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頭還會做簪子,靠過來給祖母看看。”岑太夫人和藹的笑著。
蘇宜晴點了點頭,把頭湊過去。
這一過去,岑太夫人卻微微皺了皺眉頭,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的,她平生最不喜薄荷味道,周圍的人全部都知道,家里一應物品都不能由含一點兒薄荷,如今這九丫頭是不是故意的?
若是平日岑太夫人一定發火,將這個犯了她忌諱的孫女給趕出去,可今非昔比,她不能這樣做。
岑太夫人身邊的金媽媽最會看她夫人臉色,見太夫人臉上雖帶著笑,眉頭卻是微微有些皺起的,便知道太夫人定是有什么不滿,只不過不好說出來,便留意了一下四周,先是看小姐們的坐相還有衣著,沒發現什么出格的地方。
不過太夫人早先還是好好的,在九小姐來了之后才這樣,難道是九小姐身上有什么不妥么?九小姐身上的衣飾物雖素了一些,卻也沒什么不妥,難道是九小姐說的話,太夫人不樂意聽?
金媽媽百思不得其解。
岑太夫人越是想要忽略那股薄荷的味道,就越是忽略不了,終于忍耐不住了,忍不住道:“九丫頭身上用的什么香料?”
蘇宜晴道:“回祖母,我身上就一個荷包,里邊并沒有什么香料。”
“九丫頭是覺得祖母年紀大了,故意逗祖母的是不是?”岑太夫人用力問了一下,故意板著臉道,“是薄荷味。”
蘇宜晴見岑太夫人板起臉。立即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祖母不要生氣,大概是太醫給孫女安神用的藥油。孫女不是故意……惹您老人家生氣的,您千萬別生氣。”
蘇宜晴這份受到責罵之后惶恐的模樣讓滿屋子驚愕。眾丫鬟婆子皆低頭,不敢出聲,岑太夫人給愣在了,她原先是假裝生氣,以前她一用這招,其他孫女就撒嬌,討她歡心,祖孫兩更加親近起來,加上丫鬟婆子插科打諢。氣氛會更熱烈。
結果現在蘇宜晴卻當了真,這氣氛立即僵了。
“傻孩子,祖母是跟您開玩笑的,祖母沒有生氣。”岑太夫人心中惱怒,這個孫女還是這般讓她生氣,卻不得不打起精神,給個臺階。
“謝祖母。”蘇宜晴沒有順著臺階下,還是誠惶誠恐,并且往后挪了一下。離岑太夫人遠了一點。
岑太夫人臉色徹底僵了下來,還要勉強維持笑容,那模樣真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金媽媽趕緊打圓場:“九小姐大概是累了,真可憐。前不久還被嚇到了,太夫人,該到廟里給就九小姐祈福。做一場法事。”
“是啊,是啊。奴婢上次見到一只老鼠還嚇了幾天呢,九小姐身嬌肉貴的。現在還心有余悸是應該的。”太夫人跟前最得寵的大丫鬟菱葉也笑著說道。
經過這兩人的打岔,岑太夫人緩過神來,順著話頭道:“既然如此,改日祖母就帶九丫頭去清心庵上個香。”
提到清心庵,蘇宜晴垂下眼眸,低頭不語了。
岑太夫人這才想起,蘇宜晴就是去清心庵上香的時候被岑家丫鬟給算計上的,臉上頓時有了幾分尷尬,話已出口,若是立即改口,更顯得心虛,只好裝作不知,道:“我也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幾個女孩兒齊齊屈膝行禮告退了。
在女孩子們告退之后,岑太夫人立即屏退身邊下人,只留了金媽媽在跟前伺候,面孔扭曲道:“這個死丫頭,處處跟我作對,看她能裝到什么時候。”
金媽媽知道岑太夫人很是憤怒,往常的話,她或者是拐個彎安撫幾句,讓岑太夫人心里妥帖一點,或者說順著太夫人的話頭讓她出這口惡氣就好。
岑太夫人的脾氣她是知道的,也就是嘴上說說,就算順著她的話頭附和幾句,她火氣打起來也不會做什么的。
可是她現在完全沒有那個心思。
九小姐明顯還在記恨著當年岑太夫人把她攆到白云庵的事,她一把年紀,能跟在岑太夫人跟前,作為太夫人的心腹,靠的就是三分機靈,七分小心,并且不得罪任何人,這些人都是主子,就算眼下一時落難,難保不會有再起來的一天,就如府里的幾位小姐,命運跌宕起伏。
莫欺少年窮這句話說得很對,另外,老人也不能欺負,就如三夫人和三老爺這樣的,自己是沒能耐了,可肚皮爭氣,還能出一個九小姐。
幾年前她就看不懂九小姐了,現在還是看不懂,不知道九小姐求的是什么,要的又是什么,聽說,上次趙將軍老探望九小姐,九小姐面容淡淡的,也不知道跟趙將軍說了什么,讓趙將軍黑著一張臉走的。
大老爺和二老爺還維持擔憂了一場,結果轉頭,趙將軍就給九小姐送來了一堆禮物,送禮之人態度還很謙卑,而且眾多藥物都是適合年輕姑娘調養身體的,還有幾味解蛇毒的良藥,明星給芯兒的,從這里可以看出趙將軍九小姐是很用心,并不是隨意敷衍。
金媽媽活到這份上,雖不至于輕易相信趙將軍對九小姐一見傾心,情有獨鐘這回事,可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既然趙將軍肯做給別人看,就是給九小姐的體面。
女兒前些日子給她來信,說女婿雖然做了個七品官,可幾年了,還是沒有能挪動位置,不升不降,那地界山賊土匪橫行,很是不太平,若是能挪動一下就好了,問她能不能想辦法。
她有什么辦法?依靠的還得是岑太夫人,而岑太夫人越老越糊涂,幾位小姐出嫁將她的嫁妝和多年積攢的私房錢折騰了大半,分了家,幾位老爺的銀錢不但沒有上交,還變著法哭窮,尤其三老爺那邊,以前吃用公中的還沒什么,現在分家之后,分給三房那點東西,怎么夠三老爺過風花雪月的日子,便經常到岑太夫人跟前哭窮。
哭一次,太夫人就給一點,讓其他房很有意見,岑太夫人不給銀子,哪里還有人肯真心孝順她,討她歡心,也就幾個沒著落的庶女巴結她罷了。
偏偏岑太夫人自己一點察覺都沒有,她也委婉勸過,可人老了,固執根本不聽人勸,她也只能作罷了,別臨老被太夫人厭棄,給趕了出去。
當年她就是靠著在太夫人面前的體面,讓伯爺說了句話,讓中舉多年,卻始終不得空缺的女婿給謀了個實缺,外放做了個縣令的,雖是個偏僻小地方,卻也比很多舉人強了,之后那么多年,女婿卻沒在再得到其他實惠,女兒雖然一直跟她說過得很好。
可她知道,女兒不過是安慰她罷了,就算是有了兒子又如何?女婿那個人太會專營,當初能狠下心,求娶一個下人的女兒,就是想要在仕途上得到幫助,若是她被趕了出去,沒有了這份體面,女兒被冷落休棄都是可能的……
“我給她貼了那么多嫁妝,她卻這樣對我,真是一只白眼狼,金媽媽你說我把那些嫁妝收回來,看她怎么辦?好不好?”
岑太夫人的話瞬間打斷了金媽媽的思緒。
“太夫人萬萬使不得。”金媽媽嚇了一跳,盡管知道這多半是岑太夫人的氣話,不過真怕太夫人會用這話去嚇唬九小姐,以九小姐的性子當年小小年紀幾番被冷待甚至被送到白云庵也沒有低過頭,如今更不會受威脅,到時候太夫人可就難下臺了。
岑太夫人當然也沒有糊涂到這種地步,她也知道這樣不行,也就是說說而已,或者說想要借那個下人的嘴透一點風聲出去,讓蘇宜晴害怕,向她低頭,然后她在說根本沒這回事,處罰幾個多嘴的奴婢就是了。
金媽媽的不配合,讓她有些生氣,原本金媽媽最知道她的心意,現在看金媽媽也如蘇宜晴一樣,不會分辨她話語里的真假,讓她很失望,或者金媽媽老了,不如年輕人機靈,早知道剛才該把菱葉留下來……
另一邊,一起出去的路上,蘇宜嫻和蘇宜雅由于是住在太夫人這院子里的,不跟蘇宜晴通路,蘇宜惜卻在奶媽的提示下跟了上來,笨拙的想要討好蘇宜晴。
蘇宜晴心里有幾分不耐,卻又有幾分可憐她,故而讓她跟了過來,直到自己院子里,也不好把人攆走,索性請她進門喝了一杯茶再走。
在蘇宜晴沒有察覺的時候,她無意之舉,讓蘇宜惜的地位起了很大變化。
一直密切關注蘇宜晴一舉一動的曲氏,立即就盤算起來,她這個大伯母以前跟三房不是很親近,雖有一段時間提攜過蘇宜晴,可那點情分早就在蘇宜晴被送到白云庵的時候消磨光了。
作為長輩,她一來不好徹底放下身段去討好一個小輩,二來所有人眼睛都盯著,只要她一去三房那邊,蔣氏必然也會跟著,讓她根本沒有跟蘇宜晴單獨相處的機會,更別說討好。
現在既然蘇宜惜能夠跟蘇宜晴搭上話,很多事倒是可以透過她來完成,畢竟以前蘇宜晴跟姐妹之間的感情相處得很淡,沒有聽說過她請誰去她院子里坐坐的,現在蘇宜惜能得到這個殊榮,想必蘇宜晴是對他另眼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