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7章杜毅和蒙藝
體制森嚴,但官場卻是由人來構成的,只要是人,就難免有七情六欲,所以發生些這樣那樣的意外,實在正常得很。
王毅單不是沒有猜測過,四監那邊跳腳,嘴里說的“根子在省委”,是不是在指陳太忠,但是他略略琢磨一下,覺得不像,因為對方的怨氣實在大了一點。
非法保外就醫的那廝,本來就是陳太忠的對頭,你們又被人抓了現行,有臉沖我這么怒火沖天嗎?
所以,就在常政委掛掉電話半分鐘之后,王大秘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而且他指定要跳腳的這位回答問題——你給我說明白了,什么叫“根子在省委”?說得有理,我向杜書記轉述你的苦衷,你要是胡攪蠻纏,那是無端攻擊省委領導……請你想清楚后果。
常政委發完飚之后,心里也有點后怕,耳聽得王毅單的電話又過來了,就真不想接,但是吳廳長轉述的王大秘的話,實在很是殺氣騰騰,也是不接不行了。
倒是監獄長不怕丟人,當著兩個廳長的面兒,就沖著政委一個勁兒地點頭擠眼——老常你可是要挺住了啊。
說白了,常政委敢這么說話,也是無欲則剛,這種事情確實不經他的手,心說反正要死了,那索性死得透一點吧,“王處長你不明白不要緊,回頭熱點訪談的人問起來,我自然會說的,至于最后的結果,那就要看文明辦陳主任的重視程度了。”
麻痹的,惹得我急了我真敢說,在天南,你杜毅大,你張匯大,你王毅單大,想讓我背黑鍋那我認了,但你不是中視的人,而陳太忠能把中視的人隨隨便便叫來,而且……人家在北京也有靠兒啊,我真要橫下心來,幫陳太忠說話,你也未必就壓得住。
王毅單一聽,登時就落實了自己的猜測,果不其然,這家伙還指望陳太忠搭救呢,看來這根子……果然有說法
“老常,有話好好說嘛,你看,我也是想幫你們協調,”王大秘放緩了語氣,當然,也僅僅是放緩了一點,他畢竟是省委第一秘,代表著杜老板呢,“陳主任是黨的優秀干部,可我王毅單的黨性和原則也很強,你這話似乎是……信不過我?”
,好像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常政委就算脾氣再火爆,聽到這話也意識到了,似乎自己的某些認知……出現了偏差。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后悔也晚了,而且王大秘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他不給出個解釋的話,那就是又得罪一個杜毅的紅人,于是他咳嗽一聲,“這個……也許是以訛傳訛吧……”
“說根子,根子在哪兒,我要聽省委的根子在哪兒,我不聽成語,”王毅單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說實話,自打確認了某些猜測之后,連王大秘自己都慌了。
要知道,他下午可是在領導面前建言了的,領導也因此認為,陳太忠欄目組的出現,然而眼下對方的回答告訴他,陳太忠如此行事,大約是跟省委里的什么人,出了什么問題。
我這是錯誤地引導了老板的思路啊意識到這個事實,王毅單只覺得背后刷地就冒出了冷汗,他在天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廳級領導見了他,都要點頭哈腰,這一切不是來源于他本身,而是來源于他身后的老板——他是杜毅的秘書。
沒有杜老板,他什么都不是
錯誤地引導了老板的思路,對秘書來說,這是絕對致命的、不可寬恕的錯誤,想到后果的可怕,他不能不盡快地查找出真相,事實上,如果他有一雙翅膀的話,他肯定立馬就飛到涂陽,于是他語重心長地說,“老常,你要相信組織”
常政委聽到對方軟硬兼施,并且直奔主題,心里明白,自己這次是真的認知錯誤了,猶豫一下終于嘆口氣,“龔亮有個表哥叫薛時風……”
我當然知道薛時風了,你給我說重點啊王毅單嘴上不說話,心里卻是有若百爪撓心一般,手死死地掐著自己的大腿……說重點啊你
“據說……薛時風有連襟在省委,”終于,常政委說出了重點,王大秘心里松了一口氣,然而,對方說完這話,卻是不肯再說了,他等半天之后,終于不耐煩了,“那么,據說……他的連襟是誰呢?”
“我不知道”常政委斬釘截鐵地回答,王毅單你還不知道張匯牽扯進此事,所以是這個態度,等你聽明白人名,沒準又要“絕不姑息”我了,我有那么傻嗎?
他很清楚,自己點出關鍵環節,已經犯了官場大忌了,然而,他是在拯救自己的前途,那么,這個錯誤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被人接受的——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官場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他若是當著這么多人,再點出張匯其人,這行為就超出了自救的范疇,所以就算打死他,他都不會再說什么了,“我只是聽說,有這樣的傳言。”
但是,王毅單也不需要他再說什么了,聽到對方語氣堅決,王大秘不為己甚——我能理解……個頭不大的主兒,也不會把陳太忠逼成這樣不是?
掛了電話之后,他就打個電話給鳳凰的朋友——王秘書常年在素波,也不是一個特別擅長交際的主兒,但是自打他出任了杜毅的秘書,有太多的人挖空心思找上門了。于是,他就多了很多朋友出來。
然而,這個打聽的結果,委實令他瞠目結舌,“什么?薛時風的連襟……是張匯?”
這一刻,他終于知道常政委為什么要吞吞吐吐,而陳太忠為什么要如此興風作浪了,張匯……涉及的是張匯啊。
對陳太忠的破壞力,王毅單還是比較清楚的,整個天南省,能讓省委書記杜毅都皺眉頭的處級干部,真的沒幾個,但是不管怎么算——說地方影響力也好,說上層競爭力也罷……陳太忠絕對都是其中之一。
然而他更清楚杜毅對張匯的賞識,陳太忠對上天南大部分的干部,都可以肆無忌憚,但是對上張匯則不行,就算張秘書長這正廳不算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其是杜老板的紅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王大秘和張秘書長同為杜老板的貼心人,自然分外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話說回來,貼心人和貼心人之間,也未必就是那么親密無間,領導的貼心人,未必是我的貼心人——其實,王毅單和張匯,還處于一種比較微妙的競爭關系中,因為兩個人都是機關干部,都是靠著老板的寵信才能站穩腳的。
打個比方說,同為老板寵信的廳級干部,王毅單跟臧華的關系就不錯,所以臧華吃了陳太忠的癟,也能跟他抱怨一下,可張匯則不同了——張秘書長混省委的,藏市長則是下面通德的一市之長,是的,臧市長是干將不是近臣,跟王大秘沒有位置重疊的沖突。
這種皮袍下的小,往日里王毅單也只敢壓抑在內心深處——憑良心說,張匯在老板面前的寵信,并不弱于他。
可是有了這層因果,眼下出了這樣的事情,他自然暫時不會考慮去通知張匯——我跟你沒那交情,他反倒是捫心自問:如果徹底出于對領導負責的想法,我該怎么去做?
這個答案很好找,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我應該搞一搞明白,張匯最近和陳太忠出了點什么事兒,以至于搞得陳太忠惱羞成怒地去翻舊賬?
天下事只怕“認真”二字,天南杜老大的秘書,想在省內查證點什么事兒,還是有目標的這種,他可能查不出來嗎?
沒用了十分鐘,他就搞明白了,于是,也顧不得杜書記在跟同學敘舊了,直接走上二樓匯報了一下——那個啥老板,張匯這樣了……所以,陳太忠那樣了……
表面上看,杜書記依舊在笑吟吟地跟同學們聊天,一點都沒受到影響,但是王大秘觀察得很仔細,杜書記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不多時,杜毅就出來了,他臉色陰沉,“你跟張匯說了些什么?”
我賭對了王毅單見領導神色不豫,卻是高興得差一點沒跳起來,當然,這個心情是不能讓老板知道的,于是他低聲回答,“我覺得自己判斷可能有誤,所以,一直在努力查證這個事情,還沒來得及……跟他溝通。”
“以后你給我看著點張匯,”杜毅終究是一方諸侯了,下面人這點小心思,他心里也明白,所以他的決斷也很干脆,“你說他的任何不是,我都絕對不會追究……現在,你把事情跟我重新說一遍。”
重新說一遍,也是這些東西,王毅單并不因為有了領導的認可,而做什么添油加醋的勾當。
杜毅又聽一遍之后,沉吟了大約五秒鐘,接著就點點頭,“嗯,我知道了,等小丁過來的時候,你客氣一點。”
2428章杜毅和蒙藝
不用杜書記吩咐,王毅單也知道,自己下午的時候,對丁小寧的態度,似乎有點……那啥了,他自然會想辦法扭轉這個形象。
但是杜毅想的就多了,對張匯的這件事情,他真的很遺憾,也很痛心,不管怎么說,無謂地招惹陳太忠,總是一個不明智的舉動——雖然小張可能認為,他有足夠的理由。
憑良心說,他也不認為張匯在這件事里負有多大的責任,無非就是見不慣文明辦亂伸手,想再成立一個稽查辦而已——這件事情若不是陳太忠在操作,換個人來,還真不容易被通過,反對的人絕對不止這么幾個。
老話說得好,事在人為——同樣的事情,在于什么人在操作,有的人操作那是順理成章,換了別的一些人操作,很可能就叫自不量力。
可是話說回來,杜書記也不能坐視此事,他在吩咐了秘書之后,緩緩地走回同學聚會的房間,腦中卻是不住地在盤算,該怎么樣把這件事情化解了?
憑良心說,撇開一切虛浮的東西,這件事兩邊各有各的道理,張匯固然可以說,陳太忠你誤會我了,我就是覺得這個稽查辦不合理,只是單純的就事論事,沒有別的意思,但是陳太忠也可以說,你也誤會我了,我只是覺得龔亮保外就醫有點蹊蹺,怎么敢針對你張秘書長?
杜毅認為,公平來說的話,屬于張匯主動挑釁在先,你對文明辦的舉措有異議,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跟陳太忠早早地就結了梁子,所以你該有回避的意識才對——有這樣的前因在先,你就是再出于公心,行事也要講個方式方法。
然而遺憾的是,沒有人能做到絕對公平,杜毅也做不到,雖然他很想做到。
作為天南的一把手,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考慮別人的觀感,也要考慮對自己的影響,張匯是出錯在先,但是……他是我杜毅的人。
我倒是愿意講理呢,但是看在別人眼里,就是我怕了陳太忠,連自己的心腹都護不住,堂堂的省委書記混到這一步,砢磣不砢磣?
簡而言之一句話,張匯有點讓杜書記失望,但是為了自己的面子,為了天南下一步工作的開展,杜毅不可能就此屈服——知道的,說我講道理;不知道的會怎么看我?
有了這么個認識,他就決定加強對張匯的回護,不過,他怒氣沖沖地喊丁小寧來,本來是想給陳太忠打一針預防針的,但是現在,卻是不方便打了。
所以,王毅單和杜毅對丁小寧的態度都有所轉變,這非常正常。
不過,杜書記也沒有再深究陳太忠的意思,所以他說得很明白——我支持他抓精神文明建設,但是……那家伙不許再搞那些歪門邪道了。
憑良心說,杜毅做事,相對也是比較公正的,回護張匯那是不得已的,可他也給了陳太忠臺階,你別再折騰什么熱點訪談,我就放你的稽查辦過關,所以他叮囑丁小寧把話傳到。
陳太忠也注意到了這句話,但是從這句話里,他看到蒙老板做事的影子,是的,這句話里不但有臺階,也有殺氣
杜毅只是很單純地表示,不希望他再搞什么歪門邪道了,但卻沒說你要是不聽我的,繼續走下去的話,會有什么樣的結果,這其實也就是說了——你要是帶種,就給我一條路走到黑,倒不信治不住你了。
什么叫省委書記的做派?這就是了。
就好比當初陳太忠被省紀檢委請進去的時候,蒙藝同樣也是沒什么動作,但是他的不動,只是靜待對方露出破綻,一旦發現了機會,就迅疾無比地出擊,不動則已,動則一劍封喉——作為一省的書記,該有這樣后發制人的底氣,也該有這種處變不驚的心理素質。
眼下,杜毅的做法,跟蒙藝當初的選擇是一模一樣的,他不幫張匯緩頰,也不求情,只是淡淡地告訴陳太忠:適當地收手,對大家都好,也能換得省委對稽查辦的支持。
當然,你若是不想收手,那么歡迎折騰下去,不過到時候出什么紕漏,就不要怪我沒有提前招呼了。
杜毅坐得很穩,因為……說句實話,真的沒有什么證據顯示,張匯跟龔亮或者薛時風有必然的聯系,事實上,有了省委書記的支持,那些不太可靠的證據,都拿不出手、見不得光,
陳太忠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甚至由杜毅的做派想到了蒙藝。
那么現在,面臨選擇的就是文明辦年輕的副主任了,他甚至想像得到,杜毅在要丁小寧傳話時,心里那份微微的不屑:切,有本事你就折騰下去唄……沒有真憑實據,我倒要看你給張匯安個什么樣的罪名。
這種局面,還真讓陳太忠頭疼,想人家是一省的書記,手握全省的資源,絕對有后發制人的資本和實力,卻是擺出架勢,坐視他折騰。
難辦,真的很難辦,官場上最忌憚的,就是這種場面,然而陳太忠已經將事情推到了這一步,想要收手,卻也不容易——沒錯,杜毅表示了,你要是收手,就能換得我的支持,可是對陳某人來說,也是羞刀難入鞘了。
或者,夏大力也不希望我折騰下去吧?陳太忠琢磨來琢磨去,為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于是打個電話給蒙勤勤,想要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不成想,蒙勤勤那邊,也是才放下電話,四監那里發生的事情,實在太精彩了,常政委對著王毅單發飆的消息,甚至傳到了夏書記那里。
所以,夏大力打個電話給蒙勤勤,聊天之余就表示,四監已經將事情捅出來了,合著原來杜毅也是受蒙蔽的,哈哈……真的很可笑。
從個人角度上講,夏大力并不支持陳太忠將事情搞大,但是就這么偃旗息鼓也不好,因為那很可能讓杜書記將戰火引到他的頭上。
那么他的建議就是,整件事情自自然然地開始,自自然然地結束,該查的事情查,該放過的就放過——杜毅領了人情,當然不好再拿政法委做文章了。
陳太忠這時候打電話過去,蒙勤勤就正好將夏書記的意思轉述一下,“……既然杜毅已經知道了,四監的責任人肯定是要查處,但是其他的事情,就不好再堅持了。”
就這么虎頭蛇尾地結束?陳太忠真是有點不甘心,而且老杜嘴上答應我,說要支持稽查辦,但是《熱點訪談》的人一旦回去,老杜不認賬怎么辦?
熱點訪談可不是天南日報,陳某人不可能很隨意地呼來喝去,不帶這么欺負中央媒體的——請一次十萬倒是小事,問題是……人家也未必稀罕這十萬不是?
從講,杜毅是堂堂的一省的書記,這種小事情不可能不認賬,但是……這不是某人心里不甘心嗎?
既然杜毅也是受了蒙蔽的,那心里肯定也多少有點不舒服陳太忠想來想去,終于發現了這么個借口,于是就做出了決定——先讓熱點訪談繼續采訪吧。
事實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想阻止熱點訪談的深入采訪,都很困難了,第二天,欄目組的人在四監展開了全面的了解。
這時候,監獄一方肯定是全方位地配合了,尤其是常政委,這原本不怎么涉及他的業務范圍,他卻也是跑前跑后,非常地熱心。
下午早些時候,事情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了,龔亮的保外就醫疑點多多,但是很遺憾,當事人去北京治病了,暫時聯系不上。
聯系不上……那欄目組的人就直奔下一個目標——鳳凰,那里不但是案件發生的地方,更有一個女人近期試圖跳河自殺。
鳳凰是陳太忠的大本營,一切自然都好說,不過大家到的時候,已經不早了,于是有人預約第二天的采訪對象。
預約到薛時風的時候,薛書記不答應接受采訪,“我的職務是正常調動,跟這個案子沒有必然的聯系,請你們不要想象力太豐富,中視是中央媒體,要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來采訪。”
“那么,龔亮的保外就醫,也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你是這個意思嗎?”熱點訪談的人對付這種局面,也是輕車熟路,“你能對自己說的話負責嗎?”
“啪嗒”一聲,薛時風根本不做回答,就直接壓了電話,電話這邊幾個用免提聽對方說話的人面面相覷。
“好了,時間不早了……都要七點了,咱們先吃飯吧,”宣教部副部長段衛民是接待組成員之一,他試圖化解一下這種尷尬氣氛。
“避重就輕,哼,”欄目組帶頭的那位冷哼一聲,中視媒體下來采訪,大多數時候還是比較硬氣的,“我們倒是要了解一下,是什么因素,讓這個犯了錯誤的干部,這么理直氣壯……”
他這話是對著鳳凰的接待組眾人說的,這里雖然是章堯東的地盤,但是終歸是歸省委管轄的,于是不到十分鐘,杜毅就得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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