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直緊皺眉頭不發一言的李丁山,夏想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這一次是不是賭對了。依他對李丁山的了解,雖然李丁山為人自負,要面子,但有時又有識人之明,還能聽進不同的意見,要不他也不會在國家級報社中混到中層的位置,外放到燕省任記者站站長一職。
一省的記者站站長,工資和待遇比報社內的主任還要高上許多,而且權力也大,在駐站的當地可以說是非常吃香,不但市里的機關部門都敬上三分,連省里的頭頭腦腦也不得不高看一眼。畢竟李丁山所在的報社是名正言順的國家級大報,雖然不比新華社這樣的強力機構有監督地方政府的權力,但哪一家國家級報社沒有通天的手段?再者輿論的力量也是非常強大的,李丁山人脈又廣,在京城和省城都有不少媒體內的同行,可以說在圈子內也是一個頗有影響的人物。
可惜的是,身為文人的李丁山,在經營企業方面并沒有過人的才能,所以盡管有本事要來100萬的起始資金,卻沒有本領將公司做大做好,市場不同于官場,是兩種思路和模式,李丁山敗走麥城也情有可原。
宋朝度之所以不遺余力地想讓李丁山從政,并且許諾他一個縣委書記的位置,一是因為他和李丁山是同班同學,二來也是看重了李丁山在媒體圈子中的影響力。夏想清楚,宋朝度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將要丟掉常委的職務,想要在失勢之前給李丁山安排一個好位置,也是另有想法,是想萬一他下臺之后,再也沒有了重新復出的機會,只要李丁山在臺上,總是會對他照顧一二。
李丁山是一個念舊之人,雖然有時不免有些書生意氣,但總體來說,還算一個合格的朋友。不過夏想卻是知道,宋朝度一提出讓李丁山放棄手中的公司,由他出面運作,調他到省城的郊縣任縣委書記,李丁山卻一口回絕,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李丁山的回答是,從哪里摔倒要從哪里爬起,他不能讓別人看不起他,不能讓報社的人指著他的后背罵他沒種,罵他不是個男人,失敗了就跑,沒有擔待。
以前的夏想盡管沉默少言,不過卻和賈合很對脾氣,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喝酒,久而久之,就從賈合口中知道了不少關于李丁山的事情。
正是因為李丁山死要面子,不愿意在同學面前低頭認輸,更不愿意讓別人認為他巴結位高權重的宋朝度,所以他一直和宋朝度來往不多,反而和在燕市市委市政府的幾個同學經常見面。除了是不想讓宋朝度覺得他有求于他之外,恐怕內心深處,李丁山始終不愿意承認自己不如宋朝度,所以不久前宋朝度剛一開口說提出讓要到郊縣任縣委書記,他就毫不猶豫地回絕,仿佛受了多大的羞辱一樣。
李丁山作為國家級報社駐省的記者站站長,人事關系也在燕省,他本人也是正處級干部,與宋朝度的副省級差了不少,更何況宋朝度是省委常委,一掛上常委頭銜,就是省委領導,李丁山不服歸不服,也知道宋朝度是所有同學中最得志的一個。但宋朝度一直對他客客氣氣,不僅是因為上學時兩個人關系不錯,也是因為李丁山背后的媒體力量。
李丁山一直以為宋朝度想要說動他,讓他入仕是一個秘密,他從未在公司說過,不想聽到從夏想嘴中含蓄說出換一個思路,頓時讓他大吃一驚,心想難道夏想也知道了宋朝度暗中操作的事情?不可能呀,夏想老實沉悶不說,還十分膽小,今日怎么變了一個人一樣,先是分析了液晶大屏幕的市場前景,說得頭頭是道,又點出李開林將要調走,最后居然還要勸他及時收手,放棄公司……
李丁山猛然抬起頭來,兩眼熱烈,直視夏想,問道:“夏想,你認識宋朝度?”話一出口李丁山就有些后悔,夏想只不過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在燕市無親無故,怎么會認識堂堂的省委秘書長?
果然夏想搖搖頭,說道:“我怎么可能認識宋秘書長,呵,和人家相比,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是聽李總說過宋秘書長,又聽賈合說宋秘書長和李總關系要好,所以就留意了一點,正好剛才宋秘書長打來電話,讓我轉告你一聲,讓你抽時間給他回個電話。”
李丁山見夏想坐得直直的,眼神也不躲閃,毫不畏懼地迎著他的目光,心里莫名一怔,隨即搖頭一笑:“這樣呀……小夏你剛才說的也有道理,我會考慮的。聽說你一個人在燕市,下班后去哪里玩?”
夏想從李丁山的表情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動了心,知道想要說服李丁山并不容易,不是幾句話的事情,見他轉移了話題,也就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呀,一個人自由自在,下班后隨便找個地方吃點飯,然后看看書什么的,也沒有活動。”
“年輕人,要多參加一些交際活動,多認識一些朋友。我晚上和李行長一起吃飯,你要是沒事的話,一起去吧!”
說實話,夏想并不想和李開林一起吃飯,因為有兩次李丁山請李開林吃飯,他去作陪,結果李開林耍酒瘋,非逼著夏想喝酒。當時夏想還是靦腆的大學生,酒量小,幾杯酒下肚就翻江倒海,難受得不行。李開林卻不依不饒,非逼著夏想再喝,還說不喝就是看不起他沒文化,拿大學生架子,夏想當時也是年輕氣盛,就是不喝,最后和李開林鬧得不歡而散。
李開林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些看夏想不順眼,處處和夏想為難。
還有一次李丁山請李開林唱歌,叫了三個小姐。夏想剛剛失戀,上大學時人又老實,沒有經歷過風月場合,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被小姐抱著胳膊,在小姐豐滿的胸部的擠壓下,滿臉通紅,手足無措,被李開林大笑一通,說他是個草包,連個女人都怕。夏想敢怒不敢言,只好壓下心中不滿,畢竟李開林是公司的財神爺,不忍讓他,李丁山也不會答應。
好在李丁山為人護短,盡管他也不喜歡夏想的老實巴交,卻也沒有聽從李開林的建議,將夏想開除。不過從這兩件事情之后,夏想就盡力避免和李開林坐在一起,因為只要兩人一見面,李開林就會雙眼放光,陰陽怪氣地說道:“喲,大學生,要不今天再給你叫兩個小姐陪你?”
“好,我在樓下等著,李總走的時候,叫我一聲就行。”夏想一口答應,他倒要看看,李開林故意瞞著李丁山,到底按的是什么心。
李丁山本來不過隨口一問,也是因為他實在無人作陪,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問了一聲,原本不指望夏想會同意見李開林,因為他雖然身為公司老總,不過心中也是清楚,現在的公司已經人心惶惶,手下人早就不將他這個老總當一回事,也不放在眼中。
不想夏想一口應下,而且神情自若,沒有一絲逃避躲閃的意思,讓李丁山暗暗不解,怎么突然之間,夏想好象成熟沉穩了許多?又想起剛才夏想的一番分析和對答,他心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說夏想以前一直隱藏不露?現在正是他最落魄的時候,夏想不但沒有和別人一樣另謀高就,還留下來為他排憂解難,看來是個可用之人。
回到樓下,夏想看看表,才下午四點,離下班還有兩個小時。他抬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雨停了,西天之上,漫天紅霞,映得紅通通一片,很是好看。夏想呆呆了看了半晌,心潮起伏,想起他竟然重生了一次,心中充滿了激動和喜悅。
假如人生可以重來……以前沒少做過這種不切實際的夢,也經常在酒后和朋友們大言不慚,說是可以重活的話,他要如何抓住機會,如何賺大錢如何成就一番事業,沒想到真的重生到了12年前,一切那么真實又那么迷茫,走出眼前的一步,到底是對是錯?
重生是重生了,雖然知道歷史的大走向,但對于一個人的選擇和人生的每一步的走向,沒有人能把握得一絲不差,還是要試探著前進,在摸索中找到方向。夏想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正要坐回到座位,忽然聽到身后有人說話:“夏想,你唉聲嘆氣做什么?難道是被女朋友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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