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的氛圍融洽自是不必說,黃衛坤領導的幾個副部長和部務委員,對言語拿捏的把握,那真是叫到位。有時看似隨意的一個笑話,其實在肚子里早已轉了三個圈,在確認沒有不利影響后才張嘴。
潘寶山是深深領會到了,不由得暗嘆到底是宣傳部的人,哪怕是幾個字的分寸,都掌握得那么恰如其分。在這方面,方巖相對要差一點點,但是他善于圓場,有時不留意說了句感覺有點不對勁的話,馬上就能補充一大堆。總之,在座的都是言行不留痕跡的人,俗一點說就是老辣。
一時間,潘寶山還有點犯難為,要是整天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那還真不是件輕松的事。不過也不要緊,水來土掩嘛,有自信,而且一切才開始,不著急,用不著表什么心意和態度,眼下酒桌上就是喝酒。
喝酒,潘寶山是有準備的,但沒用得上,各人下午都有事,只能喝到適量。這正好,潘寶山也不想剛一照面就喝得兩腿發軟。不過黃衛坤說了,現在只是熟個臉,等稍微穩一穩,改天找個晚上好好喝。所以,中午的酒場很輕松。
酒席散場后,相互寒暄各自回。
潘寶山回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給譚進趣打電話。譚進趣一聽潘寶山已經到任,“嗨喲”一聲說怎么不早點打招呼。
“這剛一來很多地方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分不了神。”潘寶山笑道,“不過也沒什么,中午該見的都見了,宣傳部這邊的程序也走得差不多了,這會還閑得難受。”
“剛開始讓你輕松一刻,是為了讓你熟悉下環境。”譚進趣道,“哦,也不一定,你是雙跨,也許宣傳部這邊不會給你多少擔子。”
“等著看吧,就是給擔子也得挑著。”潘寶山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么多精力,萬一要頂不住,面子還真不好看。”
“那些事等見面談,我一會就到你辦公室去。”譚進趣道,“手頭上有點事,三五分鐘就處理好。”
與譚進趣的通話剛結束,潘寶山兩手朝后一背,挺了挺腰身,仰了仰頭,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省委大樓的院子不算小,也稱不上大,但布置得非常協調,從停車場到綠化景觀再到通道的設置和建造,無可挑剔。綠化物大都是四季常青科的,即便在深秋甚至是冬季,滿院仍現綠色主調。
“砰砰砰”敲門聲傳來。
“請進。”潘寶山邊說,邊把手從身后甩出,背手這個動作不上五六十歲,做起來似乎有點裝大。同時,潘寶山也把腰身稍稍放松閑自然了些,否則挺得筆直,會顯得自大、做作。
“潘部長!”門被推開,一個小年輕側身進來,“我是小李,叫李牧,辦公室的,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
“哦,小李你好。”潘寶山向前走了兩步,笑道:“有時間去買個地球儀,不要太大,放辦公桌上的。”
“好的潘部長!”李牧一點頭,“等會就去。”
“不用那么著急,你先記著。”潘寶山轉了轉身子,“或許還有其他的東西需要置辦。”
“隨時有需要隨時辦。”李牧似乎很會來事,“當時有事當時辦,潘部長,下午下班前我一定把地球儀送過來。”
“看情況定,有事就先忙其他的。”潘寶山道,“哦,等會有位朋友要過來,找幾個一次性杯子。”
“有,都備著呢。”李牧迅速走到飲水機前,先打開燒水開關,然后拉開下儲柜,指指里面的一次性杯子,“前兩天我就準備好了,還有茶葉。”
“嗯,好的。”潘寶山點點頭,“行了,你先忙去,有事我再喊你。”
“好的潘部長。”李牧指了指辦工作上的通訊錄,“上面有我各種聯系方式,隨便招呼。”
李牧說完,點頭笑著走了。
潘寶山很滿意,有這么個活絡的秘書跟他,會省很多心。一時興致上來,潘寶山哼起了小曲,他悠閑地拿出兩個一次性杯子,放上茶葉,等水開了先泡上。
水還沒燒開,譚進趣就趕到了。
“喲,這么快,瞧我這茶還沒來得及泡呢。”潘寶山見著譚進趣非常高興,“來來,坐!”
“跟我還客氣什么。”譚進趣真是不客氣,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哎呀潘部長,有些事真是沒法預料,想當初我到富祥的時候,說真話,那會哪里會想到你這么快就能坐到這里來。”
“那些先不說,先說說稱呼,以后咱們不要什么部長、主任了,就喊喊名字。”潘寶山笑道,“當然,你比我大一些,有點吃虧。”
“嗨喲,這虧,我愿意吃!”譚進趣笑瞇了眼,“那以后私下里就簡單稱呼了,至于場面上,那該怎么著還得怎么著。”
“唉,場面上。”潘寶山笑了笑,“場面上的事還真有點讓人頭疼,中午和部里的他幾個領導,還有組織部方巖部長一起吃飯,發現個個都圓滑得很,弄得我有點小緊張,以后說話做事不能大意啊。”
“你這是剛到新環境,難免的。”譚進趣道,“其他人也一樣,見到新面孔難免也會謹慎,所以說話都盡量滴水不漏。”
“但愿只是這樣開始,不要這樣繼續。”潘寶山笑道,“不過也無所謂,習慣成自然嘛。”
“嗯,也是。”譚進趣道,“可有一點很重要,你不能急著表立場,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省委宣傳部的人,估計也不是一兩條心那么簡單,沒準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且表面一套、背后一招,弄不好就會破面兜底。”
“小環境的情況是比較復雜,但從大的環境來講,只要是想站隊的,無非就是兩個隊伍,省委和省政府兩派嘛。”潘寶山若有所思地道,“其實,我覺得郁書記不像是搞對立的人。”
“表面上誰都不是。”譚進趣道,“但有些人暗地里是咬著牙搞對立斗爭,深入骨髓的。當然,我不是說郁書記,而是政府那邊的幾個人,擰著腦袋想法斗。”
“郁書記搞對立,應該是被逼還擊。”潘寶山道,“而且手法還相當溫和。”
“沒錯,這點你看得夠透徹。”譚進趣道,“要不政府那邊的幾個人,還不早被拾掇了。”
“郁書記沒那方面的心思也好,否則咱們瑞東還怎么發展?”潘寶山道,“我覺得,郁書記最讓人放心的一點,就是他的公道人心。”
“郁書記是好人,作為一個省委書記就應該這樣,否則天天搞人斗,那么大一個省不就毀了?”譚進趣道,“但也正是這樣,給了段高航他們一定的空間,所以跟著郁書記的人,更要加倍小心。”
“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像我們這樣的,就得眼睛溜溜地轉,否則不穩當。”潘寶山道,“當然,更要學會借力打力。”
“說到這個,有個人要關注一下,省委副書記江成鵬。”譚進趣道,“江成鵬和段高航是水火不容的。”
“哦,有什么瓜葛?”
“權勢之爭唄。”譚進趣道,“顧民生沒走的時候,江成鵬是三把手,顧民生退了,按常理江成鵬有希望成為二把手升省長,但被段高航插隊上去了。根源出在顧民生身上,是他點撥了段高航,但對江成鵬來說,泄憤點不是顧民生,風燭之年了,沒法跟他計較。”
“所以段高航就成了靶點?”潘寶山一摸腦袋,“呵呵,那看來江副書記確實值得關注。”
“一切看機會,不能操之過急。”譚進趣道,“先抓眼前要緊,根據我的分析,目前你的工作重點是在廣電局,那里才是主陣地,宣傳部這塊應該次要一些。”
“廣電局是在段高航的領導之下啊,估計多少會有點不該有的不順。”潘寶山道,“不過也不一定,段高航是上層次的人,行事會考慮影響。”
“還有萬少泉呢,他可是什么招子都能使的人。”譚進趣道,“他的兒子萬軍,也是你黨校的同學,不是省發改委副主任嘛,已經夠可以了。可他還不滿足,整天琢磨著如何幫萬軍換個位置,升一升,撈個正廳。不是我笑話萬軍,就他那點能耐,弄個副廳級已經是高配了。”
“那沒法子啊,人家有個能耐的老子。”潘寶山道,“其實話說回來,萬少泉硬提萬軍,不是幫他,是害他。”
“哦?”譚進趣一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也是,趕鴨子上架,鴨子不一定就舒服,而且弄不好還會摔得蛋疼。”
“哈哈……”潘寶山放聲笑了起來。
“寶山,他人的事朝后放,關鍵還是抓好自己的身邊人。”譚進趣道,“廣電局那邊,陽奉陰違的人少不了。”
“那個稍加時日便能摸清脈絡。”潘寶山道,“但不管怎么說,攏一批身邊是絕對需要的。”
“以點成線,以線帶面。”譚進趣道,“先找個核心人選,逐步組建自己的隊伍并不難。”
聽到這里,潘寶山眼睛突然一亮,抬手猛地一拍沙發,“喔!有一個人,應該是絕對的核心!”
“誰啊?”譚進趣沒想到潘寶山反應這么大,“以前就認識?”
“何止認識!”潘寶山一搓手,嘿嘿笑道:“有緣吶。”
潘寶山所說的有緣人,是蔣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