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小伙子見牡丹主動上前問價,便都停下來,打頭一個看著年齡似要大些,像哥哥的,略帶羞澀地道:“是要賣的。夫人要相看嗎?”
“正是要看。”牡丹示意他們將那株紫斑牡丹搬到路旁柳樹蔭下去放好。那兩個小伙子對視一眼,喜不自禁地依照牡丹的話做了,也不打擾牡丹,自站到一旁去歇氣,將花邊的地兒留給牡丹等人。
周圍的人便都笑牡丹與這兩個小伙子:“這不過是野牡丹罷了,漫山遍野都是,花瓣又少,顏色又單調,好多人家園子里都有,有什么看頭!藥園子里更多,賣的人敢賣,買的人也真愿買!”
“都是癡的。”
甚至有人大聲招呼牡丹過去買自家的花:“小娘子,不如買我家的,我家的這個比他這個好多了,你看看這花,看看這葉,可都是精心伺弄出來的。”
那兩個小伙子聞言,黑臉越紅,羞得抬不起頭來。都聽人說,京城中人最愛的就是牡丹,一叢深色牡丹,可以賣到十戶中產之家納的賦稅之資。他們也知道這野牡丹林子里到處都是,沒什么可稀罕的。可這株牡丹不同,以往見到的這種牡丹,大部分都是白色的,但這一株卻是粉色的。所以他們才敢挖了趕路來賣,也不圖它多少,能換點油鹽錢也是好的。
被人笑話,牡丹卻也不惱,淡淡地望著那些人笑了笑,上前仔細觀察面前的植株。才一靠近,牡丹花特有的芬芳就撲鼻而來。
紫斑牡丹,顧名思義,它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所有花瓣的基部都有或大或小的墨紫色或棕紅色、紫紅色斑,稱腹斑。花朵直立,香味濃郁,主枝粗壯,直徑可達四寸余,株高達一丈,乃是牡丹中的大個子,有墻里開花墻外紅之說,種在園子里,自有它特殊的風采。但牡丹最喜歡的,還是它抗旱耐寒,病蟲害少,花期晚的優點。作為雜交選育的資源來說,是很難得的。
這些人不知道牡丹懂行,只道她是不識貨,卻又喜歡趕時髦養牡丹的富家女子,劉暢卻是知道牡丹愛花,懂花的。這株不起眼的牡丹花如此吸引牡丹,必然有它的道理在里面。劉暢想到此,便停了腳步,收了要找牡丹麻煩的心思,立在一旁靜靜觀看。
一株花樹的價值,很大部分體現在它是否能成活上面。牡丹仔細檢查了這株花的根部,確認可以栽活之后,便與那兩個小伙子談起價格來:“你們想要多少?”
那兩個小伙子對視一眼,年長的那個大著膽子道:“俺聽說牡丹花很貴,很值錢。”
旁邊一個賣花的笑道:“對!很貴,你這個少說也要值五六萬錢!”眾人捂著嘴一陣嗤笑,唯有那鄒老七和那絡腮胡都若有所思地看著牡丹,不參與眾人搗鬼。
那兩個小伙子見狀,也知道旁人是故意欺負自己,不由又羞又惱。年輕那個猶豫片刻,紅著臉大聲道:“俺們不知價,夫人愿意給多少就是多少!反正俺們也是從山里挖來的,雖然走了老遠的路,但力氣出在自家身上!”
年長那個聞言,喪著臉拉了拉他,低聲嘟囔了幾句,意思是怪他蠢,哪有任由人家給錢的?年輕那個不服,大聲道:“兄長你也看到了,除了這位夫人要,只怕其他人都不肯要。難道又扛回去不成?換點油鹽錢就是好的。”
倒是老實。牡丹制止住兄弟二人的爭執,壓低聲音道:“我給你們一萬錢。你們看這個價格可公道?”
本想著再好也不過就是隨便幾百錢或是千余錢的生意,哪想牡丹卻給了這個價。相比剛才眾人嗤之以鼻的態度,果然是太公道不過了!但這兄弟二人粗中有細,對視一眼后,哥哥哼哧哼哧地道:“你怎么這般舍得?”別不是還有其他心思吧?城里人最狡猾的。
牡丹笑道:“我有條件呀,以后你們若是再看到長得和其他不同的,便挖了來賣給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目前她沒機會去深山老林,如果能與這二人達成協議,他們農閑時替她找來這些野生異化品種育種,那是再好不過的。
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弟弟正要大聲嚷嚷,牡丹又低聲道:“莫讓旁人知道,不然以后他們都去挖了來賣,你們還賣什么?”牡丹說這個話是有私心的,如果人家得知這野牡丹買了高價,指不定就會都跑去刨野牡丹,那些野牡丹落到其他人手里根本就不起作用,還會破壞野生種群。
弟弟聞言,立時捂住了嘴,驚慌地看了眾人一遍,見眾人都是一副好奇的樣子往這邊看,有人還大聲問他們到底賣了多少錢,不由越發覺得牡丹說得很有理。當下收拾了臉色,接過雨荷遞來的定錢,喜滋滋地跟著哥哥去抬那株花,要與牡丹等人一同去拿錢。
孫氏與張氏雖不知牡丹為何其他花都看不上,偏偏看上這株野花,但對牡丹花,她們是遠遠不如牡丹這般熟悉的,便也不多語,問明牡丹的意思后便準備回家。
牡丹才走了沒兩步,就被劉暢堵住:“你到底給他們多少錢?這花有什么古怪?”
牡丹自是不會告訴他,只淡淡一笑,轉身從另外一個方向走。
不知為何,劉暢總覺得牡丹是在嘲笑自己,心中一股邪火猛地往上竄,不由上前攔住那兄弟二人道:“一樣都是賣東西,便是價高者得。她賣多少錢,我比她高。”先不說這株野牡丹必然有古怪,就憑他心里不爽快,他也不要讓何牡丹順心。
那鄒老七和絡腮胡也走過來問那兄弟倆:“賣了多少錢呀?看你們高興的。”說著圍上去仔細打量那花,各有思量。其他人見狀,也俱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打聽價格。
她若是不主動問起這株花,只怕這些人是不會瞟這花一眼的。看到她買,卻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么特別的。這是人本來就有的逐利之心,沒什么奇怪的。最最可恨的是劉暢,分明就是故意來搗亂,和自己作對的,牡丹惱火起來,望向那兄弟倆,指著劉暢道:“這位郎君很有很有錢……他出的價可能比我高,你們辛苦這一趟不容易,我不為難你們。想要賣給誰?”
劉暢尚未開口,那兄弟二人已然搖頭道:“凡事總有先來后到,已經收了定錢的,怎好反悔哩?這位郎君若是要,改日俺們遇到合適的又挖了來就是。”對于其他人的問話,堅決不答。他們又不蠢,自然要圖長遠,保住這生財的法子。
“既如此,就和我們一起去拿錢吧。”牡丹微微一笑,這樣的回答可以說在她的意料之中,不是所有人都和那鄒老七一般貪錢,和那絡腮胡、劉暢一般不講道理的,絕大多數人還是講究信義二字。
那絡腮胡見兄弟二人不答自家的話,猜著價格必是不便宜,便湊過去和牡丹套近乎:“小娘子,我看你檢查花根的樣子也不像是不懂花的,你買這株牡丹去做什么?”
因著先前此人與張氏爭買牡丹,牡丹對此人的印象差得很,自然不會實話實說,淡淡一笑:“各花入各眼。我喜歡它的香味,也喜歡它高大。”
劉暢見牡丹與這絡腮胡答話,心中異常不喜,閃身到牡丹面前惡聲惡氣地道:“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和我回家!和我回家我就再也不計較從前的事情,饒你這一回。”
眾人聞聲,都覺得奇怪,既是一家人,為何又要競價?
她呸!渣渣!她要再回頭跟了他去,她便也是渣!牡丹只作沒有聽見,回頭望著張氏道:“五嫂,我記得咱們家在這附近就有香料鋪子的?是四哥管著吧?”如果說何家大郎暴躁,何四郎更是個暴躁的,手下的伙計五大三粗,都不是好相與的。雖說生意人和氣能生財,但何家的珠寶、香料生意是需要經常出海販貨的,遇到水盜那更是要操刀子拼命,所以養成了何家人不怕事的性格。她不知道劉暢的武力值究竟有多高,但她知道只要他敢動手,何四郎一定不懼怕。反正何大郎已經打過劉暢,結下仇了,也不差這一頓。
張氏道:“我早就讓人去喊四郎了,大約快來了吧。”
孫氏則笑道:“劉奉議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您又何必糾纏不休呢?依我們看,一日夫妻百日恩,好說好散,對誰都有好處。郡主我們也見過的,其實真正和您相配!郎才女貌!家世相當,堪為良配!您就放過我們丹娘吧!”
多管閑事!劉暢兇惡地瞪了孫氏一眼,他豈能不明白何家人話里話外的威脅奚落之意?想到何大郎的拳頭,他更是氣憤,他不見得就打不過何大郎,不過當時不想還手而已。今日不叫何家人知道他的厲害,他就把劉字倒過來寫!當下冷笑著去抓牡丹的手:“你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個蠻橫不講理的哥哥,家里有幾個臭錢么!叫他來呀,叫來正好叫你家知道我劉暢也不是風一吹就折了腰的!更不是那任人宰割,想怎樣就怎樣的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