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四喜還是很驚慌。
龐進擺擺手,道:“你也不知道巧姐是郡主了?”
“什么郡主?”四喜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郡主的名頭她是知道的,聽新請來教規矩的老嬤嬤和佟婆子說過,僅此于公主的金枝玉葉,王爺的女兒,也是尊貴無比的。
“巧姐,又或者是她也不叫巧姐,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她的封號卻是寧福郡主。”龐進說的時候一直觀察四喜的面容,四喜除了驚訝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表情。
半晌之后,四喜才問道:“郡主,那么尊貴的人,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點龐進也不清楚,只道:“兩年多前,她被人從郡主府中挾持出來,之后就失蹤了,朝廷曾經出重賞尋找,不過一直沒有下落,想不到她會隱姓埋名做了一個普通的民女。”
“巧姐她是郡主,那么她的姐妹也是郡主了?”四喜想起了陳夫人,雖然陳夫人心腸歹毒,想要毒殺巧姐,可是畢竟也是救過她,她還想著或許有什么誤會,這毒不是陳夫人下的,但是當著巧姐的面,她不敢那么說。
“那倒不是,巧姐她是朝廷封的郡主,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脈。”龐進頓了一頓又道,“并且她也不是寡婦,她相公依然健在。”
四喜又是一驚,背夫私逃即使在民間也是為人所不齒的,不過以巧姐的性格,若是她相公對她不好,的確很可能會逃走,巧姐不是一個能受委屈的人。
龐進提醒道:“你好好想想,跟巧姐在一起的時候,她有沒有提到過有什么朋友,或者有什么地方可去?”
四喜想起了荊剛。但是想到涉及巧姐的隱私,要她真是想要避開一切,何必要再提?就小心翼翼道:“相公,你們想要把巧姐抓回去么?”
“不。怎么會呢?”龐進笑笑,“巧姐幫過我們一個大忙,我們怎么會要抓她?”
“那為什么一定要找巧姐?”四喜狐疑的問道,“若巧姐被歹人挾持,我們自然想辦法去救,可要是她想要走,投奔親戚朋友,不想我們知道,我們又何必打攪她?”
龐進被問住了,四喜這個問題很尖銳。想了一下,他才道:“只是出于朋友的關心,怕巧姐被人利用,剛才我跟你說的,她的相公……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周的王爺,如今兩國關系緊張,我擔心巧姐會被人利用。”
“巧姐的相公是大周王爺?”四喜被這個消息驚得張大嘴巴半晌合不上,云州百姓流離失所,男丁死傷過半,大家對大周可是異常憤恨的。
龐進點頭嘆息:“是啊,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通敵可是要誅九族的,到時候很可能連親戚朋友都會連累,有些事一旦沾上可真說不清,必須趁別人沒發現之前找到巧姐。”
“可是我真不知道巧姐在哪。”四喜被誅滅九族這幾個字給嚇住了。
“再好好想想,那個小慶知不知道?”龐進又提醒。
四喜又搖搖頭,小慶比他們還想要找到巧姐。怎么可能會知道呢?
龐進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沒在多說什么,就出門了。
山寨里,蘇宜晴每日都去看趙博陽一會,給他洗腦。也不說太多,每天說一點,趙博陽似乎有松動的跡象。
只是這一日,她說完之后出來,就被荊剛給攔住了。
望著繃著臉的荊剛,蘇宜晴揚眉道:“荊大哥怎么了?”
荊剛瞪著她道:“蘇姑娘,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
蘇宜晴一臉無辜的說道:“你都看見了,我就是照顧趙將軍,開解他,一步也沒有離開這個小院,我能做什么?”
望著蘇宜晴像是什么事都沒做的樣子,荊剛氣不打一處來,道:“蘇姑娘,明人不說暗話,你不喜歡被人利用,同樣的我也不喜歡。”
蘇宜晴笑笑:“荊大哥,你不是說你不聽墻角么?難道會讀心術。”
荊剛臉紅了一紅,他并不是故意頭聽,只不過那日恰巧荊剛,趙博陽呵斥的聲音大了一點,他就聽見一句,大逆不道,然后起了好奇心,就湊上前去,結果聽到了一點事,為了掩飾尷尬,他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拿我們山上幾千弟兄的性命冒險。”
“你們不就是整日在冒險么?”蘇宜晴嗤笑一聲,“荊大哥,不是我開不起你,你們這樣整日的打家劫舍,擾亂一方安定,能多長久?畢竟是黑道買賣,你自己能做到不傷害無辜,你手底下那些弟兄呢,你能保證他們餓極了不騷擾平民百姓?別忘記了,我跟四喜可是相處過一些時日,知道她是怎么來到你們山上的。”
荊剛啞口無言,沒辦法,山上缺少女人,沒有女人愿意嫁給山賊,花錢從人販子手里買,跟自己搶沒區別,山賊這一行幾百年的習俗了,在別人眼里是錯,但是在山上,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可無論是打家劫舍還是擄人勒贖都及不上謀反,你在大街上嚷嚷你殺了人,估計很多人當你開玩笑,嗓子都喊啞了有沒有人信姑且不說,除了捕快,多數沒有人管閑事把你扭上公堂,但你要咒罵皇帝或者朝廷一句,管你是不是開玩笑,一堆人把你扭送公堂,原因很簡單,抓住殺人犯不一定會有獎賞,還容易被報復,但是舉報謀反卻有獎勵的,除非也想要被全家抄斬,不然沒人給反賊出頭。
強盜占山為王,哪怕危害再大,地方官員能剿滅自然好,不能剿滅也頂多被訓斥幾句無能,再嚴重不過丟了烏紗,甚至瞞一瞞,也能安全過關,升遷后把爛攤子留給下一任,但是治下有反賊不能剿滅,嚴重點夠得上殺頭,更別說要事瞞報就等于反賊同謀。
強盜山賊嘴里稱天不怕地不怕,其實還是有風險評估的。又不是瘋子,不會逞口舌之快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正如趙博陽說的,謀反是大逆不道誅滅九族的行為,所以荊剛盡管對朝廷諸多不滿。也從未有如此念頭,因為他雖然是孤身一人,但是收下的弟兄卻不是,一旦被灌上謀反的罪名,官府挖地三尺也要把跟他們有牽連的人給挖出來明正典刑以震懾百姓。
蘇宜晴也知道這一點,道:“荊大哥,你也別擔心,這次算是我和趙博陽欠你的,你不想沾惹這事,我們絕不連累你。過兩日,我們就會走,他人我兩哪怕被人千刀萬剮,也不會說出跟你有關的一言半語。”
蘇宜晴這話似乎是在暗示荊剛是個膽小怕事之徒。
荊剛氣上心頭,可是偏有無法反駁。只得拂袖而去。
胸中一口怒氣無處發泄的他只能一個人在到后山練武,平日里他并不使用兵刃,偶爾需要不過是隨手可以拿到的大刀,因此很少人知道,其實他擅長的是長槍。
荊剛將一桿普通長槍給舞得猶如蛟龍出世,潑水不進,所到之處草木紛飛。最后那一下,竟是把一顆碗口大的松樹也攔腰打斷。
“啪,啪”幾聲響,后邊有人鼓掌,贊嘆,“好槍法。”
出了一身大汗。全身猶如從水里剛出來的荊剛,回頭,是寨子里的謀士張茂。
這老家伙是幾年前來到這山寨的,也不知道是那個不長眼的把怎么一個老東西個劫上來,似乎是搶劫一個告老還鄉大官的時候。順手的。
本來只是想要劫財,無奈這大官請的保鏢兇狠,連殺了寨子里好幾個兄弟,之后寨子里一個兄弟又認出這大官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沒什么說的,血債血償,大官給砍了,男丁滿十八歲的殺,不滿十八歲的賣進鹽場,女的則進最下等的窯子里,至于雜役丫鬟,也都是苦命人,愿意留在山上的就留,不愿意的,給幾兩銀子送走,
這老家伙自稱是賬房先生,一把年紀的也無處可去,希望能留在山上掃掃地,燒燒火,有個落腳的地方,由于老家伙能說會道,奉承得陳奎很高興,加上他認識字,山上讀書人少,能算賬的更少,想著留下他也沒壞處,山里也有娃,不求教出一個秀才,能認識幾個字會寫自個大名總是好的。
其他人沒覺得有什么,但是荊剛總覺得這老家伙有些鬼祟,沒事就在山上瞎溜達,這里看看哪里瞧瞧,有時候還拿著個羅盤,活像大街上那些給人算命的神棍。
當然除了這點以外,老家伙也沒什么別的,開始荊剛懷疑他是官府的奸細,后來案子觀察了許久,不太像,反正這山上也沒什么機密可泄露,后來就隨他去了,之后不時聽說,這老家伙經常給人指點,說這地好,庇佑子孫,是什么富貴陰地,把先人埋在這里能保佑富貴三代之類的。
開始也什么人信,不過說多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山上人的性命不值錢,死了也就后山隨便一埋,插個木牌了事,既然家伙說的那么神乎,姑且一試,就埋在那里了。
說起來也有些邪乎,富貴三代之類的鬼話至少二十年之后才能驗證,但是多子多孫卻能馬上看出來,有一次,一個多年無子的兄弟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像這老家伙求教,這位兄弟的媳婦懷了幾次胎,卻總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能生下來,這位兄弟便求老家伙幫忙看看,是不是先人葬得不好?老家伙便隨手指了一塊地,讓這位兄弟把老娘遷葬在此地,說是別的不敢保證,生個男娃還是可以的。
真是邪乎,那兄弟剛一把老娘葬哪兒,回頭就發現媳婦懷了三個月身孕,之后幾個月,肚皮吹個似的大了起來,有經驗的老娘們都說他媳婦懷的肯定是雙胞胎,果然最后那媳婦一生就是兩個。
這下張茂這老東西一下子成神了,被眾兄弟吹著捧著當活神仙供著了。
不過就荊剛看來,這老家伙不過是猜了一百個,恰巧中了一個罷了,寨子里那么多兄弟,他整日沒事,就在那邊瞎指手畫腳,說些含糊不清的話,就那求子的兄弟吧。當時老家伙可沒說多久可以有子,猜不中,就說一時半會起不來作用,別人也說不得什么。巧合而已。
最典型的反例就是陳奎,陳奎身為大當家不好跟眾兄弟一樣瞎起哄,但是荊剛知道,陳奎私下也找過老家伙,看看陳奎現在的下場。
算了,跟這種老神棍也沒什么可說的,反正他也不過是偏點老酒小錢,都是混口飯吃的,他也不想管太多。
不過要是今天這老神棍敢忽悠他,別怪他不客氣。
正想著。張茂含笑道:“荊當家真是好槍法,有大將之風,這長槍還是在戰場上適用。”
“多謝夸獎,不耽誤你老人家看風水寶地了,我先走了。”荊剛不太想要跟老家伙廢話。想想也不劃算,再生氣總不能因為幾句話真把這老家伙給劈了。
“這地煞氣太重,不是什么風水寶地。”張茂悠悠說道。
“那更不耽誤您老人家功夫了,我先走了。”荊剛拔腿就要走。
然而張茂的一句話讓他停住腳步。
張茂道:“這幾座山,地勢險要,云霧繚繞,有騰龍之勢。能出真龍。”
平日里聽見這樣的話,荊剛只當老家伙又在忽悠,可是現在因為心中有事,這老家伙的也戳中他的心事,荊剛眼微微一瞇,握住長槍的手不禁緊了一下。
“荊當家。真要殺了老朽,就更加證明老朽說得對,說中了你的心事。”張茂微笑道。
荊剛手稍微松了一點,冷聲道:“有些話可以亂說,有些話卻不可以。張老先生,請慎言。”
張茂無所謂笑笑:“半截入土的人了,有些話再不說以后可就沒有機會了,荊當家,天下大亂必將大亂,眼下這是個機會。”
嗖的一聲,荊剛手里的長槍指到了張茂的喉嚨上,冷聲道:“你要再敢胡言亂語說一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今日不是老朽的死氣,當家的殺不了我。”張茂笑著說道。
“你……”荊剛真想要一槍刺過去,但是他不殺婦孺,這是他自己訂下的規矩,不能因為兩句話就破解了。
這一猶豫,張茂又繼續說道:“天下之勢,并不會因一兩個無謂之人的死去有所改變。”
荊剛收回長槍,譏笑道:“你不是要說,一切早已注定吧?既然早已注定,天意難違,又何必泄露天機,就算我明日要死,也不希望今日就有人告訴我,免得死前忐忑不安。”
“荊當家了無牽掛,自然可以這樣說,有些人卻還是希望有點時間安排一下的。”張茂說道,“再說很多時候也并非沒有回天之術。”
荊剛哼了一聲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自己知道,陳奎出事之前找過你吧,你怎么沒告訴他安排一下呢?”
張茂道:“陳當家不聽勸告,沒有那個命,卻非要強求,最后自食惡果。”
“那你是承認蠱惑了陳奎了?”荊剛怒道。
張茂無奈道:“陳當家的為人,荊當家你是知道的,野心極大,根本不用人鼓動,以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自然是只能這樣,后來荊當家你知道了,陳當家其實極信名理,請了江湖術士擺下風水局,務求子孫能夠封侯拜相,結果,太過強求的結果就是那風水寶地卻是風水寶地,但是其子出生必然克父克母。”
荊剛冷笑:“這就是你們所謂江湖術士的鬼話,太可笑了,陳奎的為人我了解,他絕不會為了后世子孫放棄自己的性命。”
張茂笑笑:“荊當家如果有人拿刀威脅你拿出一樣你根本沒有的東西,你會如何?”
這還用問,自然放手一搏,總不能看著對方殺自己,荊剛也了解陳奎的性格,說是請,但是絕不會有一般人謙卑的態度,肯定也是威脅人了,這些風水師若是有真本事,能保幾世富貴豈能輕易被人威脅?
不想要繼續這個話題,荊剛看了看張茂,又道:“你都一把年紀了,就算是真有通天徹地的本事,為什么不留著自己用?有什么真龍之穴告訴我,我荊剛一口唾沫一個釘子,說出的話不反悔,必定在你死后把你埋入你中意的地兒去。”
“老朽說了,風水之說只能助人成事。并不能無中生有,老朽一聲泄露天機太多,沒有那個命。”張茂長嘆一聲,“年輕的時候。對有些事不太相信,晚了才知道后悔。”
“既然知道泄露天機會受到懲罰,您老還是少開尊口,也別害人,說不定聽聽也會受到牽連。”荊剛又諷刺起來。
“禍福相依,若是老朽此番能解救天下黎民,自然另有一番大功德。”張茂神色凝重的說著。
荊剛卻不相信,三番兩次上當,他早已放棄了察言觀色這回事,越是奸邪之人。越是能裝出一臉忠厚老實之相。
“荊當家。”
遠遠有人叫喚,荊剛望去,卻是一個在外打聽消息的下屬,叫瘦猴。
瘦猴前來,一般都有要事。當下便不在跟張茂糾纏,撇下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瘦猴跟前問道:“何事?”
瘦猴低聲道:“京城遠平伯府被抄家了,并且蘇二老爺被斬首。”
“為什么?”荊剛皺了皺眉頭,問道,“伯府其他人呢?”
瘦猴道:“據說是蘇二老爺當年外方期間假扮盜匪劫殺當地富戶,謀財害命。萬幸的是遠平伯府,不,應該是蘇家早已分家,除了二房,其他房并沒有受牽連,三房人住在一起的。府邸被收回來,并且蘇氏一門被逐出京城,這抄家的時候其他房的財物難免也受到損失,很是凄慘。”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再怎么凄慘還比逃難的難民慘不成?”荊剛很是不屑。這些豪門貴胄,隨便挑一個出來殺頭都不冤枉。
瘦猴道:“話也不是那么說,遠平伯府顯赫的時候,難免會做些欺壓百姓得罪同僚的事,這一被驅逐,想要跟他們算舊賬的多的事。”
荊剛想想也是,皺眉道:“你帶著幾個弟兄,前去看看,若是他們遇到麻煩,有性命之憂就幫一把,沒有就別管閑事。”
“是。”瘦猴領命而去。
荊剛想了一下,抬腿就忘蘇宜晴住的小院去,他沒有回頭,看到張茂在一旁微笑著搖頭。
連日來,趙博陽被蘇宜晴的一番勸說,搞的有些心煩意亂,這日,又看到蘇宜晴推門進來便有些不耐煩。
只是今日蘇宜晴并沒有多說話,只是端了一個托盤,上面放了一些吃食,將食物放在桌子上之后,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沖趙博陽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趙博陽在她就要踏出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出來,她看起來臉色蒼白,很不對勁。
蘇宜晴道:“心里不舒服,與你無關。”
趙博陽心情也不好,見她如此說,就沒在多說什么。
接下來兩日,蘇宜晴還是按時來送飯,卻沒有再多話,趙博陽又忍不住:“出了什么事,有人欺負你么?”
蘇宜晴勉強一笑:“沒有,誰能欺負得了我,至少在這山寨里沒有。”
“到底發生什么事?”趙博陽盡管知道這樣問很容易落入她的言語陷阱,可還是忍不住。
蘇宜晴沒有賣關子,輕聲道:“遠平伯府被抄了,我二伯父被斬首,蘇氏一族被驅逐出京城。”
“因為你么?”趙博陽問出這句之后,又覺得不可能,若是蘇宜晴鼓動他謀反的事傳出去,那么蘇氏一門可不是驅逐出京城了事的。
蘇宜晴卻點點頭,黯然道,“也許吧,可能是有人針對我,我不知道,也許蘇氏一門罪有應得……不過這必須是我該承擔的后果,畢竟我要做的事傳揚出去,蘇家自然是要誅滅九族的。”
“知道你還要做?”趙博陽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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