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6章崩壞之于星穹(一百一十二)
其實,雷德利奇從一開始就被將死(checkmate)了。
遠在亞瑟王看穿了雷德利奇的能力之前,遠在他們交戰之前,雷德利奇就被將死了。
他的能力并不是無敵的能力,只是把對手的攻擊中的光子全數吸收,讓大部分基于光子的傷害無效化而已。但如果對手使用的是鋒利的凡鐵,用完全沒有附魔的武器來攻擊他,他依然是會受傷甚至死亡的。更何況狐狼人雷德利奇本身就沒受過戰斗訓練,打斗這種事情他是門外漢,根本不可能在純粹的戰斗上贏過大不列顛的國王吧。
他從一開始就被將死,而且是帶著覺悟出現在騎士王眼前,是來赴死的。
他有如今的結局,也是理所當然。
這次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亞瑟王帶備的武器自然種類繁多。他早就預想過像身在黑暗大陸之內那樣的惡劣條件中作戰,所以他除了帶備各種依賴光子的武器之外,也帶了許多"純粹只是鋒利"的凡鐵。這些武器完全沒有附魔,除了鋒利之外一無是處。
但正因為"只是鋒利",沒有其他附加性能,各種鋒利到可以輕易刺入人體的長槍和細劍,用起來反而格外順手。亞瑟王要做的十分簡單,只是沖過去用近戰武器去捅雷德利奇。即使不依賴身體強化魔術,集騎士王渾身力量的一擊,都可以輕易地用鋒利武器貫穿雷德利奇的身體。
狐狼人雖然和兩個靈體融合在一起,但他身上那個黑色的靈體外衣其實只有止血和防死的作用,并沒有提供額外的防御力。所以長槍和細劍都能刺進去,穿透那靈體的外衣,直達雷德利奇身體內部。
戰斗只經過了幾分鐘時間,數十支長槍就刺入了狐狼人體內,估計已經刺穿了他大部分內臟。另外數把刺劍也至少有兩把刺穿了雷德利奇的心臟。這些攻擊基本判了雷德利奇的死刑,確切地,萬無一失地。
盡管如此,雷德利奇卻沒能死去。
靈體融合果然很神奇。他全身出血被堵住,破破爛爛的內臟也勉強被靈體的力量維持著機能。如果心臟停止跳動,那么體內就用靈體構成的光子的血液來代替就好。如果內臟不再運作,那么用魔力構成的虛擬臟器來暫代內臟就好。總之只要那"靈體之血"沒有干涸,雷德利奇就不會死。
雖然他不會死,但他所受的損傷肯定會帶來無法想象的絕大痛楚吧。……反正亞瑟王是無法想象自己被二十幾根鋒利的武器貫穿身體各處內臟,是怎樣可怕的劇痛就是了。真虧雷德利奇能忍耐下來。
然后,經過這一連串的戰斗之后,亞瑟已經確定雷德利奇必死無疑。而且騎士王也剛收到消息,帕拉米迪斯打贏了斯芬克斯。
本來事情就可以就這樣完結的,卻剩下一個重大的問題:亞瑟可以用的普通武器,用光了。
更正確地說,那些凡鐵都扎在雷德利奇的身體上了,拔又拔不出來。
既然亞瑟沒有更多的武器可用,他就沒法進一步對雷德利奇造成更大的損傷。雖然可以通過拳腳功夫繼續毆打雷德利奇,造成些微的傷害,但這種純粹靠肌肉力量的毆打,并不可能把狐狼人毆死。
而且雷德利奇胸前那個[極惡放債人]的計分板,已經上漲到一個極度離譜的數字:673185。
如果動力爐附近的光子爆.彈爆.發時雷德利奇在場,情況會很不妙。那家伙大概會把光子爆.彈的爆.炸全部吸收掉吧。
根據之前戰斗里的觀察來判斷,亞瑟王的圣劍超馳一擊大概等值于五萬光子。埋設在動力爐附近的8枚光子炸.彈,威力絕對比不上圣劍的超馳攻擊,能等值于四萬光子就很好了。這樣算下來它們同時爆.炸也才等值于32萬的光子,而雷德利奇的[極惡放債人]卻可以吸收足足67萬光子。
只要雷德利奇依舊在動力室內,八枚光子爆.彈必然"啞.火",無法對動力爐造成傷害。那么亞瑟王的爆.破這個太空站計劃就泡湯了。
如果不能迅速解決掉雷德利奇,帕拉米迪斯趕過來也沒用。[盜能裝置]只能讓動力爐的能量減少,讓動力爐可以被光子炸.彈炸.毀。
如果不能炸.毀動力爐,那么整個太空站就會依舊被那種能量場保護著,是[不可破壞之物]。那么貝迪維爾等人埋設在太空站里的其他光子炸.彈也完全沒有用。
所以狐狼人雷德利奇就成為阻擋計劃前進的唯一一塊絆腳石。他不死,計劃就無法開始。
但被靈體重重保護著的雷德利奇,看樣子還能熬很久才會死。等他被熬死的時候,太空站早已墜落到地表了。
真讓人絕望啊。
所以騎士王此時對雷德利奇提出了一場交易。
交易的內容是:"用雷德利奇的性命來換取什么"。
這是在如今絕望的情況下唯一的正確解。亞瑟王要雷德利奇自己解除靈體附身的狀態,主動放棄生命。
雷德利奇解除附身的瞬間就會馬上暴斃吧。他全身的臟器被大量武器貫穿,體內流盡了每一滴血液。一旦解除附身,他的下場就是絕對救不回來的那種,瞬間暴斃。
雷德利奇一死,亞瑟王的計劃就能順利進行下去,也許能拯救數億的生命。
騎士王要雷德利奇放棄自己的一條命,去拯救數億條人命。
他把他的想法告訴雷德利奇之后,狐狼人突然大笑起來。
雷德利奇歇斯底里地笑,喪心病狂地笑,肆意譏笑著騎士王的愚蠢。
"你開什么玩笑?你以為我會讓你拯救這個世界嗎?別忘了,我的目的就是讓這個太空站完整地墜落到地表,把盡可能多的人類弄死!"狐狼人邊笑邊說:"憑什么我要聽你說的,獻上自己的生命去救那些人渣?!"
面對雷德利奇的嘲諷,亞瑟王毫不動容:"因為朕說過了,這是[交易]。"
就在此時,完全解放了魔力的帕拉米迪斯也以暴風般的速度趕到了現場,他看到騎士王與狐狼人之間的對峙,本來想出手相助的,騎士王卻一伸手,阻止豹人魔王。
"交易嗎——"雷德利奇卻用仿佛看穿了一切般澄澈的眼神看著騎士王:"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可以交易的籌碼?
我的生命很快就會走到盡頭。但我在咽氣之前,一定會全力阻止你的計劃。我絕對不會就這樣簡單地消逝。
命不久矣的我無欲無求。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讓世界毀滅,讓盡可能多的人類死去。讓人類體會人類那深不見底的惡意。
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亞瑟王!
事到如今,你還能拿出什么東西,來換取我的性命?!"
一句話!
區區的一句話!
最初的一句話,就是勝負的關鍵!
只要亞瑟王的回答正確,就可以一針見血,徹底擊潰雷德利奇的意志!
如果亞瑟王回答錯誤,并不能給出雷德利奇真正想要的東西,那么狐狼人可能會意氣用事,頑抗到底。
——答錯了的話,世界就會毀滅!
但是騎士王其實早就有了答案。他能洞察人心。
僅憑"向全人類復仇"這樣膚淺的理由,雷德利奇是絕對不可能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忍受劇痛,直面死亡,這家伙拋棄一切都想要達成的,唯一一個愿望,其實是——
亞瑟深吸一口氣,冷靜地回答道:
"特赦。"
于是空氣沉寂下來。原本還在張狂地笑著的雷德利奇,收斂了笑意。
整片空間都被徹底的死寂覆蓋,這樣持續了數秒。
"特赦。"騎士王再一次重復道:
"朕向你承諾吧,雷德利奇。斯芬克斯財團里參與這次事件的人,絕不會被追究責任。
朕不管你們是為了自己的大義,還是單純為了發泄私仇而想毀掉這個世界,總之朕不再追究。
朕會在自己可以管束的范圍內,給予你們完全的特赦。
朕以及參與這次任務的成員們,將會嚴守你們身份的秘密。
如果事后還是有人知道了你們的身份,試圖追殺你們以泄憤,朕會為你們提供周全的保護。
所以,安心地走吧,雷德利奇!
借由你的犧牲,你的家人和朋友將會得救!
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東西,不是嗎?"
雷德利奇依舊沉默。
亞瑟王的話語卻像利箭一樣,句句正中他的心坎。
他看透了他的一切。
"……為什么你敢如此確定?"狐狼人低聲問:"說不定我根本就不在乎呢?"
"這是一場賭.博,朕就是要賭。"面對雷德利奇的質疑,騎士王毫不動容:
"朕賭你心中還留存著[愛]。
你是一個殺人魔,扭曲的世界造就了你這樣的怪物。
但怪物有時候也會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
如果你的心早就死了,如果你對這個世界只有冷漠,你就盡管讓這個世界毀滅罷。
但如果,如果你心里還留存著一絲半點的[愛],如果你還有關心的人,你會做出另一種選擇。
比起[毀滅一切],你會更傾向于選擇[保護什么]。
——所以啊,回答朕吧,雷德利奇!
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毀掉這個世界嗎?
還是拯救你所愛的人?
——你在你生命盡頭的唯一愿望,是[破壞]還是[救贖]?"
面對亞瑟王一連串的質問,狐狼人雷德利奇的態度終究是軟化了下來。
"算是我敗了吧。"他長嘆一口氣:"咄咄逼人的王啊,我真是……比不上你呢。"
"是這樣嗎?朕其實還挺欣賞你的。"騎士王卻說:"明明沒什么了不起的力量,明明和朕戰斗就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你卻把朕逼到了這個地步。
能和朕戰至最后一口氣而不曾屈服的人,你是第一個啊。"
"那可真是…太抬舉我了……"雷德利奇解除了靈體附身狀態,甚至把[極惡放債人]和[咆哮討債鬼]解除。
他這樣做的瞬間,他就從半空中掉落下來。靈體的外衣逐漸消失,而全身被各種武器刺穿,流盡了最后一滴血液的他,那遺體的狀況可謂慘不忍睹,就像是干枯的木乃伊。他除了頭部之外,全身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你可要…兌現承諾哦。"雷德利奇倒在地上:"不然我化成厲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他咽下最后一口氣,徹底死了。
"整理一下他的遺體,帶回去好好安葬吧。"騎士王對帕拉米迪斯吩咐道。
"我也是這樣打算的。"大貓走過去小心地拔掉雷德利奇身上的長槍和利劍,并試圖把遺體塞進納物口袋里:"所以,愛真的可以拯救世界,不是嗎?在我擊敗父親之前,他也是這樣說過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確實是吧。"亞瑟王沒有否認:"不過朕非常討厭這種唯心的說法。"
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狐狼人少年走進庭院。
在那個庭院里,另一名狐人少年抬頭看著星空。星空的一側有一個巨大的藍色的球體,那美麗的星球被稱為地球。
狐狼人少年有點害怕他的哥哥。
因為他的哥哥,那名狐人少年,擁有一種特殊能力,幾乎能看透一切,能知過去與未來。
所以這個"哥哥",他一定也知道了狐狼人少年的秘密吧。
他哥哥一定知道,他前一輩子是個十惡不赦的連環殺人犯。就連他自己都隱約知道這件事,他哥哥怎么可能不知道?
學院曾對他進行記憶清洗,而且清洗相當徹底。按道理說雷德利奇不應該記得前一輩子的事情。但是學院誤算了一點,他們不知道有兩個靈體棲息于雷德利奇的大腦中。那兩個靈體成為了記憶的載體,能讓雷德利奇記得前輩子一部分的事情。
總之他記得自己前輩子的事情。他是個殺人犯,被處死過,死之前腦子就被學院拿到了手,移植到了這個新的軀體之中。
他無非只是別人的小白鼠,處身于另一個實驗品而已。
也許這就是對他的懲罰吧。他絕不對無辜的人出手,他自認殺的都是些十惡不赦之人。但當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無論出于何種大義,他自己也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了。所以上天才不會賜予他一個輕松的解脫。就連死都是不被允許的,他又以這種形式活了下來。
所以他感到愧疚,無比的愧疚。大概在他的余生之中,他都必須以這種形式不斷地懺悔,活在過去的陰影之中吧。如果這樣想的話,學院對他的身體進行的各種慘無人道的實驗,他都可以忍耐下來。他認為如今承受的悲慘,只是對過去一切的贖罪。哪怕他根本不可能得到救贖。
盡管如此,他還是好奇,還是想去接觸,那與他同住一片區域,被稱為他哥哥的,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
明知會受到唾棄,明知自己骯臟的過去早就被對方熟知,他還是走近了對方。
"喲,你終于來啦。"然而那名狐人少年只是沖他純真地笑著:"我一直在等著你呢,我的弟弟。"
"你…不害怕我嗎?"狐狼人少年戰戰兢兢地問,用最低的音量。
"為什么我要害怕你,雷德利奇?"希洛瑪微笑道:"任誰都是一樣的啊。
我們生于黑暗,窮盡一生去找尋光明。
你失敗過,卻還沒有走到終點;而我甚至還在.起.點。
既然我們都一樣,我就沒有資格去嘲笑你,更沒必要去害怕你吧?"
那一刻,狐狼人少年的內心有被觸動過。
仿佛他畢生無法被赦免的罪惡,被這一句話簡單地赦免了似的。
然后,他的世界就變得稍微有了一點不同。
如今。在地上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尸體的雷德利奇,腦子內還有一絲微弱的活動。
那是人死之前如同走馬燈般的回憶,那是終末的幻夢。
在那片純白無垢的光芒中,他看見遠處有一個人影在走動。
希洛瑪遠處在緩慢地走著,而他在后方奮力地追趕。
他追了上去,和那個人影一起并肩走著,消失在那片白光之中。
他感受到此生從未有過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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