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飯店的時間比較晚,不知不覺,一瓶白酒就被倆人干掉了,時間也近九點了,古所長越喝越興起,覺得街道辦這次總算來了一個好政法委書記,多年的霉運終于要離自己而去了,“哈,太忠,咱倆一定要精誠合作,把開區這一畝三分地兒掌握住!”
他正白活呢,手機響起,他漫不經心地接起電話,沒說兩句,臉上的神情就逐漸凝重了起來,到最后只是“嗯嗯”地應答,不再話了。
陳太忠本不想問這個電話的來歷,可眼見古昕的神色越來越沉重,好奇心不由得大起,古昕臉上的沉重,落入他的眼中,逐漸地演化為兩個大字——政績!
好不容易等古昕掛斷了電話,陳太忠再也按捺不住了,“老古,什么事兒?有大麻煩了?需要幫忙不?”
不需要——古昕差點就把這三個字說出來了,可是轉念一想,眼前這位不但是政法委書記,還是有通天手段的主兒,萬一將來……將來人家從別的渠道知道了這事,自己可不是憑空就得罪人了?
“有點兒麻煩,”古所長先是嘆了一口氣,才硬著頭皮直視陳太忠,“嗯,嗯……我的人捉了一個小偷。”
我靠……陳太忠有點想罵人,他盯著古昕的臉看了半天,確定對方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仔細想了半天,才緩緩問,“那小偷……被你的人打死了?”
警察抓小偷,實在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若不是出了麻煩,怎么會有電話在下班后打給古所長?還弄得所長大人一臉鄭重?
警察們的工作作風,陳太忠聽說過一些,他們對罪犯刑訊逼供以期掏出更多的案子,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警察也是人,他們也想上進,這一點,他充分能理解,不過,作為政法委書記,他還是強調過要“人性化審訊”的,這種高調,是個人就會唱。
所以,見到古昕這副為難樣,他直覺地認為,八成那小偷捱不過毒打,掛了!
這事真的不小,萬一被捅出去的話,他這個政法委書記都要跟著倒霉,這是生在開區派出所的事兒!
誰想,古所長苦笑一聲,“小偷倒是沒死,不過,今天是老李值班,你知道,那家伙沒事就愛喝兩口,今天他喝了不少,所以……”
“我說,你給我說重點!”陳太忠火了,狠狠一拍酒桌,直震得桌上的杯盞碗碟跳個不停,媽的,吊胃口也不是你這么個吊法吧?哥們兒擔心的是我政法委書記的位子!
李副所長喝高了,偏偏地,那小偷極是油滑,除了被抓了現行的這次公車盜竊,其他的一概不予回答,死死咬住自己是初次作案。
李所長生氣了,后果當然很嚴重,小偷被打得死去活來。
人們說的賊骨頭,一般是指賤骨頭,不打不招,不過這個小偷的骨頭,卻是極硬的,骨頭都要被打斷了,兀自不肯招出其他事情。
“好樣的,你千萬要挺住啊,”酒意上頭的李副所長不怒反喜,他的玩興正濃著呢,小偷的嘴越緊,他就越興奮,于是,許多多年不用的手段,被老干警想了起來,“燕雙飛”、“嫦娥奔月”、“小雞過河”……
終于,在玩到“向我開炮”的時候,小偷忍不住了,“不要開炮了,不要開炮了,我說,我說……”
這小偷也是個狠角兒,由于心里不忿李所長的種種陰險手段,一張嘴就是天大的案子,“好吧,我交待,十天前,我偷了六百多萬……”
李所長怎么可能相信這話?有六百多萬的人,會去公共汽車上割包么?“哈,小子,算你狠,咱們接著玩兒!”
“我說的是實話啊!”小偷尖叫一聲,凄厲得有若寒蟬悲鳴,“真的,是存折,我把放存折地方說給你們,你們可以去拿啊……”
李所長的酒意在瞬間不翼而飛,我靠,大案子!這下……達了啊,“存折你放哪里了?”
由于被“破大案”的興奮勁兒催著,開區派出所的干警們不到二十分鐘就取回了物證,十來張存折,每張都是六位數!
存款實名化是2ooo年才頒布的,所以,一幫警察看著一堆存折有點犯難,“媽的,這都是些什么名字?怎么一個個都沒聽說過?”
97年能擁有六位數身家的人,在鳳凰市并不算很多,關鍵的是在場的六個警察,沒有聽說過其中任何一人,這事里,透著蹊蹺!
有個老警察拿過審訊紀錄來一看,登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啥,這不是……這不是鄺書記的房子么?”
鄺舒城是紅山區的區委書記,年僅32歲,算得上是年輕一代里出類拔萃的干部,有傳言說,他很快就會升任市委辦公廳副秘書長,這是由區委邁向市委或者市政府的臺階。
年輕有為的干部——這并不是什么要緊事,要緊的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鄺書記的父親,是天南省省委常委、省人大常委會主任鄺天林!
李所長登時就傻眼了,抬起腳沒命地踹了那小偷一腳,“我草你大爺,居然敢陰我?”
顯然,小偷確實在陰人,他是外地人,并不知道自己偷了哪了一家,可是賊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被偷的那家,居室的布置非常簡陋,家里也沒什么貴重的物品,偏偏就有這么多的存折,主人的身份,那還用問么?人民公仆,這絕對是人民公仆!
在鄺書記身份被戳穿的那一刻起,大案子,登時變成了燙手山藥,李所長思來想去,死活是拿不定主意,說不得只好打電話請示一下正職了,“老古,這事我們得聽你的,民主集中制嘛,該集中的時候,得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