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無琦不到四十歲,個頭不高,但十分結實,一副古銅色的肌膚,左邊臉頰,有一道明顯的傷疤,面相看上去頗為兇悍,但是在定武面前,卻顯得異常的乖順,被傳召過來之后,跪在定武面前,其身邊跟著一名瘦高個的男子,兩人看上去都顯得十分狼狽,一副風霜之色。
軒轅紹立在定武身邊,定武打量一番,終于問道:“朕聽說你們是從遼東而來?”
那面相兇悍的男子立刻道:“啟稟圣上,臣范無琦原是黃甲虎騎的一名千戶,隸屬于電帥麾下。”
“既然是遼東將領,為何會來到河西,又如此狼狽?”定武坐在椅子上,氣定神閑,“莫非是赤練電派你前來?”
范無琦立刻道:“回稟圣上,遼東有人叛亂,臣不愿與他們同流合污,這才來到河西,聽憑圣上調遣。”
“哦?”
范無琦又道:”此番并非只有臣下二人投奔,臣從遼東離開的時候,帶來了四百名一等一的遼東勇士,他們如今在武平府外六十里地等候.....!”
定武淡淡道:“你說遼東有人叛亂,又是何人叛亂?”
范無琦與那瘦高個對視一眼,臉上都顯出慍怒之色,軒轅紹已經冷聲道:“圣上問你,還不速速稟明。”
范無琦終是道:“回稟圣上,赤備統領莫天益、千戶武玄和錦州知州霍興達等狼狽為奸,想要割據一方,意圖謀逆。”
定武聞言,卻是一怔,皺眉道:“你說這些人要叛亂,赤練電既是遼東總督,為何不加以鎮壓?”
范無琦欲言又止,一時間卻沒有說出話,定武沉聲道:“到底發生何事,還不從實說來?”
“圣上,臣.....臣以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電帥已經遇害。”范無琦硬著頭皮道:“即使沒有遇害,如今也必然被這干人所控制。”
定武眼中劃過一絲訝然,但很快又冷厲起來,冷笑道:“范無琦,你在這里信口雌黃,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罪該萬死,朕只要一句話,現在便可以取了你的人頭。”
“圣上,臣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圣上。”范無琦惶恐道:“電帥回到河西之時,就已經危在旦夕,此后更是再無露面......!”
“危在旦夕?”定武皺眉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范無琦解釋道:“不久之前,電帥帶領八百赤備前來河西參加祭天誕禮,當時率領八百赤備的便是赤備千戶武玄。”
定武對此事自然清楚,天道殿內發生的一切,到如今他都是記憶猶新。
但是此后,有兩人的行蹤卻是下落不明,一名是迦樓羅王,另一名便是赤練電。
迦樓羅王在天道殿出現煙幕之后,便如同人間蒸發,再無蹤跡,而赤練電卻是從地下通道逃離,軒轅紹一路追隨,甚至在地道出口見到赤練電。
只是當時赤練電已經是身受重傷,后脊梁骨被楚歡擊斷,躺在地上不能動彈,軒轅紹當時看出赤練電無法離開,為了追拿楚歡,撇下了傷勢極重的赤練電,可是再回頭之時,身上重傷的赤練電卻已經消失沒了蹤跡。
無論是楚歡還是赤練電,對朝廷都存在著極大的威脅,軒轅紹派人在附近搜找,卻是一無所獲。
自此之后,赤練電便再無音訊,而遼東軍也正是在那之后,停止了對河北青天王的步步緊逼,戰局陷入僵持。
定武心中一直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赤練電很有可能回到了遼東,而遼東軍的沉寂,卻是讓定武以為赤練電在籌劃更大的陰謀。
但是此時聽范無琦所言,心中卻還是有些吃驚,面上卻依舊是淡定自若,問道:“那后來究竟如何?”
“臣下只記得,那天深夜,總督府突然派人前來臣府邸召見,臣自然不敢抗命,連夜趕到了總督府,到了總督府的時候,才發現留在城中的統領和千戶都已經趕過來。”范無琦道:“臣當時就知道出了大事,等了好半天,才得到電帥的召見.....!”
定武神情淡定,軒轅紹卻是面無表情,都是看著范無琦。
“等我們見到電帥的時候,才大吃一驚。”范無琦眼眸之中,顯出驚異之色,“當時電帥已經不能起身,而是躺在硬踏上,連身體都不能輕易動彈,我們都是行伍出身,一眼就能看出來,電帥當時已經受了重傷。”
“赤練電當真已經無法起身?”定武皺眉道:“他有沒有可能只是佯裝受傷?”
范無琦立刻道:“臣可以用性命保證,電帥當時傷勢極重,是真是假,臣一定可以分得出來......,當時跟隨電帥出來的,便是赤備突騎統領莫天益和千戶武玄。”抬頭看了定武一眼,見定武一雙眼睛如同鷹隼一樣盯著自己,忙道:“當時我們見到電帥如此,都很是吃驚,在場的將領,都是跟隨電帥多年,征戰沙場那么多年,雖然電帥也難免受傷,可是我們卻從未見過他的傷勢會那樣重。”
定武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搭在輪椅的椅把上,問道:“赤練電召集你們,又是所為何故?”
“我們當時也奇怪,心中還在想著,難道電帥是準備召集眾將,調集兵馬出征?”范無琦道:“可是事實并非如此,電帥召集我們,不但沒有讓我們整備兵馬出征,而且下令福海道的兵馬全都停止進攻,守衛各處要道.....他當時的氣息就已經很微弱,便是說一句話,也是十分吃力,那個樣子,我們......我們前所未見......!”
“在你們眼中,赤練電所向披靡,勇猛非凡,突然看到他那副樣子,自然不會適應。”定武淡淡道:“他召集你們,便是要讓你們停止對青天王的攻勢?”
“除了福海道,他還下令各路將領各歸本營,嚴陣以待,任何人沒有見到他的兵符,便不得輕舉妄動。”范無琦緩緩道:“我們知道電帥是擔心青天王甚至是高麗人得知他受傷的消息后,會趁勢對遼東發起進攻,所以這才嚴加戒備,所以都是遵從將領。”說到這里,黯然道:“那是電帥對我們最后一次發號施令,自此之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電帥......!”
定武看了身邊軒轅紹一眼,才問道:“僅是如此,你又如何能判斷赤練電已經死了?至若莫天益和武玄等人叛亂,你又是如何得知?”
“一開始我們并不知曉。”范無琦道:“遼東鐵騎,被電帥編制為三騎,每騎設一統領,其下設千戶,赤備突騎三千人,下設三名千戶,黃甲虎騎有一萬六千人,設有八名千戶......!”
“這些朕都清楚,你不必解釋。”定武道:“朕還知道,雖然同樣是千戶,但是在遼東,赤備千戶的薪俸要高過黃甲虎騎,而赤備統領的地位,也高過黃家統領。你說的莫天益、武玄,都是赤練電身邊的近衛,號稱遼東三十六騎,都是遼東一等一的勇士。”
范無琦一怔,顯然對定武如此清楚遼東之事頗為意外,他自然不知,雖然對赤練電的蹤跡無法摸清,但是遼東軍的軍制編制,在定武登基之后,神衣衛立刻將掌握的情報呈了上來,情報十分詳細,除了人馬錢糧之數,便是遼東軍的軍餉數額,定武也是了若指掌。
“莫天益和武玄都是遼東三十六騎的人,據朕所知,遼東三十六騎就像當初風寒笑身邊的十三太保,對赤練電十分忠誠,他們又如何會叛亂?”定武目光銳利,冷冷道:“你是否想說,赤練電準備叛亂?”
“臣絕無此意。”范無琦臉色驟變,急道:“圣上,臣絕不敢說電帥叛亂,而且電帥......電帥如今的樣子,也根本不可能有謀叛之力。事情就發生在電帥那次召見我們之后,不過三天時間,那天夜里,我們都是按照電帥的吩咐,在軍營待命,甲不離身,忽然總督府派人過來,令宋統領前往總督府。”
“宋一航!”定武道。
范無琦立刻道:“圣上明鑒,宋一航正是黃甲統領,總督府派人來召見,我們都以為是電帥有事要召見,宋統領自然不敢抗命,立刻從軍營出發,前往總督府。”說到這里,兩只拳頭禁不住握起來,他身邊那名瘦子臉上也顯出憤怒之色,咬住牙齒,腮幫子鼓起。
定武雙手放在胸前,十指交叉,問道:“那又如何?”
“我們本以為宋統領只是前往接受軍令,很快便能返回,可是整整兩天,都不曾見宋統領返回,正當我們奇怪的時候,武玄卻突然來到了軍營,當時他手上持有電帥的兵符,將營中連帶百戶以上的將領全都召集了起來。”范無琦聲音帶著一股子恨意,“我們一開始不知到底何故,直到眾人到齊,他才告訴我們,宋統領暗中通敵,與高麗人私下里交往甚密,已經被拘押下獄......!”
定武雖然已經隱隱有些預感,可是聽范無琦說到這里,還是有些吃驚,宋一航乃是堂堂黃甲虎騎統領,能坐上這個位置,定然也是得到赤練電的信任,卻一夜之間,風云驟變,竟是以通敵罪名被關進大獄,定武心中已經敏銳地感覺到,如果范無琦沒有說謊,遼東正在發生著一場劇烈的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