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的李主任從許純良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腿都是軟的。汗水禁不住地從頭上冒了出來。不是熱的,是激動的,他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的那一幕是真的。
剛才許主任將他叫進去之后,東拉西扯地問了兩句之后,直接開口發問了,“有興趣來市科委沒有?太忠主任說你工作經驗豐富,有潛力值得培養,我打算給你加點擔子。”
“陳主任?”李主任三十多歲奔四十的主兒了,根本顧不上考慮比自己年輕了一輪的大主任的口氣,他想的是,為什么會是陳太忠推薦的
陳太忠囂張起來的時候,科委人人要繞著走,但是平常的時候,對大家也都比較和善,鮮見對誰有不客氣的時候,甚至有人說,陳主任言談間對誰不是很客氣的話。那么恭喜了,那位就是得了陳主任的青睞了。
李主任自問,自己跟陳主任關系尚可,但是人家太忠主任跟別人關系也都不錯,他并沒有比別人得到更多的重視,而且,雖然他時常來市科委匯報工作,雖然陳太忠也很少呆在科委,但是毫無疑問,科委本部的人,接觸陳主任的時候更多。
甚至,他的金烏科委。估計是陳主任第二不待見的,排在第一的是陰平科委這個也是毫無疑問的,所以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向許主任提起他的,居然會是陳太忠!
“有點意外?”許純良不動聲色地發問了,心里卻是坐實了某些猜測,有些表情確實是裝不出來的,果然,太忠向我推薦的這個人,還真的沒什么私心。
“確實有點意外”慌亂之下,李主任也顧不得考慮什么了,連連點頭。他在路上想到了自己上進的可能,然而他自己都沒太把這種可能當回事,自然就沒做什么準備。
所以,真正面對這個機會的時候,他只覺得腦子一熱,就想什么都說出去,“陳主任對金烏縣政府挪用星火計劃的撥款不滿。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雖然這跟我沒什么關系,不過
“行了”許純良隨意地擺一擺手,制止了他發話,“陳主任是就事論事的人,不會因為某件事遷怒別人,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了。”
“所以說,我的心胸沒有陳主任寬廣,我會努力改正的,他是我的好榜樣”李主任笑著點點頭,心里卻是不無嘀咕,孔處長的舅子林源瞎折騰,害得孔處長老丈人家的玻璃都被砸了,你說他就事論事?連社會上的人都說反話呢“宰相肚量陳太忠”
許純良等了半天,見他不再說話,才又開口,“事情要過市里,存在一定的變數,不過不管怎么說,你要記住陳主任對你的信任一他是一個人格魅力很強的人。”
李主任還能說什么?只能點頭了。
“回去寫點關于對將來科委發展的構思,最近一兩天拿給我”許主任這話,就算是結束語了。“盡量翔實一點,別太空泛。”
這個要求按說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他說話的次序委實有點奇怪,按說想提拔一個人,首先要考察其能力,有了能力才能采取后續的步驟,而不該像眼下這般,先說我要給你加擔子了,然后才要考察你。
這么想的人不能說是不對,然而,許純良有自己的一套見解:個人能力固然很重要,但是也沒重要到能影響組織決定的地步,有一個好的機制的話,相關領導只要不是很笨,基本上就能適應了他的工作。
以科委為例,除了以前下去的米自然米主任,陳太忠來了之后,就是用原班人馬,打造出了“鳳凰奇跡”到后來市里派來的三個副職也很輕易地融進了這個。
要是有人說,這些人個頂個都是能力超群手段老辣之輩。許純良絕對不相信,同樣的人。以前可不是就那么半死不活地在科委里瞎混?
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了如此大的變化?那自然是陳太忠的強勢和積極運作,再加上陳家人很大氣地放權,大家的主觀能動性都被充分地調動了起來總之,科委具備很良好的運行機制,這種情況下,誰做副主任都無所謂的。
太忠能把一團散沙捏到一起,我也能!許純良并不懷疑自己的能力,所以他對李主任的能力并不是特別在意能做了縣科委主任的主兒,也不會太簡單了。
至于李主任的背景。他到是查了一下,很簡單的那種。工農兵大學生,根正苗紅,做科委主任五年了,沒什么大的功過也沒什么明顯的派系傾向,可以放心使用。
可是李主任可不這么想。從許主任辦公室里出來之后,他暈乎了半天,都沒從巨大的幸福感中醒悟過幕,直到張愛國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李主任來了啊?”
“嗯嗯”李主任笑著點點頭,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二樓好久了,說不得轉移一下話題,“天兒太熱了,吹一吹風,,怎么沒見陳主任?”
“頭兒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張愛國笑著回答,一邊說一邊往樓下走,“大辦公宴有空調啊。您不去吹一吹?”
“不了,還有點事兒呢”李主任真是恨不得告訴他,我要回去給許主任準備材料,可見他心里的沖動了,“得趕緊”趕緊找個地方處理。”
他已經決定了,今天不回了,找個。地方住下寫材料,許主任又要翔實還要速度,他必須對得起領導的信任不是?
一邊考慮,他一邊走下樓,摸出手機正琢磨是不是該給陳主任打個電話,卻不防被人從身后一拍,“李主任,想什么呢?”
李主任一轉頭,才發現拍自己的也是李主任,不過人家是副處,自己是正科罷了,說不得笑一笑,“正領會并主任的指示呢。”
擱給別人,李主任是斷斷不肯這么回答的,但是李健例外。小李這人,說話做事羅里羅嗦嘻嘻哈哈,看來是沒個正形比較八卦的那種人,可真要這么想的人,就大錯特錯了。
李健做事非常靠譜。心中也有丘壑,只不過這家伙的性子有曬枚。有時候有黃粘是你指望這人在人情世故上犯失制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許主任有指示?。果不其然,李健聽得就笑,“李主任果然有收獲啊,對了,聽說今年金烏打算在廣場搞個立交橋,投資很大吧?”
“你放過我吧,李主任”李主任受不了啦,忙不迭雙手合十,他可是知道對方的難纏,“跟你一聊天兒,什么事情可就都耽誤了
“呵呵,看你說的,我這不是見你好久沒來嗎?”李健笑一笑,眼神中有異彩一掠而過,“你早說你有事兒嘛,,對了,辦公室里有不少文件的電子版,需要不需要提供給你一點資料?”
嗯?李主任的注意力登時高度緊張了起來,心說這家伙是知道了許主任的用意,還是說猜到了什么?
不過,不管怎么說,對方這個建議都是挺合理的,他也確實需耍這些東西,而且人家真要知情的話。他要是貿然拒絕,那或者就又有惹人的嫌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李健沒資格知道那些事?
“那就麻煩李主任了”他笑著點點頭,“不過我的時間不多,你有現成打印好的嗎?。
“有些有,有些沒有。你稍等一會兒吧”李健眼里的笑意,越發地濃了,“不過還是那句話。你要有好事兒,一定得跟大家分享啊。”
“那是”李主任也跟著笑,順便抬手抹一下額頭的汗水,“算了,天兒好熱,我去大辦公室享受一陣空調吧
他自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李健卻是通過試探猜出了一點東西,看來今天的情況,有點不對勁啊一莫非是傳說中的副主任的位子?
官場里傻瓜真不多,別以為他那點閑言碎語就是純粹的聊天。電子版文件,就是比較靠譜的試探手段一你的事情要跟這個無關,那你著急辦自己的事情,沒準就會直接拒絕,要是有關,我就不信你敢拒絕
反正,這些界上的聰明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李健絕對當得起其中之一,所幸的是,他只是好奇心作祟,卻沒有摻乎的意思一李家人從來不會犯大錯誤的。
李主任卻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露了半只馬腳出來,在辦公室里乘了一陣涼之后,趁著打印機啪啦啪啦還在亂響,找個借口溜出去,撥通了陳太忠的手機,“太忠主任。我是金烏的李明員,現在在市里
“哦,是老李啊”陳家人網跟王偉新斗智斗勇出來,一時間狀態還沒調整過來,就有一點懵懂。“給我打電話有什么事兒嗎?”
“剛才我見純良主任了”李主任一句話,就說明了他的意圖,不過顯然,道謝的話要說明白了。“我覺得有必要向您匯報一聲感謝您對我的信任。”
,泌章純良
陳太忠腦子里正考慮著別的事情呢,猛地聽到這話,禁不住“咦。了一聲,“咦,這種事情純良主任也跟你說?”
“是”李主任聽得也有些迷糊,只能有板有眼地回答,“許主任說了。打算給我加點擔子。還要我寫一份關于科委未來發展設想的材料,陳主任您看,,您有什么指示嗎?”
“哦,他讓你寫,那你就寫吧,怎么想的怎么寫”陳太忠有點反應過來了,于是輕笑一聲,“恭喜了啊,李主任,這是純良主任慧眼識人,跟我可沒什么關系,你的搞清楚這一點。”
“您兩位,都是我的恩人。一樣的”李主任聽得越發地懵懂了。也不知道對方是拿喬還是有意撇清,說不得含含糊糊地回答,“我一定不辜負領導的信任,”
掛了電話之后,李明晨這邊一頭霧水也不必再提了,只說陳太忠在那邊琢磨一下。搖頭笑一笑。“奇怪了,我讓純良做人情的嘛,他又何必提我的名字呢?”
在年輕的副主任想來。在班子里提拔一個鐵桿心腹,不但是有利于彰顯自己的權威,也有利于徹底地掌控局面,所以小許同學應當把對李明晨的賞識,當成是他自己挖掘出來的才對。
這種情況下,提他陳家人的名字,那是非常不合適的,是的,這不利于小良建立屬于他自己的權威。陳太忠有點想不通這一點,心說純良這人還是太善良了,什么時候的空了,我得說一說他。
殊不知,這也是他太小看許純良了,要是連這一點都想不到,許主任也枉稱出身官宦世家了,人家是有自己的想法呢。
要是陳太忠戀棧權勢。抓著手里的東西不肯松手,許主任當然是該怎么做就怎么做,絕對不二話一甚至李明昆也將在第江時間被排除出候選人名單里,可是眼見太忠撒手撒得如此決絕,純良同學當然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所以,他不但對陳太忠隨口提出的人相當地重視,也不忘記向李主任點一點,這是陳主任的意思,你在感謝我之余,也要吃水不忘挖井人。
這么做,從做人的角度上講,符合純良二字,從做官的角度上講,就不是簡單的“純良”了,從此以后,李明葳就是他和陳太忠聯系的紐帶之一。
有了這個紐帶,許純良有事的時候用起陳太忠來,將會更加地方便,到時候李明晨跑到陳主任面前一傳話,別的不說,只說站在這兒的這位,就是兄弟情誼的見證你推薦的人我二話沒說就點頭了,太忠你就好意思真的不管?
區區一個副處,許純良看不到眼里,為此能抓住那匪氣的小子。就足夠他做出決定了事實上,無論如何李明晨也是他報上去的,還怕此人將來不乖乖地聽話?
陳家人可是想不到純良的那位肚子里也有彎彎繞,不過,就算再說撒手小許同學能夠重視他的推薦,這也讓他心情舒暢。
很久以后,李明員才逮住機會,問陳太忠當時為什么要推薦自己,陳主任的回答很令他無語。“我記得省臺來拍中干會的時候,老耿沒管住自己的嘴巴,你當場就捂著他的嘴拖走人了,當時我就覺得你有大局感,而且做事也挺果斷
李明晨對這個回答,是相當地意外,愣了很久才長嘆一聲,“果然啊,細節決定成敗”
這些就都是后話了,陳太忠現在要操心的,是蘇文馨的人已經在向鳳凰趕了,而且馬上就要到了,對于京里的朋友,他是要去接待一下的。
許純良也對此表示理解雖然從嚴格意義上講,接待的事情應該由李健出面,但是許主任家也是京城的,自然知道京里那灘亂七八糟的水有多渾,太忠這是正常的人情來往。
當然,讓陳太忠這么急吼吼出面的,肯定不止是蘇文馨,是的,他的小貝拉和葛瑞絲也跟看來了一蘇總帶著一干人去了趟歐洲,順便見識了一下陳家人推薦的那二位。
既然是這樣,她索性就將兩人都帶了過來,陳家人都向她的公司撒了一百萬請大家去歐洲玩,這點費用她擔當得起,到是若不這么做,會讓她在里丟人。
迎接這一行人的,不但有陳太忠和李健,還有宵瑞遠,沒辦法,蘇文馨的妹妹蘇秦馨也跟看來了,雷總雖然不算多情種子,可對跟了自己的女人還是認賬的。
蘇文馨同時還帶來了負責談判、策戈的四個員工。再加上兩個說不出來路的年輕男人,一行整整十個人,簡直是一支中等規模的商業團
所以,當天晚上丁小寧的京華酒樓里,開了兩桌才放下這些人,陳太忠、李健、宵瑞遠、蘇家姐妹、貝拉、葛瑞絲加兩個翻澤一桌,老總丁小寧作陪,另一桌則是由張愛國和辦公室主任相陪。
宵瑞遠是商人。行事當然沒有那么多忌諱,笑吟吟地坐在蘇秦馨一邊小貝拉看著陳太忠的眼里都快滴出水了,卻是不得不規規矩矩地坐
李健坐在這幫盧、中間,總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不過,李主任忽悠人也有一套,說不得笑嘻嘻地拿蘇文馨開涮,“蘇總帶這么多人來,是打算吃窮我們啊?”
“鳳凰科委要是窮,天底下就沒有富裕的地方了”蘇總也走了得,裝龍像龍扮虎像虎,擱在北京的話,李健這種土棍根本不放在她眼里,連多說一個字的興趣都沒有,但是眼下則不同了,說話間眼波流轉笑意盈盈,“人家是化緣來了,李主任一定要大方一點哦。”
蘇文馨的氣質形象打扮都非常得體,又是一口的京腔,李健吃她這么一眼,只覺得心臟不爭氣的枰忤亂跳幾下,風騷的女人他見過不少,可是這種媚態十足的貴婦,卻是鳳凰這種小地方見不到的,心說要命,敢情陳主任在北京,都是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啊。
“蘇總說笑了”他清一清嗓子,臉上的笑意難得地遲滯了一下。“我就是個辦事的,大方不大方,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他們過來是談合作的。”宵瑞遠在一邊接話了,“是我答應,請素馨多帶一點朋友來玩,費用我出了,李主任,沒想到你兜里票子那么多,還這么摳門。”
“我的是公家的,哪兒比的上宵總是自己的?”李健笑著搖搖頭,側頭看一眼陳太忠。“要走出了差錯,太忠主任第二個放不過我。”
“反正你看著辦吧,你的事兒我不插手”陳太忠干脆地搖一搖頭,“方案你和蘇總定就行了。攝制費用就是會上說的那樣,五十萬到六十萬。”
“太忠,你可不能這么小氣哦”蘇文馨嬌滴滴地叫他一聲,“別的不說,只說我專門跑一趟歐洲。專門為你物色廣告人選,這點費用怎么夠?”
“多出來的算我的,要是效果好了,回頭幫我也拍點廣告”官瑞遠大大咧咧地發話了,他側頭看一眼貝拉和葛瑞絲,好半天才嘆一口氣,“嘖,光這倆也不止值六十萬吧?”
“宵總這是”有什么想法吧?。陳太忠聽得就笑。
“我只是想一想,不行嗎?”聳瑞遠笑嘻嘻地瞪他一眼,心說你個混蛋。想捧紅你的女人,卻讓我站出來做戲,“陳主任,這種絕代佳人,你敢說你就不想?”
“瑞遠,我可不想犯錯誤。”陳家人大義凜然地搖一搖頭,一邊的丁小寧實在憋不住了,咀兒地一聲笑出了聲。
“好了,我也出集吧。”丁總知道自己錯了,說不得借勢發話了,“我在素波要啟動兩個項目,嗯,也需要廣告呢,算我在這倆美女身上的投資好了。”
“不行,太貴了咱就不用了”陳太忠假巴意思地搖搖頭,又看李健一眼,“要用,一定要控制住費用。”
“嗯”李健點點頭,可憐的李主任被他們這一番話說得云山霧罩的,心說陳主任和這幫人怎么都是怪怪的呢?再想一想“京城”倆字的含義,他真的沒膽子再忽悠了一人家為了拍區區六十萬的廣告,居然專門從國外找來了人,這手筆可不是一般人能使出的。
總算還好。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費用控制在會上規定的范圍內,其他的東西”他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李健沒想到貝拉和葛瑞絲能跟陳主任有關系,這不是他的想象力不夠豐富,而是他沒想到。居然滿屋子的人都在為陳主任打掩護宵總也就算了,蘇總他們可是在北京都吃得很開的啊。
大家正吃得聊得高興,有人敲門進來了,“丁總,段部長”
話還沒說完了,一個身材矮胖略帶點禿頂的男人走了進來,不是宣教部副部長段為民又是誰?小陳,你們請北京的人拍廣告,這種要緊事兒,怎么不知道通知我一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