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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學期是忙碌且傷感的一個學期，這種憂傷的基調大概從郭欣怡考研失敗開始，在宿舍蔓延開來。

郭欣怡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命運又一次跟她開了個玩笑，她僅僅以一分之差，再次與武大失之交臂。她收到結果的后，眼淚瞬間就布滿了眼眶。懊惱、悔恨、不甘、擔心、迷茫······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只覺得自己苦等了四年，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便從心里涌出一股恨，恨到胸口好像都要裂開了。

那天，郭欣怡從武大回來，眼睛紅腫得有些發亮。她什么都沒說，徑自躺在床上，沒多久，大家便聽到了她的抽泣聲。

“欣怡。”曲曉潔輕喚了一聲，但不再說話。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可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默不作聲。她們知道，郭欣怡幾乎用了四年的時間和心血在準備這一次考試，此時，再多安慰的話也都是淺薄和無用的。

那段時間，再不是郭欣怡成天往武大跑，反而章子航常常等在她們宿舍樓下。大家偶爾會跟她開玩笑說：你這是因禍得福。

章子航讓郭欣怡服從調劑，或者留在武漢找工作，他說，女孩子本科也挺好的，沒必要非得讀研。但郭欣怡不肯，她對章子航說：“你等我一年，我一定到武大找你。”可是事情卻在郭欣怡父母那里出現了阻礙，他們死活不同意郭欣怡再考一年。

那天鄭瀟瀟剛回宿舍，看看到一位頭發斑白，身材瘦小的老者背對著門口站在屋里，鄭瀟瀟因為意外，不由地從喉嚨里發出一絲細微的驚嘆，老人立馬發現了她，連忙回身，滿臉歉意地解釋說：“哎呀，姑娘，我是郭欣怡的父親，我在跟她說點事，打擾你啦。”

“沒有事的，沒有事的，叔叔，您坐著說吧。”鄭瀟瀟連連擺手，又從自己課桌下拖出凳子遞了過去。

“不用，不用，姑娘，我站著就行，農村人，身上臟。我跟她說完就走了。”郭爸爸微微躬身，伸手推辭說。

那是鄭瀟瀟第一次見到郭欣怡的父親，一位大概只比自己高不過兩公分，皮膚黝黑，臉上刻滿了溝壑一般皺紋的男人，鄭瀟瀟感覺，他的年紀看上去至少快到七十歲了。

“您坐吧，伯父，沒關系的。”鄭瀟瀟說著把凳子放到了郭爸爸的腿邊。

“好好好，謝謝了，姑娘。”郭爸爸說著，做了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坐下。

鄭瀟瀟不再說什么，在屋里踟躕幾分鐘后，跟郭欣怡和郭爸爸打了一聲招呼，說自己有點事，便離開了宿舍。

鄭瀟瀟大概在校園里閑逛了將近一個小時，接到了郭欣怡的電話：“你回來吧，我爸走了。”她應著，剛準備掛電話，郭欣怡匆忙又改口說：“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瀟瀟，你知道么，我真是恨我自己。”鄭瀟瀟看到郭欣怡的時候，感覺她好像又是剛剛哭過，整個人的狀態都很低落。

“其實······”鄭瀟瀟正在心里琢磨著該如何安慰她，剛開口，郭欣怡卻看著地面繼續說道：“你知道么，我當時高考沒考上武大，很想復讀。可是我爸媽不讓，他們說師范學校很好，學費低，將來畢業了出來可以做老師。可是我根本不想做老師啊。其實最初我跟他們說想考研，他們就不同意，我本來想，我考上了，總不至于不讓我上吧，可是我還是這么不爭氣。”

“欣怡，其實考研也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當老師······”

“子航其實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他的目標感特別強。我如果只是普通的鄉鎮老師，我根本配不上他。”郭欣怡突然抬起頭，有些激動地打斷了鄭瀟瀟的話，隨即表情又變得柔和甚至憂郁起來：“其實我明白我爸媽的難處，他們希望我快點工作，快點掙錢。可是瀟瀟，我不想，不是我不想工作，不想減輕他們的負擔，我只是覺得，像我們這樣從村里出來的人，只有通過不斷學習，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我不想再回到那些小地方，即使我回去做了一個老師，又能怎樣，我們享受的依然是那些小鎮子里少得可憐的資源，我們什么也改變不了。”

鄭瀟瀟呆呆地望著郭欣怡幾秒鐘，幾次張口卻什么都沒有說出。這么久，她從來都不知道在郭欣怡溫順平和的外表下面竟然掩藏了這么多波濤洶涌的情緒。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郭欣怡拼命的學習不過是想考上武大，和章子航在一起，而現在，她似乎更能理解這份堅持背后的意義。

“我覺得，你想呆在更好的平臺上，沒有問題，但是未必一定要考研。至于你覺得自己做個老師會配不上章子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并沒有這么想，是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安靜幾秒后，鄭瀟瀟深深喘了口氣，漸漸縷清自己的思路，認真說道。

“我也不知道。子航是跟我說過，女孩子不用非要讀研。可是，人是會變的，等他越來越優秀，他的眼光也會越來越高，如果我不努力，也許有一天，他就會喜歡上更優秀的人。可是，瀟瀟，像我們農村的孩子，想要提升自己，除了靠學習，還能考什么呢？沒有錢，沒有關系，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會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難道，感情······”鄭瀟瀟感覺內心有些凌亂和復雜：“欣怡，我沒有想到——我一直以為你跟子航從高中開始，這么多年過來了，感情已經很穩固了。”她咬了咬嘴唇，看看郭欣怡，有望向遠處，猶豫片刻：“我一直都覺得你跟子航的愛情是我學習的榜樣。欣怡，這么多年的感情，都不足以讓你信任章子航么？你真的覺得他會因為你的普通而變心嗎？”

“我不知道，瀟瀟，但是我不能冒險。我也不允許自己變得普通。”郭欣怡轉頭看著她，再次露出了她說自己要考武大研究生時那份堅定的眼神。

“唉。”鄭瀟瀟輕嘆一聲：“可是，怎么又算普通呢？”她把目光從郭欣怡身上移開，看向別處，若有所思地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