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向

17.4 誅惡

天啟歷543年7月5日。

蜀中城中。夏日的蟲鳴在吱吱的聒噪

一位穿著斗篷帽沖鋒衣的男子行色匆匆,在立交橋的下方行走著,來往的車輛大燈將男子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長、縮短,然后再拉長。

而走到橋墩的暗處,他停下了腳步,這位男子警惕地張望四周,從他袖口中滑出了一支長三十厘米的針。針頭尾巴拴著線條,這個線條和戰服的機械肌肉是一個材料。

針頭可以脫手攻擊。而攻擊后,也可以隨著手臂上機械線圈裝置快速收線,若是一圈圈線條全部從袖口拉出來,有三十米長。這也是此武器攻擊的極限距離。

至于如何控制針頭飛行的方向,男子手臂上閃爍的紅光,是定位針頭激射時方位的術法。而確定了飛行軌跡和方位,只要讓手臂的線條微微一牽,就能讓針頭在飛行中轉彎。

影針——天影門的制式武器。

當這位男子拿出自己的影針時,在周圍的黑暗中,幾個人扯開了自己身上的隱身布料。一位位身穿暗紅色武士裝的人員堵上了這名男子的退路。

但是他們集體拿出了手槍,顯示他們是嘍啰。——這年頭江湖上只有三流成員才會用手槍。政府管制下大口徑槍械難以攜帶、隱藏,能流行的都是射程五十米的小口徑槍械。

被圍住的男子,干咳了幾聲,桀笑說道:“孫不非,你也來了吧,我聞到你的味道了。”

“啪嗒”一聲,從立交橋的橫梁上,一個人跳了下來。這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歲的男人,白凈臉上掛著陽光笑容,但是眼睛中笑意明顯帶著不善。

孫不非看著被圍的男子:“匕曉師弟,你逃不掉了,不要抵抗了,我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為你求情,讓門主對你從輕發落。”

匕曉嘲笑說道:“你看我現在,還有必要再讓你為我求情嗎?”

說罷他摘掉了頭上的斗篷帽子,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龐,臉龐上是密密麻麻的疹子,而疹子內蠕動的肉條,足以讓有密集恐懼癥的人逃跑。

孫不非看到這一幕臉上駭然,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你徹底入魔,化妖過程不可逆了。”

說罷孫不非從背后抽出了同樣的影針,低聲道:“動手!”

周圍的人則是立刻開槍了,手槍裝上了消音器。“噗、噗!”猶如放屁般的槍聲,從槍管噴出。這些天影門小嘍啰會術法,但是不足以駕馭影針攻擊,故用槍攻擊。

但是匕曉的身體強勁的躲閃著,甚至做出了違反骨骼結構的動作,例如正常人類的腿部關節只能向著身后彎曲,他的腿關節能反曲。

經常做出了下半身不動,上半生卻扭曲成九十度的姿勢。

定體術是做不到這樣的,因為定體術練的是韌帶和肌肉,骨骼只是有韌性。匕曉能做到這種動作,體內的那些骨骼分裂成了多段,已經不是人類了。

人類身體的運動結構是符合生物學的完美。在這個完美的基礎上強化有意義,要是打破完美來追求某種特化功能性,則會在更多的方面損失。

匕曉的這種情況,要是坐在龍衛兵機甲內,支撐不了大過載。骨頭和肌肉之間的關聯直接撕裂。身體縱然能在生命力強悍下回復,但是由于被破壞,身體感知在最激烈的運動時失效,等于送死。

這種異化只適合巷口的低級肉搏,不適合控制先進復雜的設備戰斗。

匕曉躲開了三發子彈,承受了兩枚子彈,但是中槍并沒有讓他失去戰斗能力,子彈打出的傷口立刻蠕動愈合。

他的身軀如同蛇一樣柔動,手中針頭如同伏擊的蛇類,竄出、猛烈地刺入了一個嘍啰的鼻子,刺穿了后腦,帶著血液的針頭回彈到了他的掌中,隨后朝著下一位刺殺過去。

整個過程不到零點一秒,比變色龍彈射舌頭還快。

孫不非這時候也出手了,手中的針頭激射而出。刺擊向匕曉的背部。

但是匕曉硬生生將手甩了過來,抓住了這個針頭,順手一揪住,陰笑地看著孫不非,那已經如同觸手,完全看不出有骨骼支撐的手臂,猶如絞索一扭,將孫不非向他那拉過去。

孫不非亡魂大冒,看著匕曉手中的針頭閃爍著明亮的紅光,能看到這刺眼的紅光,就說明這個針頭鎖定自己了。這種針頭可不是一個鐵管,而是有著現代激光鎖定技術的兵器,內部有著電子技術和復雜的感應器。

孫不非用盡全力偏轉了頭,針頭還是擦過自己臉頰,在地面上滾了幾下后,孫不非抽出小腿的刀子,直接在自己臉蛋削了一下,一大塊肉被削了下來。這塊肉掉落在地面上迅速化成了膿水。

而匕曉這時候,再次殺了三個人,并且踩在一條尸體上,腿中無數根須一樣的肉芽直接注入了這具尸體,而尸體在紅光中肉眼可辨地干癟下來。

孫不非驚駭的說道:“你個瘋子。你已經妖化到這種程度,難道……”

匕曉踩著一個人,殘忍地用針頭刺穿了他的頭骨,針頭握在了手中,一滴滴血液順著針尖落下來,匕曉獰笑著說道:“力量,沒有力量的人類,不如有力量的異類。”

天影門前輩們的警訓:當過于恣意妄為,濫用生命汲取術。體內遏制血孢子的法術位器官極容易在血毒(蛋白質病毒)作用下衰竭。到時候失去壓制的血孢子則會反噬,將自己的體內弄得一團糟。

在孫不非眼中,匕曉現在已經狂妄地不顧天譴了。

就在匕曉舉起滴血的尖針準備繼續屠殺時,突然他的耳朵動了動,頓時揚起手,將針頭朝著大橋上方激射而去,然而針頭撞到一個硬物爆出了火星,而硬物崩碎發出了金屬叮當聲音。

而這些金屬片沒有徹底散落,迅速在奇異的磁力作用下聚攏,然后猶如變形機械一樣組合成了四個尖銳的三角。奇異的金屬從地面上彈起、飛出、封鎖了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的針頭。

‘’嗡’的一聲,靈性的金屬切斷了鋼針和手臂之間的鏈線。匕曉扭動了身軀,然而卻被另一個三角翼刺入了軀體。

匕曉看到了,這是一個個細小金屬片構成的。金屬片邊緣是鋒利的人工陶瓷材料,這樣才能輕而易舉地切斷鋼針和手臂之間的金屬線條。

不僅僅如此,一旦射入人體內,會進行翻滾。

匕曉體內血肉翻滾,一個個帶血的金屬鱗被血肉排擠出來,散落在地面上。

由于鱗片沾血,從匕曉體內跑出的場面,宛如一條血流從創口中流出,而跌落在地面時叮叮當當的聲音,讓著‘流血’的場面有又有了幾分寶石雨降落的美感

此時其他幾個金屬鱗構成三角飛行器飛過,地面上這些紅寶石般的沾血鱗片在磁力號召下,集體豎立,從地面上彈射匯聚在了新的金屬體。

而此時逃到了二十米開外的孫不非看到這一幕,低聲呼道:“金鱗決。敢問是承宏派哪位俠士到來,不非感謝救命之恩。”

這時立交橋上宇庭從橋梁飛躍而下,雙手在胸前虛虛合攏,而一個漩渦正在兩手掌之間蓄積,一個個細小的金屬片在漩渦中構成了一層層球形電磁層。很快,一個多層次電球在宇庭手中生成了。

受困于磁鱗千刀萬剮疼痛的匕曉,看到宇庭手上出現的光球想要后退、后退。但是已經遲了,宇庭臉上露出冷笑,手掌張開,電磁聚集的簇團猶如花朵花瓣一樣地張開,‘花蕊’正對著匕曉。

一眨眼。

一束強電流離子束從花蕊中綻放,電流命中匕曉。

原本被體內磁鱗剮得血淋淋的魔人在電光中僵直,藍白色的電光張牙舞爪地朝著四周散射。

一旁的孫不非倒吸了一口氣。電能量系的法術位強者一向是剛猛著稱——術法激發鎂條金屬化學能使其變成電能打出去,威力比起上古術法不遑多讓。

剛剛還兇威赫赫的匕曉,現在斃命于此。

寒皎池也從二十米高的水泥立交橋上躍了下來。而宇庭這邊則是發出了一道電光,逼退了想要搭話的孫不非。

然而孫不非有些尷尬了,這兩位來自名門正派的俠客顯然并不是來幫自己的,那眼神似乎是來除魔衛道的。

“你是邪宗弟子。”宇庭一開口,就讓孫不非臉上僵了僵。

天影門的弟子也都知道自己門派見不得光。但是不會自己說自己是邪宗。敢這么說的一向是想要找茬的正道弟子。

孫不非清了清嗓子說道:“感謝二位幫助我們除去門內叛徒。”

宇庭撇了一眼一旁焦糊的匕曉,冷哼說道:“他是豺,你是豹,相互廝咬,但是都是畜生。”

孫不非手上彈出了針頭,戒備地看著他:“少俠,看來貴我雙方誤解頗深,還是就此別過為妙。”

一束束金屬鱗猶如仙女匹練,從地面上聚攏,形成弧線,從寒皎池的腰間環繞到手臂上。寒皎池的手臂指向了孫不非淡笑道:“米珠之光也敢顯華?”

孫不非臉色大變,臉頰上冷汗冒出來,他只是一個四級法術位,而面前的這兩位應該是六級,打起來的話必敗。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一道聲音從百米外悠然傳過來:“且慢!”

宇庭和寒皎池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瞬間背靠背,組成了警戒狀態。

一個人從夜色中出現,宇庭和寒皎池看到來客臉色變了變,來客身著官方捕惡部的作戰裝,比起江湖俠客們身上的蝶衣要高級多了,畢竟是官方允許的。

讓宇庭和寒皎池色變的不僅僅是來客身上的服裝,而是這深厚的回音。

俠以武犯禁,但是也只敢犯小禁。真的要惹得官家孤注一擲,直接動用大軍,到時候整個山門都能化為齏粉。

當年天影門的情況,某種程度上是千川政權的殺雞駭猴。效果是威懾群雄,額,姑且將這些跑江湖的算為“雄”吧。

而自此之后呢,江湖的大型勢力,面對千川政府的征召都是很配合,誰跳誰死。法術位再強,有當年逐日之戰降臨的神祇強嗎?還不是被圣長城滅掉了。

而這就有了江湖人士非常痛恨且羨慕的鷹犬。痛恨是因為他們給官家當狗腿子,而羨慕嘛。。。當官府公務員,能不羨慕嘛?

“雷音崗。”宇庭對寒皎池低聲解釋,然后朗盛問道:“敢問閣下是?”

“龍踏曲。”回應當場傳過來。

而與此同時,寒皎池手上原本在磁力下拼接的利刃發出嗡嗡的聲音,宛如不受控制就要散架一樣——這是龍踏曲給的震懾,音波讓寒皎池控制的鱗片共振。

寒皎池俏臉露出驚色,手上能術光芒閃爍,磁場增強,要約束手中的鱗片。

寒皎池和宇庭對視了一眼,兩人從眼神中交換了意見——現在這個趕來的治安官是一個高手。很可能已經突破中級法術位,達到了七級高級法術位的標準。

宇庭:“閣下身為官家人員,定是不會包庇罪惡的。”

龍踏曲說道:“那是自然,我們的捕惡部一向是根據證據懲辦罪惡。這位孫先生,在一個月前就向我們舉報了逃犯的情報。今天他是配合我們捕惡部行動。”

寒皎池嬌斥:“閣下不要睜眼說瞎話,邪派殘害生靈,人人得而誅之。”

龍踏曲:“正邪是爾等江湖人士的正邪,官府有官府做事的準則。”

寒皎池還想再說什么,被宇庭拽住了手腕。

宇庭對龍踏曲道:“閣下好自為之,養虎為患,他日必遭天下唾棄。”

這兩位少俠放下狠話,飄然離去后,孫不非松了一口氣走過來,臉上堆笑:“龍上官,今日幸虧你趕到,否則我恐遭不測。”——表面上感謝,但是內心上暗罵:“你tm的,一直在旁邊看熱鬧吧,沒有那兩個愣頭青奔出來搶功勞,你是準備等我死了再出手。”

龍踏曲瞥了孫不非一眼:“看來最近江湖上是非多。”

孫不非猶如應聲蟲般點頭:“是的,一百五十年的大劫出現,各門各派都在做打算。”

龍踏曲:“呵,江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唯恐天下不亂。”龍踏曲指了指上面,說道:“天塌下來,有人頂著。”

孫不非腹誹道:“你們這些吃官家飯的人當然什么都不用擔心,每次異種之亂,社會經濟動蕩,多少人在恐慌中參與混亂。你們只要開槍鎮壓就沒事了,而民間百業無不蕭蔽。”

龍踏曲一邊用通訊器聯系捕惡門的人過來處理尸體,一邊對孫不非警告道:“最近注意點,最近好像有不少大人物跑過來了。

前幾天劍閣要塞發來,空中管制命令,明天火車站那邊又要加強安保。

告訴你們門主最近讓手下都安分一點。千萬不要生出什么亂子,否則出了什么事情,誰也保不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