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對趙銘侵吞國有資產的舉報被壓了下來,潘寶山也大概了解了一番原因,知道其中的一個些道道。
現在,潘寶山決定把動靜掀得大一點。
還是通過王三奎找卞得意,再找卞德光,向他提供一份趙銘侵吞的情況匯總材料,又給他一定的活動經費,讓他找原市旅游公司及下屬公司的職工再次簽名畫押。
五百名,潘寶山要求找五百名職工按手印,然后專程安排人護送卞德光和另外九名職工代表,共十人,到雙臨送給省反貪局,進行實名舉報。
潘寶山覺得那會是一份沉甸甸的血淚控訴,足以引起重視。
沒錯,省反貪局負責接待的人看到這份材料和長長的手印名單后,徹底震驚。雖然這屬于越級檢舉揭發,但還是受理了,并且按程序上報到領導層,直接被列為督辦案件,發回松陽檢察院反貪局查辦。
這個大好消息傳來的時候,潘寶山正和鄧如美在一起。陽光礦泉休閑會館九層餐宿大樓已經封頂,他們在商量餐宿大樓的裝潢問題。
受省二招的啟發,潘寶山要鄧如美選一部分所謂的好房間,隱蔽性地裝上監控。鄧如美明白潘寶山的意思,說可以,而且下一步最好申請成為市政府指定消費場所。
這點不難,會館改制前是國有企業,有基礎優勢。而且就算沒有那優勢,底子一窮二白也完全可以操作。潘寶山打算立刻就去找市政府后勤中心主任進行周旋,把會館列入政府接待指定酒店名單。
屁股還沒動窩,潘寶山就得知了省反貪局要督辦趙銘案的消息,不由得心花怒放起來,他相信,這一次趙銘絕無逃脫的可能,就算嚴景標也保不了。
不過也還有一種可能,趙銘想方設法自保。
的確有這個可能,案子返回到市里,趙銘就得到了消息,他感到這次事情絕非一般,立刻召開了七人緊急會議。
趙銘說這次絕對是一個非常嚴峻的考驗,大家必須抱成團才能集體求生,否則只能是接二連三地滅亡。他分析了種種情況,說從賬面上看沒有任何直接有力的證據,那些并不擔心,怕就怕內部組織崩盤。
“如果真的被查辦,辦案人員摸不著頭緒之后,很有可能會采取逐個擊破的方法。”趙銘神情很緊張,點著的香煙很長一會都沒吸,一大截煙灰無聲地掉落在桌面上。
趙銘意識到后,猛地吹了一口,一瞬間,還真有點灰飛煙滅的跡象,看得大家心里一抖。
“剛才說了,辦案人員可能會用逐個擊破的方法。”趙銘有點惱羞,索性將小半截香煙摁滅在煙灰缸里,道:“就是盯住我們中的一個或幾個,制造種種壓力來瓦解,最后打開缺口。”
人人都很緊張,沒有人說話。
“為了保證大局不散,所以要有一定的犧牲精神,假如某一個人出了問題,要頂住,更要扛住。”別人不說,趙銘可不能不說,拿主意的是他,“當然,扛不是白扛,有補償。現在算是我們股東會的決定,拿出一千萬另立賬戶作為補償基金,誰出了問題,只要能扛得住,把我們這個大局穩下來,就補償給誰的老婆孩子。”
拿出一千萬,趙銘是下了決心的,為了穩住陣腳他不惜割肉。確實,這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另外的六個股東都覺得,即使是自己栽了,咬咬牙認了也算值得。
不過這是最后一步,趙銘可不會輕易就范,能有其他辦法的話還是要找找關系,還是找石白海,趙銘問能不能再想想辦法,讓嚴景標稍微壓一下局勢。
沒有用,石白海不加猶豫地搖起了頭,因為嚴景標已經作了批示。
市檢察院反貪局接到省反貪局的指示后,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要上報市里看大局的動向,于是打了份報告給嚴景標。嚴景標一看問題嚴重,他可不會因為這事而扯不清,于是大筆一揮,寫了四個字:一查到底。
這一下趙銘真的是慌了,但也并不絕望,他確信財務程序上的漏洞已經補齊了,而且搞的攻守同盟牢也不可破,應該沒問題。
趙銘的盤算一定程度上來講是對的,辦案人員一時確實查不出什么直接問題。不過辦案人知道,那絕對不是真相。
對此,潘寶山也頗為著急,他琢磨著該想個法子,暗中配合一下。
法子還沒想出來,另一個麻煩事又冒了出來,嚴景標大搞城建財政吃力,竟然要在老百姓頭上刮油,提高水價。
形式是必走的,嚴景標召集了常委會,上來就拋出“討論”議題,把水價從現行的每噸一塊一毛五提高到一塊九。
潘寶山懷疑聽錯了,一下子提七毛五分錢?他望向徐光放。
徐光放也很愕然,他問了一句提高到多少。嚴景標很干脆,說一塊九。
“我不同意!”徐光放反對得也很干脆,“幅度過大,要考慮老百姓的心理承受能力。”
“這次是全國統一調價,各地都要調,而且幅度都很大。”嚴景標道,“我們松陽根據實際需求,確實也需要大幅提高。”
“有什么實際需求要提那么高?”徐光放并不買賬,“這是殺雞取卵不得人心的事,容易引起社會情緒不穩定。”
“社會情緒是否穩定,那是后話,需要做工作安撫,我先說說提價的需求問題。”嚴景標明顯是做足了準備,他并不直接反駁徐光放,而是講起了理由,“首先,我們松陽的水價,同周邊城市相比一直是低位運行,這也導致了市自來水公司連年虧損。根據近三年來的統計報表來看,虧損得很厲害,前年是六千多萬,去年是一億多點,今年已經達到了一億九千多萬。以這樣的遞增速度,財政能吃得消?其次,從水質上來講,松陽的自來水水質還需要提高,檢測的項目起碼要增加五項,這一增加,成本也隨之上升。還有,供水網絡要不斷擴展,設施費用投入巨大,也需要一定的投入。”
“后兩個原因其實是涵蓋在第一個原因內的。”徐光放說話很不客氣,“自來水公司虧損是實際情況,提價也確實需要,但幅度不能這么大。仔細分析一下,一個普通的家庭,平均一個月就要多支出二十元左右的生活費用。二十元,也許不算多,但我還是那句話,先不說老百姓的經濟承受能力如何,起碼要先考慮一下心理承受能力。”
“政府的工作如果都按照群眾的意愿來辦,你覺得會怎樣?”嚴景標問。
“和諧。”徐光放賭氣說了一句。
“和諧?”嚴景標一歪頭,重重地說道:“我看是和而不諧,那就亂套了!”
“亂什么套?”徐光放道,“大幅提價,明顯是割老百姓的肉,這才叫亂套!”
“哪來的割肉說法?”嚴景標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說到底,提高水價讓自來水公司不虧損,財政也就少支出一些,也就能多一點支持到城市建設上。城建搞好了,還不是老百姓受益?”
“你這說法老百姓能理解?”徐光放道,“能心平氣和?”
“工作,做工作嘛。”嚴景標表現出了大度,看上去情緒非常平穩,淡然道:“要通過媒體造勢,然后再通過一輪又一輪的價格聽證,最后讓物價局一錘定音。再者,這次提高的并不只是居民生活用水,商業用水、工業用水還有特種用水等都要提,而且幅度更大。”
徐光放不再說話,也無話可說,有的只是惱火。
會后,徐光放把潘寶山叫到辦公室發了一通牢騷,說現在松陽用水一天將近三十萬噸,一年差不多是一億噸,按各種用水綜合提價的平均值來算,自來水公司的虧損窟窿差不多就能補上。也就是說,這次水價一提,財政上一下就能多出一億多,然后揮霍到城建上,再變相把其中一部分落入個人腰包。
“估計這只是個開始。”潘寶山在會上一直沒發言,但他對嚴景標的動向看得很清楚,“下一步就可能提高電價。”
“沒錯。”徐光放道,“這是百姓的痛啊。”
“那也沒法。”潘寶山道,“有些事只能是逆來順受。”
“走一步看一步吧。”徐光放道,“提價的事是擋不住的。”
沒錯,一把手的意愿,是沒法輕易扭轉的,而且行動起來快速有力。很快,報紙、電臺還有電視臺開始營造氣氛,又是連續報道又是討論,還與讀者互動,總之就是造勢,也是給老百姓一個發泄的途徑。
老百姓罵聲一片,嚴景標對此并不入心,反而很得意,他輕聲哼笑,說罵吧,罵完了就掏錢。當然,這話嚴景標是關起門來對自己說的,表面上他是愁眉不展,說工作開展就是難,壓力大,想做點實事不容易。
其實在這件事上,潘寶山的關注度并不高,近期他所關心的只是趙銘的案子。通過彭自來了解到,市反貪局辦案人員還真有點手足無措,也已經使出了逐個擊破的法子,但成效并不大。
好在是,市反貪局的努力還沒有放棄,因為有嚴景標的批示,也要爭取向省局有個交待,所以辦案人員很用心。他們經過篩選,選中了定性不強的張康作為惟一終極目標,覺得從他那里打開缺口的可能性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