著功德號空間站主艙成功進入軌道,由人工智能ai宣布成功后,整個控制室大廳中照例開始了歡呼慶祝。

熾白呢,非常放縱地和周圍的研究人員來了一個擁抱,嗯,準確的說,是和左右三個人都擁抱了,但是唯獨距離自己身邊最近的槍焰心悚(白惙箐)紅著臉做好準備時,熾白收起了豪放,非常正經的和她握了握手。

自從這位銀發金瞳的女孩恢復本名,而且穿著一身男裝的時候,熾白終于知道以前為什么覺得眼熟了。

槍焰心悚,十九歲,經過了女大十八變后,現在穿著蝶衣級機械服,身高,臂長,臉蛋比例是完美的,銀色短發,現在為大制造師。是西大陸派來的七百二十四位交流技術者之一。

此時短發的她和畫像上、雕塑中的槍焰秉核很是相像。但是臉上淺淺的笑容,卻總那么勾魂奪魄。

熾白心里忍不住道:“老子當年,應該不是這個樣子吧?”

熾白很快確定以及肯定道:“主要是看氣質,我當年(一千六百年前)一個人在亂跑,面對強敵,眾人皆畏,我獨往。絕對是陽剛十足的。那些作畫的、雕刻的負責人,極不負責任。”

當然自己給自己一大堆包票后,熾白還是沒有打消心結,眼前的這位西大陸派來的交換者很明顯有人造人的身份,而她和槍焰秉核這么像!難道是?

對于這個世界的下限,熾白真的不敢恭維。

當然若是真的這樣,熾白:“老子要滅了你們。”

故十分鐘后。

熾白轉過身來,對心中藏著黯然的槍焰心悚問道:“白惙箐,現在西大陸的槍焰家族,是技術派還是軍事派?”

槍焰心悚見到熾白終于主動說話,瞳孔中閃過一絲靈動。見到熾白詢問,手掌放在胸前(嚴肅的禮節):“上者,槍焰家族一直以技術為榮。這一點西方的分支和東方的分支是同一意見。”

熾白盯著她看了一會,說道:“嗯,有人,我是說,有人說你太貴族化了嗎?”

槍焰心悚愣了愣,然后面露遲疑地問道:“你是說?”

熾白心里抽動了一下,這半遲疑的表情,和西子捧心的神態——唉!

熾白終于呢,忍不住,徹徹底底地詢問道:“惙箐,你?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不是自然人吧?”

槍焰心悚用極低,猶如蚊吶的聲音:“我是槍焰珞珈的復制體。我……”在詳細說自己的原體時候,槍焰心悚的目光看著熾白,語氣忐忑。

而熾白確定不是自己擔憂的那個答案時,頓時一陣輕松,然后追問道:“槍焰珞珈是怎么回事?”

槍焰心悚:“她是,槍焰,槍焰自省的女兒。五百七十年前,在對巡原的戰爭中重傷。”

熾白愣了愣:“五百七十年前,槍焰自省?”

槍焰心悚表情漸漸正常的解釋道:“他在東大陸的名字叫做融絕宕。”

融絕宕也是槍焰秉核的克隆體,槍焰心悚男裝后,極其相像,也難怪熾白會認錯。

既然槍焰心悚說出自己的跟腳,接下來熾白就可以自己用權限來查了。

在熾白的面甲透鏡上跳躍著數據,熾白很快查到了槍焰珞珈的資料。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嘛——我的乖乖。

融珞珈,電氣歷末年,到天啟歷初年的人物,被此世界無數女作者作為言情小說的主角。

當然,熾白在這個世界十九年的時間,就沒有看過這個世界上的言情劇。是這世界上少數,不知道融珞珈的人。

五百七十年前,當年群雄齊力對付太云暴政時。

她遇到了呂茗。而后和年齡差距十八歲的呂茗一見鐘情,然而卻被白浩歌所拘,是呂茗和白浩歌反目的關鍵……(一大批讓熾白覺得抽搐的劇情,熾白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然后閉著眼睛快速下翻電子頁跳過。)

熾白直接翻到了最后,查到了融珞珈的職業:長城和醫牧師,在法術位實用化歷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在巡原和千川分道揚鑣后,在呂茗的某次軍團突襲中,死于孢子感染。

死因方面,有兩種敘述。

千川方面敘述:巡原人的進攻導致南港城實驗基地嚴重生化泄露,身為醫牧師的融珞珈為了關閉防護閘門,進入感染區,雖然醫牧師職業的再生術和細胞分解術能夠抗住感染,但是濃度過高,且閘門封鎖故障,在四十個小時內,法脈過熱失效,融珞珈死亡。

巡原方面敘述:融珞珈和呂茗關系特殊,不愿意作為千川軍方的誘餌,故在逃離實驗室即將成功時,千川軍方在該地的最高指揮官田旺不顧南崗城二十萬平民的生命,釋放孢子感染病毒,試圖以高濃度的病毒使得融珞珈失能。然而融珞珈看到病毒泄露義無反顧的返回,來到浸染高濃度孢子的實驗基地,手動關閉了閘門,但是也因此逝世。

這是熾白能夠查到的資料。當然上述這兩條熾白沒有打算信任何一條。

熾白直接跳過,開始利用總長權限,直接翻閱檔案庫。發現相關檔案庫不在電子記錄中,只在紙質材料上記錄,需要以總長身份親自去相關資料庫,才能察看。

當人工智能詢問:“是否需要安排行程?”

熾白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厭惡地反問道:“這為了陳舊八卦浪費幾個小時行程值嗎?!”

最后看了一眼槍焰珞珈生前的一系列照片,照片上的裝束和自己當初在那三傻面前顯現的光靈裝扮極度相像。

他喵的,誰教她這么穿著打扮的?——熾白現在很有一股子沖動,去白家、趙家核心維生艙基地內找著那兩貨好好問清楚。對了,趙宣檄在這里面也搞了事情。

熾白:“難怪,融絕宕會突然返回西大陸呢。你們這些做叔叔的,好,好得很。”

而熾白扭頭看著局促的槍焰心悚,說道:“西邊的槍焰家族現在還在制造克隆體嗎?”

槍焰心悚立刻點頭應答:“生命代碼直接生成個體,這是圣者血脈的最佳延續方式。”心悚很鄭重地說道:“我繼承珞珈圣者的意志、使命以及優秀的血脈。”

熾白捂著頭近乎呻吟道:“呵呵,血脈論。”

槍焰心悚見熾白似乎不贊成這概念,有些著急地解釋道:“血脈是自然選擇的結果,基因學證明了,人類之間存在優勝劣汰。而您……”

沒等她說完,熾白點了一下槍焰心悚的額頭,笑著說道:“小丫頭片子,你的種族主義思想很嚴重,這是病,得治。”

心悚在熾白伸出的食指柔和力道下不由后退了兩步。

熾白踱步道:“人類發展到這個地步,純粹的種族概念,是一種客觀,但卻是極為偏頗的概念。誠然,世界上不同族群的確有差異。在過去我們也的確消滅了弱的族群來解決社會矛盾。但這是人類社會過去手段不足時,解決問題的手段。是低層次的辦法。

人類通過這種辦法可以一時消滅掉意見相左的異類,加強團結,但是隨著人類的繁衍,資源分配矛盾的激化。種族思維會隨著時間發展再度定義出異族,人類又會分裂。”

熾白看著槍焰心悚用認真的語調說道:“善良的我們,就要將種族論,看成解決矛盾最最次等的方法。”

槍焰心悚看著熾白如此認真地對自己說話,眨了眨眼睛,非常想輕輕“嗯”一聲,表達同意。但是理性上,熾白這種觀點與槍焰家族高層教育中截然不同,并無法說服她。

大廳內,模擬空間站運行的動態圖中,空間站一直在大屏中央,而半弧形的星球卻在緩緩滾動。

槍焰心悚在猶豫中思考了十秒。

隨后問道:“最次等的方法什么時候可以用?”

聽到這,熾白暗暗吐了一口氣,雖然槍焰心悚沒有反對自己,但是心里面,依舊是覺得西大陸的種族主義是對的。

熾白努力教育道:“當自身抱著種族論的人群,全然墮落為欲望決定行動,頑固忽略長遠未來時,那么就不得不把他們當成一個種族,隔開了。”

槍焰心悚點了點頭。如此快速地表達贊成,而沒有進一步詢問,很顯然是快速做了選擇性理解。

隨著上方大樹樹干般粗壯的天文望遠鏡緩緩轉動。

熾白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著上方穹頂建筑展開后露出的星空,對她說道:“向上看吧!當你的目光投向那空曠宇宙,你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同行者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